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國與臣*

王進鋒

(華東師范大學(xué) 歷史系，上海 200241)

王進鋒

(華東師范大學(xué) 歷史系，上海 200241)

商周時期有一字屢見于甲骨、金文，字形見表1：

表1 古文字中“”字字形

(1)李學(xué)勤先生讀為“果”，訓(xùn)為“侍”[2](p153)[3](p74)。

(2)于省吾先生讀為“踝”，訓(xùn)為“跟”[4](p8)。

(3)嚴(yán)一萍先生訓(xùn)為“擊”[5](p1922-1924)。

(5)唐志凱先生釋為“祼”[6]。

(二)唐蘭先生釋為“揚”[10]。按：“揚”字經(jīng)常見于商周銅器銘文[11](p778-782)，與此字不同。

曰，句首助詞。周原甲骨文H11:83辭載：“曰今秋楚子來告”，曰是句首助詞，可為其證。，祭名；王大乙，即湯?！霸凇焙笠蛔?，有學(xué)者釋為“林田”二字，但銘文中上部的“林”和下部的“田”比較緊湊，不似二字，當(dāng)為一字，即“”；“”緊接在“在”字后，當(dāng)為地名。殷墟甲骨文中有多個上部從林，下部從其它部首的字，如《合集》29984“于有雨”之“”、《合集》27781“甲午卜，王其省權(quán)于，匕，往來無災(zāi)”之“”、《合集》8183“賓貞：王往”之“”、《合集》6946正“戊午，賓貞：呼雀往于”之“”，均為地名。這些字都可以作為上部從林下部從田的“”是一字、且為地名的旁證。

1976年12月陜西省扶風(fēng)縣法門公社周原宮廟遺址附近出土了墻盤。它的銘文共282字，前一部分歷數(shù)西周的重要歷史，后一部分述及作器者墻的家族歷史。墻盤銘文中有這樣一段：

司，《玉篇》“主也”。夒，讀為“柔”，訓(xùn)為“安”[26](p153)。，“與匡同，輔也”[14](p143)。保，佑也；用法見《尚書·洛誥》：“公明保予沖子”。受，通作授。主安、輔助保佑、授這三個動作都是上帝發(fā)出的。天子之后、分號所隔開的三類東西是上帝授予天子的。綰命，長命[8](p28)。厚，《國語·魯語上》“不厚其棟”，韋昭注：“大也”?！胺叫U”，多數(shù)人認(rèn)為是蠻方，然而，若僅僅蠻方來見，而諸侯國不來見，恐也不是“厚福”的好事，所以從文辭、語氣來看，“方蠻”應(yīng)句逗為“方、蠻”*唐蘭將“方蠻”譯為“四方以及外族”( 唐蘭：《略論西周微史家族窖藏銅器群的重要意義——山西扶風(fēng)新出墻盤銘文解釋》，《文物》1978年第3期)，也是將“方蠻”看成是“方、蠻”。但此處“方”與“蠻”相對，似不宜訓(xùn)為四方，當(dāng)如甲骨文中的“某方”指方國更恰當(dāng)。；方，方國，與蠻相對，應(yīng)即指周王朝的諸侯國；蠻，蠻方，指蠻族的國家。見，述職，作冊卣銘：“唯公大史見服于宗周年”可謂其證。這里的是貢。銘文意為：周王朝的諸侯國和蠻族的國家沒有不來進貢、述職。西周早期的縣簋銘云:

貞:令在北(邶)工共人。(《合集》7294正，賓組)

貞：勿令在北(邶)工共人。(《合集》7295正，賓組)

三 商周時期的 國

商代青銅器銘文中有：

2010年，宋鎮(zhèn)豪先生公布了一件商代的獸骨刻辭[31](彩圖19和p624)，其內(nèi)容為：

商周青銅器銘文中還有這樣的銘文：

商周時期的灌國應(yīng)是夏代“斟灌氏 ”的后裔。關(guān)于“斟灌氏”的歷史，《古本竹書紀(jì)年》載:

相居斟灌。

相是繼禹、啟、太康、中康之后的夏代的國君。夏代的政權(quán)在太康之時就由后羿控制。相繼位之后逃往斟灌，羿遂獨攬大權(quán)[35](p53-54)?！豆疟局駮o(jì)年》的記載反映的正是相逃往斟灌的史實?！妒酚洝は谋炯o(jì)》太史公曰：

禹為姒姓，其后分封，用國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尋氏、彤城氏、褒氏、費氏、杞氏、繒氏、辛氏、冥氏、斟戈氏。

斟戈氏，即斟灌氏。可見斟灌國本為夏的同姓，《世本》也謂“斟灌氏、斟尋氏，夏同姓”。在其后的分封中，斟灌國以國為姓。《左傳·襄公四年》猶載：

(寒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使?jié)灿脦煟瑴缯骞嗉罢鍖な稀?/p>

則斟灌在寒浞把持夏政時，為寒浞的兒子澆所滅。關(guān)于斟灌的地望，《水經(jīng)注·巨洋水注》載：

堯水又東北徑東西壽光二城間。應(yīng)劭曰：壽光縣有灌亭。杜預(yù)曰：在縣東南，斟灌國也?！础?漢書·)地理志》：北海有斟縣。京相璠曰：故斟尋國，禹后。西北去灌亭九十里?！?漢書·)郡國志》曰：平壽有斟城，有寒亭。薛瓚《漢書集注》云：按《汲郡古文》，相居斟灌，東郡灌是也。

表明斟灌國位于山東壽光縣境內(nèi)。杜預(yù)注《左傳·襄公四年》“斟灌及斟尋氏”時也謂：“(斟灌、斟尋)二國，夏同姓諸侯，仲康之子后相所依。樂安守光東南有灌亭。北海平壽縣東南有斟亭”。商周金文中的灌國應(yīng)即夏代斟灌國的后裔建立的國家，其地也應(yīng)在山東壽光境內(nèi)。

四 西周時期的 臣

西周時期，在分封制度下，周王經(jīng)常賜予諸侯或貴族人眾，大盂鼎銘所反映的授民授疆土就是這樣的體現(xiàn)。在銅器銘文中，周王往往賞賜臣下很多的人眾，如上引麥方尊銘中的賜臣二百家；大盂鼎(《集成》2837)銘文載：“賜女(汝)邦司四白(伯)，人鬲自馭至于庶人六百又五十又九夫。賜夷司王臣十又三白(伯)，人鬲千又五十夫”，周王賜予盂的人眾竟達千人之多。宜侯簋銘文中，康王賞賜給的人眾有“在宜王人□又七生(姓)，易(賜)奠(鄭)七白(伯)，厥界(旅)□又五十夫，易(賜)宜庶人六百又□六夫”，姓，當(dāng)即族。賞賜人眾中既有族，也有人，數(shù)量很多。周王如此頻繁而又大量的賜予貴族人眾，那么，周王何處得來如此大量的人眾？

西周時期還有一篇銅器銘文值得重視，其內(nèi)容為：

以上諸例中，二字均共用一部首。這種共用部首的現(xiàn)象，當(dāng)就是專家所謂的“合文借用形體”[40](p193)。上列共用現(xiàn)象中，往往有合文符號。與上引盤銘相似的、沒有合文符號的合文現(xiàn)象在先秦文字中也存在，如：

五 結(jié) 語

[1] [清]王念孫.廣雅疏證[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4.

[2] 李學(xué)勤.論史墻盤及其意義[J].考古學(xué)報,1978，(2):149-158.

[3] 李學(xué)勤.論美澳收藏的幾件商周文物[J].文物,1979，(12)：72-76.

[4] 于省吾.墻盤銘文十二解[A].古文字研究(第5輯)[C].北京:中華書局,1981.

[5] 嚴(yán)一萍.續(xù)釋戒[A].國立臺灣大學(xué)文學(xué)院古文字學(xué)研究室編.中國文字(第十七冊)[C].

[7] 洪家義.墻盤銘文考釋[A].西周微氏家族青銅器群研究[C].文物出版社,1992.

[8] 裘錫圭.史墻盤銘解釋[J].文物,1978，(3):25-32.

[9] 劉楚唐.墻盤新釋[J].殷都學(xué)刊,1985，(2):20-23.

[10] 唐蘭.略論西周微史家族窖藏銅器群的重要意義——陜西扶風(fēng)新出墻盤銘文解釋[J].文物,1978，(3)：19-24+42.

[11] 容庚.金文編[M].張振林,馬國權(quán)摹補.北京:中華書局,1985.

[12] 陳漢平.金文編訂補[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3.

[13] 劉士莪,尹盛平.微氏家族青銅器群研究[A].西周微氏家族青銅器群研究[C].北京:文物出版社,1992.

[14] 徐中舒.西周墻盤銘文箋釋[J].考古學(xué)報,1978，(2):139-148.

[15] 伍仕謙.甲骨文考釋六則[A].古文字研究論文集[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16] 于豪亮.墻盤銘文考釋[A].古文字研究(第7輯)[C].北京:中華書局,1982.

[18] 麻愛民.墻盤補釋[J].考古與文物,2003，(6):80-83.

[19] 周大璞主編.訓(xùn)詁學(xué)初稿(修訂版)[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2.

[20] 吳其昌.殷虛書契解詁[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8.

[23] 裘錫圭.甲骨卜辭中所見“田”、“牧”、“衛(wèi)”等職官的研究[A].古代文史研究新探[C].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

[24] 王進鋒.西周文盨與殷見樂舞[J].中國音樂,2009，(1):72-75+149.

[26] 李學(xué)勤.論史墻盤及其意義[J].考古學(xué)報,1978，(2):149-158.

[28] 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M].中華書局,1979.

[29] 崔恒升.簡明甲骨文詞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

[30] 王進鋒.殷墟甲骨“桎”字疏證[J].中華文化論壇,2009，(1):15-18.

[31] 宋鎮(zhèn)豪.商代社會生活與禮俗[M].商代史(卷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0.

[32] 劉釗.談新公布的牛距骨刻辭[J].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3，(7):38-47.

[33] 王進鋒.亞旨銅器、蘇埠屯一號墓與小臣旨[J].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1，(12):62-71.

[34] 王進鋒.卜辭排譜與相關(guān)小臣某的族氏與身份[J].古代文明,2012，(2):5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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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第七冊)[M].北京:中華書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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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何琳儀.戰(zhàn)國文字通論[M].北京:中華書局,1989.

[41] 劉釗.古文字中的合文、借筆、借字[A].古文字研究(第21輯)[C].北京:中華書局,2001.

[42] 錢卓,車新亭.山西出土"剌"字聳肩尖足空首布[J].中國錢幣,1993，(2)：49.

[43] 何琳儀.剌人布幣考[A].古幣叢考[C].合肥:安徽大學(xué)出版社,2002.

TheCharacterGe,theStateGeandtheMinisterGe

WANG Jin-feng

(History Department，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The explanation of the character Ge inShuowenJieziis wrong. According to the shapes of Ge in the inscriptions on oracle bones and bronzes, Ge mean to be tribute and pronounced as Ge, which could be confirmed by the usage of the character Ge. The clan Ge in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was actually the clan Guan, while the Ge ministers were from other states.

Ge;the character Ge; the state Ge; MaiZunvessel

2013-10-10

上海市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青年課題(2012ELS002)；上海市“晨光計劃”項目(12CG28)

王進鋒(1983—)，男，安徽舒城人，華東師范大學(xué)歷史系講師.研究方向：先秦史.

K223；K224

A

1008—1763(2014)02—009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