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潔
看過這樣一篇民國時期小學生寫的記游作文:“聞街外有賣花之聲,遂知春日已至。披衣出外,不覺步至山下。牧童三五,坐牛背上,吹笛唱歌。再前行,青山綠水,白鳥紅花,楊柳垂綠,桃梅堆錦。仰望白云如絮,俯視碧草如氈……”文筆自然,平和,單純,小作者興之所至,信筆寫成,很有些晚明小品的味道。時代在發(fā)展,孩子知識體驗在逐漸豐富,后輩勝前輩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高中學生的作文反倒沒有民國時期學生作文有味道、有靈性、有內(nèi)容?我想到了以下幾個方面問題。
一、作文題有突破嗎?
我們將現(xiàn)在的作文題與西方作文題、民國學生作文題比較發(fā)現(xiàn),不同作文題對學生思維訓練的功用存在著巨大差異。以法國高考作文題為例:《一個巴掌的聲音》等,從中可以聯(lián)想法國作文的考查內(nèi)容與該國出現(xiàn)那么多思想家的關聯(lián);再看美國小學四年級學生的作文題,《我看人類文化》《中國的昨天與今天》,從中可以看出這些作文題對孩子開放的心胸的培養(yǎng)與這個國家戰(zhàn)略人才輩出的聯(lián)系;民國小學生識字之后首先要寫的作文題就是《格物致知》,從中可以看出作文題與中國現(xiàn)代出現(xiàn)那么多文學大家的聯(lián)系。而我們四年級學生寫的最多的作文題是《我的好朋友》、《難忘的一件事》。高中生寫的最多是“樂觀”、“堅強”等這樣的話題。高中作文題看似話題作文、材料作文、新材料作文形式各樣,可是寫來寫去不外乎是寫積極人生觀、高尚道德品質(zhì)等,所以又怎能怪學生一寫作文就愛拿司馬遷、屈原說事呢?一直拿這樣的作文題來訓練又怎么讓大部分資質(zhì)一般缺少人生體驗的學生去尋求突破呢?而這些話題學生又有幾個是有切身的體驗和真實的感動呢?當然只能無病呻吟,套用模式了。所以當我們在責備學生作文千篇一律時,還請問問自己,我們的作文題是不是也千“題”一律了呢?
二、形式與思想的輕重權衡了嗎?
有些高考作文題目其實很諷刺,例如“答案是豐富多彩的”其實只有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就“答案是豐富多彩的”,這是一個既定的不容改變也無須思考的文章“靈魂”,你要做的,僅僅只是為這個“靈魂”添一些故事或者數(shù)據(jù),來證明“答案是豐富多彩的”就行了。如果一個材料已經(jīng)有了鐵定的情感意向,學生只能在一個既定的觀點中闡發(fā),那么這必然是一次偽話題的作文檢測??墒侨绻袑W生認為“只有一種答案”呢?那他也只能用說謊編故事的技巧來完成文章,沒有也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所以若作文的思想是既定的,那么我們教師和學生都只能是代這種思想立言。繁忙的課業(yè)使得學生很少有時間去閱讀、積累,大部分情況下學生也很難形成自己的思想,教師便通過訓練類似開門見山、三段論,擺事實論證之類的寫作形式,來彌補學生習作中空虛的思想內(nèi)涵。我們的作文教學也就自然地淪落到作文技巧的訓練,寫作教學便由不自覺到自覺地丟棄作文的“靈魂”。然而這種殺雞取卵,統(tǒng)一架構(gòu)的機械的作文技巧訓練是不利于學生的終身發(fā)展的,學生的個性、思想又從何談起?所以,重思想輕形式的作文教學改革才是正道。
三、優(yōu)秀范文示范些什么?
高中寫作課堂,教師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展示符合高考語文作文一類卷要求的優(yōu)秀范文。從文章的立意深刻、感情真摯等等多個角度夸贊一番,然后要求同學就照著這個樣子寫,但學生欣賞完優(yōu)秀作文只會“羨慕嫉妒恨”。這樣的作文固然是好,可是這樣的要求,這樣的境界對于考場中大部分的學生來說談何容易!就是教師要做到這番境界又談何容易?我們這是在拿文學創(chuàng)作的要求去要求一般學生,可惜學生沒這樣的思維深度,沒豐富的素材積累,沒真實的情感體驗,當然望而生畏。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能怎么辦?說大話,以顯示深刻;堆砌論據(jù),以顯示內(nèi)容豐富;說假話,以顯示真摯感人。學生越刻意的想拔高文章水平,卻越造成文章的假大空。寫得不好,被批評,到最后連寫作的興趣都沒有了。對于優(yōu)秀作文其實教師大可不必把它從立意到表達統(tǒng)統(tǒng)夸個遍,其實只需展示文章中能讓學生可以模仿的那一種特色也就可以了。從這個角度講,示范的作文未必都要是滿分作文,貼近大部分學生水平的普通作文,只要其中有亮點,拿來學習,或許比像神一樣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范文更能讓學生產(chǎn)生共鳴,繼而接受。
四、灌輸?shù)氖潜J匾庾R還是創(chuàng)新意識?
教師一面在強調(diào)學生作文要力求新穎,力求創(chuàng)新,一面又指導學生考場作文要選自己熟悉的話題,選自己擅長的文體,表達力求規(guī)矩。而殊不知創(chuàng)新和保守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要求。如果按照平時作文與考場作文兩種指導思想來指導,學生又怎敢將平時作文中的大膽創(chuàng)新拿到考場上用,既然考場作文不敢創(chuàng)新,平時作文又有創(chuàng)新必要嗎?不如平時就中規(guī)中矩地寫寫好了,考場上也老老實實保個基本分。所以我們教師也常常針對材料作文的特點和高考改卷老師的體會,將作文納入程式化的軌道,按照固定的模式,對學生進行長時期的訓練,于是,學生寫出的文章,全是一個模式。但是也有一些學生想搞些創(chuàng)新,可是學生的這個創(chuàng)新對教師而言,對閱卷者和其他思想閱歷遠遠高過他的人而言,仍然只是幼稚和膚淺的。于是,為了讓教師和閱卷者承認自己的文章是“創(chuàng)新的”,他不說自己的話,而說出社會上認為是新鮮的話。他就不得不為了“假創(chuàng)新”,而背棄“真自我”了。到這時候,“創(chuàng)新”也就成了“個性”的劊子手,作文教學開始打著“創(chuàng)新”的旗號,扼殺起學生的寫作個性來。于是便有了想關注社會現(xiàn)實就要寫“表哥”,就要寫最美教師,就要寫小悅悅事件。最終這種創(chuàng)新又成為了一種模式,又歸于保守。
所以教師不要人為地將學生置于兩難的境地,讓他們不知所措。倒不如將作文指導當作是一種師生之間平等而真誠的“對話”或“商榷”,將學生的寫作定位為一次心靈的袒露、一次真實的再現(xiàn),這樣學生的每一次寫作便會是一次創(chuàng)新的過程。
希望寫作課能為學生的思想成長提供各種充分的營養(yǎng),能為他們敏感的心靈施以合適的陽光,不去企盼每一個學生都開出瑰麗的花,只求他們能開出真實的花,而不是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