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濤
2013年11月13日,一年一度的中國移動開發(fā)者大會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舉行。在這場備受業(yè)界矚目的萬人大會上,移動領域的領軍人物論道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發(fā)展的新趨勢。會議期間,許多人都在議論著一個將永遠缺席的風云人物——昔日“移動夢網”的締造者、中國移動通信集團公司(以下簡稱“中國移動”)原副總經理魯向東。
“聽說了嗎?魯總的案子這幾天就要判了!”
“真可惜了,那可是個能人??!”
“可不,要說互聯(lián)網能有今天,他也算是個功臣啊!”
……
擁有北京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教授級高級工程師的魯向東,自1976年置身通信領域,曾任福建省無線通信局局長、郵電部移動通信局副局長。作為一個頂尖級的專家,在業(yè)內可謂聲名顯赫。在通信行業(yè)以及中國移動內部看來,外表斯文儒雅的魯向東并非貪官污吏,反而形象頗佳。魯向東東窗事發(fā),是被中國移動下屬終端有限公司總經理吳唯寧受賄案牽出來的。
2012年年初,吉林省人民檢察院在偵查最高人民檢察院交辦的吳唯寧涉嫌受賄一案中發(fā)現(xiàn),吳唯寧在擔任中國移動廣西分公司總經理期間,涉嫌向魯向東行賄90萬元的紅木家具款。由此,一起深埋多年的受賄大案浮出水面。
2009年6月,魯向東和妻子汪燕專程到廣西選購紅木家具,時任中國移動廣西分公司總經理的吳唯寧偕夫人一起陪同。在南寧市一家紅木家具商場,汪燕選中了14件紅木家具,總價174萬元。
在接待魯向東夫婦的飯局上,閑談之中,汪燕有意無意地對吳唯寧說:“這14件紅木家具,店方要價也太貴了,要是100萬元左右還可以考慮考慮?!闭^“聽者有心”,為了感謝魯向東長期以來的幫助和提拔,吳唯寧立即接過話頭:“我想辦法解決。”魯向東聽罷笑了笑,沒有吱聲。
接著,吳唯寧找來福建某軟件公司總經理梁利,讓梁利為魯向東夫婦支付了90萬元的紅木家具預付款。時隔不久,汪燕在北京收到紅木家具,并將此事告訴了魯向東。魯向東沒有表示反對。爾后,汪燕將余下的84萬元家具款付清。
這筆90萬元的紅木家具款并非魯向東的第一次受賄,他更早的“濕鞋”要追溯到2004年。
2004年,中國移動推出低端手機捆綁銷售業(yè)務,分管公司數(shù)據(jù)部和市場經營部的魯向東,無疑成為眾多手機經銷商追逐的目標。某國外手機公司銷售業(yè)務總監(jiān)楊明,為了參與該項目,找到同學汪燕幫忙,并許諾事成之后給予一定的“好處費”。
汪燕將此事告知魯向東后,魯向東利用職務之便,幫助該公司順利通過了該項目的審批。2005年下半年,楊明從公司支出1000萬元人民幣作為“公關費”,但這筆款項不是直接給到汪燕的手上,而是先劃到深圳某電子公司名下,再由這家電子公司轉到北京某科技公司的賬上。
從2006年至2008年間,汪燕分14筆從北京這家科技公司的賬戶上支取220萬余元,用于個人花銷。2009年,中國移動通信集團公司原黨組書記張春江因涉嫌嚴重違紀被調查。汪燕擔心自己的事情敗露,為掩蓋犯罪事實,她與楊明串通,轉款20萬美元至楊明在美國開設的證券賬戶上。
魯向東在多次受賄過程中都隱藏于后臺,而由汪燕出面參與賄款的支付和轉移。
多年來,北京一家演藝公司與中國移動在演出項目方面有密切合作。2008年北京奧運會之前,該公司與中國移動市場部簽訂了688萬元的奧運會演出合同。經估算,該公司前期需要墊付近500萬元的演出資金。
為了盡快回款,該公司董事長李彬找到魯向東,請求協(xié)調此事。經魯向東幫忙,李彬的公司很快完成了資金回籠。
2008年下半年,李彬為了感謝魯向東,以“投資河南某鐵礦探礦權”的名義“勸”汪燕拿出100萬元,并很自信地對汪燕說:“這筆生意回報會很快,你放心,不會有風險?!?汪燕與魯向東明白,李彬是在以這種方式表達謝意,于是找來一個朋友,將100萬元轉到李彬在河南某公司的賬上。
2009年4月,李彬以“此礦已結束”的名義將人民幣200萬元付到汪燕指定的賬戶,此款后被汪燕和家人用于家庭支出。當張春江因涉嫌犯罪被查處后,汪燕害怕此事敗露,經與李彬協(xié)商后歸還了100萬元。
2009年,汪燕所在的北京某電信公司破產,失業(yè)的汪燕不得不另找工作單位。在一次與國外某移動通訊設備商中國公司CTO(首席技術官)朱濤打高爾夫球時,魯向東提到愛人失業(yè)一事。該公司是中國移動集團的設備供應商,為了使公司能在中國移動集團獲得更長遠的發(fā)展,朱濤建議讓汪燕到其擔任理事長的該公司下屬中國學院工作。魯向東讓朱濤與汪燕面談。
汪燕和朱濤見面時說,她在原單位的年薪和各種福利待遇總共約合130萬元,要求工資待遇不能比原單位低。而朱濤給汪燕設定的崗位是高級項目總監(jiān),年薪最多也就60萬元,遠遠達不到汪燕的要求。為了討好魯向東,朱濤在向公司總裁匯報后,決定參照公司外籍員工的標準,每年再為汪燕提供一筆不低于20萬元的“子女教育費”。
2009年至2011年,汪燕分別在北京某國際教育學校開具了相關的學費收據(jù),共計報銷51萬余元。
與報銷“子女教育費”的手法相類似,北京H文化傳播公司老總冉志為了感謝魯向東對該公司的極大幫助,多次為因私出行的魯向東及其家人購買機票,共支付近14萬元。
案發(fā)后,魯向東曾多次懺悔:“我這輩子毀在兩個女人的手里。”魯向東口中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妻子汪燕,另一個則是情婦隋樂。
2002年,在中國移動召開的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42歲的魯向東與26歲的女記者隋樂相識。
一來二往中,二人的感情逐漸升溫,發(fā)展為情人關系。一日,隋樂向魯向東流露出“當記者太辛苦,想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魯向東想,既然不能給隋樂婚姻,就應該對她有所補償。
2003年10月,隋樂到上海某信通公司(以下簡稱“上海信通”)出任經理。魯向東告訴隋樂,要拿到中國移動的廣告項目,必須和中國移動市場部的相關人員搞好關系,“需要時我可以出面做工作”。endprint
按照魯向東的暗示,2004年春節(jié)后,隋樂宴請中國移動市場部的相關人員,并請魯向東參加。飯桌上,魯向東明確要求市場部以后要對隋樂所在公司給予關照。2004至2006年期間,由隋樂擔任經理的上海信通累計獲得中國移動總額約4000萬元的廣告投放合同。
有了魯向東這棵“大樹”遮陰,上海信通的業(yè)務開展得非常順利。
2005年五六月間,北京HM廣告有限公司主管業(yè)務員李彬找到隋樂,希望承攬中國移動的廣告業(yè)務,并許諾給隋樂所在的上海信通30%的“代理費”。在隋樂的運作下,中國移動的廣告媒介代理——盛世長城有限公司在評估后直接與北京HM廣告公司簽訂了第一筆600萬元的廣告投放合同。由此,上海信通輕松地收到30%的“代理費”,約180萬元。
之后,隋樂找中國移動市場部負責人私下“打招呼”,讓北京HM廣告公司在拿到中國移動廣告投放合同后,再向上海信通支付30%的“代理費”。
通過魯向東的關系,隋樂為上海信通帶來了數(shù)百萬元的利潤。這時,她覺得公司給她的報酬太低,與自己的付出不成正比。在魯向東出差上海與隋樂的一次約會中,隋樂提出想獨立創(chuàng)業(yè)。魯向東表示支持,并稱可利用他在中國移動的關系資源做中介代理,從中賺取“傭金”。
隋樂離開上海信通前,讓妹妹注冊了北京深度銘方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深度銘方公司”)。2006年下半年,隋樂通知北京HM廣告公司負責人:以后中國移動向北京HM公司投放廣告的30%“代理費”直接轉付到深度銘方公司賬上。
在隋樂的運作和魯向東的關照下,從2006年9月至2009年12月,中國移動向北京HM廣告公司陸續(xù)投放27份廣告合同,總金額為5400萬余元。按照“30%”的約定提成,北京HM廣告公司共向隋樂支付中介代理費1500萬元,其中支付到由隋樂實際控制的四家公司賬面上的代理費,合計1290萬余元,余下的200萬元以現(xiàn)金、購車等方式支付給了隋樂。
2006年年底,隋樂離開上海信通時,接任她的同事請求她幫助,延續(xù)該公司與中國移動的廣告業(yè)務,并承諾付給隋樂好處費。在魯向東和中國移動市場部經理等人的繼續(xù)支持下,2007年至2008年間,中國移動與上海信通先后合作了電影貼片、央視公益廣告等10份廣告業(yè)務,合計金額3000萬元。上海信通在2007年5月至2008年12月間,以“咨詢費”的名義向隋樂的公司先后支付13筆、共計276萬余元。此外,在2006年至2007年期間,隋樂和魯向東還收到浙江GY傳媒公司229萬元中介代理費。
隋樂對魯向東也“有情有義”“無微不至”。為了約會方便,她購買了四輛車;給魯向東買禮物,帶魯向東到草原上旅游,二人共同花銷了200余萬元。
2009年年底,中國移動陸續(xù)有人因經濟問題被查。隋樂擔心二人的關系會對魯向東造成影響,在一次約會時提出想“收手”,以后不再收取北京HM廣告公司的代理費,但一切都為時已晚。
魯向東案發(fā)后,受理此案的吉林省吉林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魯向東利用職務便利,單獨或者伙同妻子、情人接受他人請托,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折合人民幣共計2500萬余元。2013年11月15日,法院以受賄罪一審判處魯向東無期徒刑。
(文中除魯向東外,皆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