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泠溪
月光滴水。一滴,又一滴。整個冬天,我睡在白雪下。輕淺地呼吸冰涼。聽得到,清風(fēng)走過,聽得到遠山雪水叮咚。草醒了,綠了起來。蟲子醒了,但還沒叫。我醒了,伸個懶腰,先叫醒我的心靈,在有月光的晚上,哼起歌來。
晨霧薄了些。棧橋上,望向不遠的山城。環(huán)繞,古老。亭閣凌翹,紅墻高高。山腳。藤蘿瀑垂,月亮的白馬飲水溪邊。
春
春剛一落地,就咿呀說話。就光著小腳丫跑踩冬的瘦尾巴。芽苞倚在柳條上,好奇地探出毛茸茸的小腦瓜。
春啥時偷偷地甩掉了去年的繡花鞋,將腳趾舒放得白白嫩嫩,將綠紗拋向空中,吐出一整冬含夢的茶香,就像一圈圈冒出的幻泡泡???,迎春都扯開了鵝黃,她們要在陽光下曬被子。
小草針樣,閃著細密的光亮,找尋著蓋了一冬的白被子。哪去了?哪去了呢?遍野的新綠也追不上殘雪的影子。
起初,風(fēng)還沒長大,小小的身子,她們都是膽小的乖孩子。穿著各種顏色的衣裳,蹲在樹叢中,躲在房前、屋后,隨便藏在任意的犄角旮旯里。不久,她們就長大了,淘氣了。一會兒抻抻這,一會兒吹吹那,總不閑著。直至月亮爬上來,星星露出臉來,她才隱進散開的炊煙里。
黑夜
一襲寒霜,披著鵝絨斗篷,拂過草地,拂過溪水,拂過屋檐。雖輕,卻很綿密。你藏進荷葉的衰敗中?光禿的樹梢上?消逝了獵獵風(fēng)聲、啾啾鳥鳴的檐草里?哦,不,我說不!此刻,似乎都不適宜。你只好瑟瑟顫抖著、顛著牙齒,隱于夜色的一角。任由蝌蚪的樂音,一點點掏空你的思想、你的心臟!放任它游滿溝岔、山谷。磨平你流年不甘的棱角!直至淹沒你,沒有呼吸!
哦!此刻!就在此刻!夜色這條大黑魚,不動聲色地吃飽了蝌蚪哦。終于,在晨曦中,露出了撐圓了的白肚皮!而我也將在黎明的睡眠中死去!
湖?飄雪?輕夢
雪悠揚地飄落著。不見人影,天地蒼茫而寧靜。只剩漫天的雪,鋪著落著。人間的喧囂此刻仿佛是上古出現(xiàn)的海市蜃樓,早就不知隱向何處了。結(jié)冰的帶狀湖伸向遠方。對岸遠處的樹,或濃或淡,水墨畫樣凝結(jié)著曾經(jīng)的繁茂。高古隱士般篤定澹然。飄雪是心中早就料定的必然。
寒假,赤足,席坐在地熱的陽臺地板上?;ɑú莶輸[放錯落疏離,恰到好處。魚缸掩映在綠寶石寬大葉子中,幾條魚兒閑適地擺動著尾巴,游來游去。
一切靜止而單調(diào)。除了外面穩(wěn)落的雪,屋里游動的魚以及不?!暗未稹睌[動的鐘擺。
倦意襲來,還是將慵懶藏到松暖的被子里去吧,美美地睡上一覺。夢中也化為雪,悠悠飄落。落于冰湖,落于樹梢,落于夫妻挽起溫熱的手臂,落于愛人適意翹起的嘴角。
月夜?純凈水
假日,連續(xù)幾天的雪,冰封了城里的大街小巷。本就喜靜不愛出門的我,只能蜷縮家中。看書,上網(wǎng),聽音樂,整理房間。倦了,累了,就小睡一會兒。
睡夢中,不知不覺,光影從房間的東墻游移到了西墻。天暗了下來。
“叮咚——”門鈴將我從夢中喚醒,和朋友喝酒應(yīng)酬的丈夫回來了。
看著丈夫微醺的臉,連忙拿起水杯,想沖杯茶讓他醒醒酒。走近飲水機,愣在那里。
“怎么了?”
“沒水了?!蔽亦洁熘?,“一點都沒了?!币粫r間,我覺得自己真的無能。在家連水都供應(yīng)不上。
“沒事!我去打!”丈夫?qū)捄竦芈詭ё硪獾卣f。
“我也去!”丈夫笑著看我。
“戴手套吧?!?/p>
“不用,不冷?!蔽抑勒煞蚴浅赃^苦的人。很小,父親就去世了。母親一個人帶著他們生活。天冷,放學(xué)光手扶著自行車把,走在夜晚的山路上。手凍僵凍疼也得堅持著。
街上沒人。靜悄悄的。地面的冰雪凹凸著,冰冷地反射著皎潔的月光。
插卡,注水 。
回來的路上,丈夫溫厚的手,緊抱著注滿了的水桶。生怕我搶的樣子。臉紅紅的。我挽著他的胳膊,滿意地邊走邊望著身高比我略矮的丈夫。
月光靜靜,將我們的身影融照在一起?;丶业穆飞?。我們沒有說話。我們知道:至純至凈的親情,水樣在我們的心中漾著,漾著。
走在雪路,腳下“咯吱咯吱”響著。但我們竟沒覺出絲毫的涼意。
責任編輯張明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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