《張八傳》比較

自明弘治元年（1488年）到民國17年（1928年），河南省汜水縣（今屬滎陽市）共修志八次，分別是明弘治初石 志、明弘治十一年（1498年）田景 志、明嘉靖十六年（1537年）林椿志、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蕭 志、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杜如亮《汜乘》、清順治十五年（1658年）吳與儔《汜志》、清乾隆九年（1744年）許勉 《汜水縣志》、民國17年（1928年）田金祺《重修汜水縣志》。其中明石 志、田景 志、林椿志三部已佚?，F(xiàn)存五志中，順治、乾隆、民國等三部志書記載有虎牢張八。三篇《張八傳》是探尋張八生平的重要資料，為研究萇家拳淵源和明末清初中原武術(shù)狀況提供了重要依據(jù)。今就三部志書和三篇《張八傳》分述于后。

最早載有《張八傳》的志書是順治十五年（1658年）的《汜志》。此志由汜水知縣吳輿儔，舉人賈攀鱗，廩生禹昌明，貢生張令名、牛溥、吳邦定纂。吳輿儔，字晴川，號石巒，湖廣漢陽舉人。順治十五年（1658年）任汜水知縣，后升四川達州知州。賈攀鱗，字臺耀，號汜濱，汜水邢村人，舉人，曾任陜西神木知縣①。廩生禹昌明，字孔昭，號錦陽，原汜水萇崗人，康熙元年（1662年）恩貢。淹貫經(jīng)史，耄而不倦，學(xué)問淵通，尤精于易，考授縣丞，著有《四書從正集》、《易經(jīng)伊洛匯宗》、《詩余匯》、《燕臺集》諸書行世②。張令名，汜水北屯人③，順治八年（1651年）恩貢，好義樂善。牛溥，字淵如，原汜水縣穆溝堂垴人④，恩貢，尚名義，矜氣節(jié)，弱冠能文，有名膠庠⑤。吳邦定，字寧一，貢生，原汜水縣吳家溝人⑥。生于義勇之家，父從先、孿生弟邦清皆以義勇入汜水縣志。

順治《汜志·方技·張八》載：“張八，虎牢關(guān)人。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知者。游藝京省，終身未見敵家，四方武士皆仰，烈名神手張八。時山東巨寇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殺官兵。直隸、山東、河南會兵緝捕，走尉氏縣，立殺會手七人，莫敢誰何。張八遇之，乃只身直前，指其佩劍曰：‘君能用此否？斯叱之曰：‘敢與我交（角）藝乎？遂面（兩）相格斗。八以短槍中其肘，進而擒之。已而，斯行得其姓名，適適然驚，果神手也?！?/p>

第二部記載《張八傳》的志書是清乾隆九年（1744年）的《汜水縣志》。此志由汜水知縣許勉 、禹殿鰲、萇仕周等纂。許勉 ，字思晦，號無競，浙江海寧人，舉人。禹殿鰲，字大川，號謙齋，康熙59年（1720年）舉人。汜水舉人、滿城知縣、書法家、古琴家禹祥年之子。任沔陽知州，擢黃州知府。萇仕周，字姬臣，號穆亭，一號錦溪，原汜水萇村人，乾隆七年（1742年）進士。萇家拳創(chuàng)始人萇乃周之兄。曾任山東蓬萊、文登，陜西宜君縣知縣。著有《易經(jīng)講義》八卷，收入《四庫全書》。

乾隆《汜水縣志·人物·張八》載：“張八，虎牢關(guān)人。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敵者，時稱神手張八。時山東巨寇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敗官兵。三省會兵緝捕，走尉氏縣，立殺七人，莫敢誰何。張八遇之，乃只身直前，指其佩劍曰：‘若能用此否？賊叱之曰：‘敢為我角藝乎？遂兩相格斗。八以短槍中其肘，手擒之。家居時，有僧自南來，舞雙鞭令人灑以水，不能濡。置百金于地，曰：‘有能來比試者，予之。八以藍色染桿，須臾入中。僧驚服曰：‘君在汜，當(dāng)無盜患。其人蓋巨盜也?！?/p>

第三部記載《張八傳》的志書是民國17年（1928年）的《重修汜水縣志》。此志由田金祺監(jiān)修，趙東階總纂，趙國光、張登云協(xié)修。田金祺，字吉齋，開封人，時任汜水縣知事。趙東階，字躋堂，汜水人，光緒24年（1898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趙國光，字小軒，汜水人，光緒29年（1903年）進士。曾任山西襄陵知縣。張登云，字躋青，汜水人，清光緒舉人。留學(xué)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曾任河南政務(wù)廳長、實業(yè)廳長、代理河南省長等職。此志《張八傳》轉(zhuǎn)錄乾隆《汜水縣志·人物·張八》，傳文見前，不再重錄。

三篇傳記實兩篇傳記。以前兩篇傳記作比較，乾隆年《汜水縣志》顯然是在順治《汜志》的基礎(chǔ)上增補潤飾而成，《河南地方志提要》也稱乾隆《汜水縣志》之纂修“以順治志為藍本，較前志多有增補”。通過兩篇《張八傳》對比和相關(guān)資料，得出以下七點結(jié)論。

一、張八生活于明末，約生于1554年前后，卒于1615～1644年間。據(jù)本人依萇乃周《張夫子蛇矛譜序》“槍傳城皋，沿襲已歷五世”所推，張八應(yīng)生活在明末，約生于1544年前后⑦。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蕭 、陳萬言修纂的《汜水縣志》無張八記載，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杜汝亮修、鄭人文纂的《汜乘》現(xiàn)在僅存卷三《官制紀(jì)》，而順治十五年（1658年）的《汜志》從“敢與我角藝”誤為”敢與我較藝”、“遂兩相格斗”誤為“遂面相格斗”和稱巨寇為“君”分析，應(yīng)是首先為張八立傳。根據(jù)志書一般不為生人立傳的傳統(tǒng)，可知順治十五年（1658年）時，張八已去世。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萇乃周《三十六槍譜序》：“古有勒馬槍，槍之傳也久矣，明季虎牢關(guān)張氏者善槍，邑志所載，稍稍可考?！睋?jù)查證，張氏即張八。萇乃周也認為張八是“明季”（明末）人。因此，張八大約卒于明杜、鄭修纂《汜乘》的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之后、明朝滅亡的1644年前。這和本人依《禹諧傳》“明丁未年（1607年），兵戈擾攘，里黨依為干城”所推，張八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仍在世無矛盾⑦。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張八還未成名，順治十五年張八已經(jīng)去世有年。

二、張八的籍貫：汜水虎牢關(guān)人。兩志均稱“張八，虎牢關(guān)人”。

三、張八的學(xué)藝經(jīng)歷：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兩志均稱“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梢姀埌藦男【蛯W(xué)習(xí)劍法，學(xué)到將近三十歲時，已經(jīng)武藝精通了。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萇乃周《二十四字拳譜序》也說“虎牢張八，年三十，學(xué)藝刀槍劍戟，靡有不精”。

四、張八的武藝有劍術(shù)、神拳二十九法和短槍技法。兩部志書都言張八“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可見張八精通劍法。順治志稱“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知者”，乾隆志稱“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敵者”，可見張八的武藝有“神拳二十九法”。此神拳二十九法和流傳在萇家拳中的《引戰(zhàn)拳》一致⑧。張八的私淑弟子禹諧也稱其“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其神拳二十九法，世無敵者”⑨，可見武藝之一脈相承。

從張八和巨寇劉斯角藝結(jié)果來看，順治志稱“（張）八以短槍中其肘，進而擒之”。乾隆志稱“（張）八以短槍中其肘，手擒之”?？梢姀埌瞬粌H精通劍術(shù)，而且擅長短槍。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萇乃周《三十六槍譜序》“古有勒馬槍，槍之傳也久矣，明季虎牢關(guān)張氏者善槍”。張氏即張八。張八的私淑弟子禹諧稱其“精槍技……精虎牢張八之技”⑨。萇乃周的武術(shù)啟蒙老師禹讓（禹諧的孫子）“精神槍張八之技，世罕其匹”⑩。萇乃周《雙劍對槍序》盛贊“汜邑槍法馳名，外來方技多不敢與之比試”?？梢姀埌松瞄L槍法不虛。而張八的短槍技法又和萇家拳中的《張夫子蛇矛》相應(yīng){11}。

五、張八的稱謂——“神手”。順治志稱張八“游藝京省，終身未見敵家，四方武士皆仰，烈名神手張八”。烈名指光明、顯赫之意。乾隆志“時稱神手張八”，可見張八技藝高超，深受推崇，民眾和“四方武士”稱張八是赫赫有名的神手。前志記載張八生擒劉斯后，“（劉）斯行得其姓名，適適然驚，果神手也”。劉斯在路上得知生擒自己的是張八，十分驚恐，連連贊嘆神手張八果然名不虛傳。這從正面到反面、從耳聞到親歷多角度刻畫了張八為“神手”。

六、張八的事跡有擒巨寇劉斯、斗敗南來僧人。順治志稱“山東巨寇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殺官兵。直隸、山東、河南會兵緝捕，走尉氏縣，立殺會手七人，莫敢誰何”。乾隆志稱“山東巨寇劉斯行劫四十年，屢敗官兵。三省會兵緝捕，走尉氏縣，立殺七人，莫敢誰何”。從“屢殺官兵”到“屢敗官兵”，從“立殺會手七人，莫敢誰何”到“立殺七人，莫敢誰何”，一方面，可見巨寇劉斯武藝高超和生性殘忍，另一方面，也暴露了當(dāng)時明朝軍備廢弛，統(tǒng)治階級的腐敗無能和明末尖銳的社會矛盾。乾隆九年，世態(tài)平靜，社會矛盾緩和，因此將“直隸、山東、河南”刪去，使具體的省名模糊化，將會手（聚合的高手）隱去，隱匿了統(tǒng)治階級的無能。稱巨盜為“君”顯然不妥，因此，將蔑稱劉斯的“君能用此否”也改成“若能用此否”，以達到教化民眾、維護統(tǒng)治的目的。巨寇劉斯是明目張膽的搶劫、偷盜、殺人，而乾隆志記載的僧人則想持藝為非作歹，一明一暗，深刻反映了明末的社會現(xiàn)實，可見明末的社會動蕩不安。另外，張八能在僧人“舞雙鞭令人灑以水，不能濡”，而“須臾入中”，萇乃周也能“當(dāng)其酣舞時，以杖導(dǎo)之，其棒劃然開”{12}，可見武藝之一脈相承。

七、張八的身份是軍戶。張八“幼學(xué)劍，近三十，精武藝”，結(jié)合明代的戶籍制度，可以判斷他家世代是軍戶。順治志載張八“遇”巨寇劉斯的地點是尉氏縣?！爸彪`、山東、河南會兵緝捕”，劉斯“走尉氏縣，立殺會手七人”，“張八遇之，乃只身直前”，可見張八“遇之（劉斯）”的原因是“三省會兵緝捕”劉斯，張八是應(yīng)征前往。張八參加會兵，是三省聚合的高手。乾隆志載劉斯“立殺七人”，被殺的七個人正是順治志詳述的“會手”，而不是平民百姓?！澳酥簧碇鼻啊笨梢姀埌怂嚫呷四懘?，也說明和張八同行的還有其他會手。張八斗僧人的地點是“家居時”，這正是戰(zhàn)時為兵、平時為民的明代軍戶特征，張八應(yīng)是虎牢關(guān)的軍戶?！懊鲿r……縣外置關(guān)，重視險要”{13}，今汜水南屯、北屯即明朝虎牢關(guān)屯兵之所。

總之，張八生活于明末?；⒗侮P(guān)人。是軍戶。自幼學(xué)武，精劍、拳、槍等技，曾參加會兵，緝拿巨盜劉斯，居家曾斗敗僧人。明末丁未年（1607年），兵戈擾攘，里黨依為干城⑥。是汜水禹家槍和萇家拳的私淑老師。

注釋

①滎陽《賈氏家譜》賈建軍等，2008年續(xù)

②⑨⑩汜水《禹氏源流》禹子龍等，1998年續(xù)

③汜水《張氏家譜》張君湖等，2002年續(xù)

④滎陽《牛氏宗譜》牛邦占等，2003年續(xù)

⑤{12}{13}民國《重修汜水縣志》田金祺、趙東階等，1928年出版

⑥滎陽《吳氏家譜》吳可須1999年續(xù)

⑦⑧{11}陳近仁《萇家拳溯源——張八、禹諧、禹讓考究》，2013年《少林與太極》第3期

{12}陳泮嶺《萇家拳之源流考》1936年6月《北洋理工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