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大片本土失意

李穎浩

“我們能取得這一歷史性的成績，要感謝我們的中國伙伴的無比支持?！迸衫捎皹I(yè)總裁布萊德·格雷在7月8日的新聞發(fā)布會中向媒體們說道，“我們對中國的觀眾，乃至世界的觀眾對于《變形金剛》和導演邁克爾·貝的熱情的支持，感到萬分榮幸。我們與中方團隊所建立起的新合作關系，是一種值得驕傲的資源，我們期待未來跟他們再次合作?！?/p>

派拉蒙影業(yè)是《變形金剛4：絕跡重生》的制片商。格雷的這一番贊美之詞可不是場面上的客套話。7月的首周周末，美國電影市場遭遇獨立日假期票房26年來的新低，僅收1.185億美元，而《變形金剛4》則在其中位列末位。鑒于《變4》在北美票房的慘淡表現(xiàn)，你可以想象出格雷向中國觀眾致謝時的一臉真誠。

厭倦科幻大片的老美

在北京逛一圈，你會發(fā)現(xiàn)時不時就被擎天柱、大黃蜂和最新一部《變形金剛》的其他主角們盯著看，它們出沒在公車站臺、購物廣場和商廈樓面的廣告上。在天安門廣場附近，你還能看到變形金剛的巨型道具。

2014年6月27日，《變形金剛4：絕跡重生》登陸中國各大影院，這是《變形金剛》系列電影首次全球同步上映。這部好萊塢大片在上映之前，在中國就有了十足的噱頭——那就是片中將添加大量的中國元素。果然，李冰冰、呂良偉、鄒市明等中國演員，蛋白粉、牛奶、汽車甚至鴨脖等國產(chǎn)品牌頻頻亮相，讓人目不暇接。機器人打斗的場地更是不停地在香港、北京、重慶等地變換。

更讓人應接不暇的是影片猛躥的中國票房數(shù)據(jù)，《變4》自上映以來，每日都以近億票房翻新，上映之初就以1.7億元票房成績，率先打破首日票房紀錄；又以僅僅一周時間，突破10億元票房大關，成為史上最快破10億的影片；7月7日，《變4》的票房已經(jīng)超過14億元，一舉打破2010年上映的《阿凡達》的13.78億元的票房紀錄，成為目前中國內(nèi)地最高票房紀錄保持者。

與在中國市場空前火爆相對應的是《變4》在北美市場前所未有的失利。“影片的特效非常驚人，但是很多夸張的場景是不必要的，相較之下，敘事顯得非常不足。影片還有大量令人厭煩的植入廣告，這種空洞虛無的片子首周票房居然還有1億，真是不可思議?！痹陔娪霸u論網(wǎng)站“爛番茄”上一位影評人寫道。在這個網(wǎng)站上，《變4》僅獲得17%的好評度。

《變4》在北美首周票房收獲為1.38億美元，遠不及中國票房。更為可怕的是，影片第二周的票房狂跌60%，僅收獲3000多萬美元。截至7月6日，北美市場收獲1.75億美元的票房成績。而縱觀《變形金剛》到《變形金剛3》，北美票房的收獲分別為：3.1億、4億、3.5億美元，《變4》有可能最終成為《變形金剛》系列中，北美票房收入最低的一部。

其實，好萊塢影片中國票房壓倒北美票房的情況在近年來愈發(fā)多見?！短┨鼓峥颂?D》在中國的票房為9.87億元人民幣，而北美票房為5700萬美元，僅占全球票房的16.6%。同樣，《重返地球》、《環(huán)太平洋》、《速度與激情6》等大片在北美市場都遭遇滑鐵盧，其票房主要依賴海外市場。

好萊塢高科技視覺轟炸眼球的炫技大作中各種刺激腎上腺素的電影元素往往引爆中國觀眾的觀影熱潮。但是這對于吃多大魚大肉的美國觀眾來說早就膩了，狂轟濫炸的套路很難刺激到他們。近年來，一些巨制大片，尤其是科幻大片在北美越來越不受待見。最終給這些高工業(yè)水平的科幻、動作、特效大片買賬的主要是海外市場，尤其是亞洲市場。

今年6月北美票房的最大黑馬是根據(jù)暢銷小說改編的小清新愛情電影《星運里的錯》，該片在沒有使用任何明星、也未大規(guī)模宣傳、投資僅1200萬美元的情況下，北美票房已接近1億美元。而同期上映、由湯姆·克魯斯主演的科幻大片《明日邊緣》在北美才收獲7000多萬美元。

趨于飽和的北美票房

不過《明日邊緣》在中國市場依然受到追捧，票房已超過4億元人民幣，獲得票房口碑雙贏。中國動輒幾億人民幣的票房已經(jīng)不能僅用中國觀眾喜歡看好萊塢大片來解釋了。中國的電影市場在過去十年的大發(fā)展在全世界是絕無僅有的。

十年之前的2004年，中國市場的年票房約為15億元人民幣，銀幕數(shù)不足2500塊，分別大致相當于北美市場的1/40和1/15——美國的年票房和銀幕數(shù)很早就到了100億美元和40000塊這個量級。2014年，中國的年票房有望達到280億元人民幣，按照目前的匯率約45億美元，已經(jīng)接近美國市場的一半；銀幕總量已經(jīng)突破20000大關，已經(jīng)到了美國的一半。中國在2012年已超越日本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票房大國，并預料在2020年前將成為世界第一，從而成為美國電影業(yè)至關重要的市場。

不僅是中國，韓國和俄羅斯等國電影市場的成長也非常迅速。俄羅斯票房在2012年增長了近20%，而像《冰河世紀4》在俄羅斯收獲了5千萬美元的票房，超過電影預算的一半。

2013年好萊塢影片在全球的票房達359億美元，其中的250億美元來自美國以外的國家和地區(qū)，占到了票房總額的70%，而在2009年時，這個比例還是64%，而再往前的2000年，這個數(shù)字為53%。

相較之下，近年來北美電影市場給人們帶來的驚喜一點都不算多。北美一年的票房收成如何，很大程度上都要指望5月初到8月底的暑期檔。然而，今年的北美票房一點也不招搖。截至7月上旬，北美暑期檔票房收入23億美元，較去年同期的28億美元收入有5億的差距，下滑近20%，面對“冷靜”的北美市場，巫婆、機器人乃至超級英雄亦無能為力。

其實，這背后反映的是北美電影市場的飽和。美國電影協(xié)會年度報告、美國票房數(shù)據(jù)網(wǎng)站boxofficemojo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從1995年到2002年是北美票房增長最快的一個階段，7年票房從55億美元增長到92億美元，平均年增長率為67%。2002年后，北美影市進入了幾近飽和的狀態(tài)，到2013年票房才漲到109億美元，11年增長率不到18%，平均每年1.68%。有時年票房不增反降，比如2004年、2008年和2011年。endprint

另外，北美影市的年度觀影人次也于2002年的時候達到峰值——1576萬，在那之后，便是一路穩(wěn)降，2013年的觀影人次為1344萬，11年降了近15%，平均每年降幅1.3%。也就是說，北美看電影的人越來越少了。而每年撐起票房增長數(shù)字的則是——票價。1980年，北美平均電影票價是2.69美元，除了1989年較前一年有微降外，直到2013年，每年北美的平均電影票價都在增長。2013年，平均電影票價是8.13美元，23年增長了202%，平均年增長率8.8%。

“現(xiàn)在電影市場的中心正往亞洲轉移，我們不能再僅指望北美市場了?！盜HS電影和影院業(yè)務咨詢部門總監(jiān)大衛(wèi)·漢考克注意到了北美票房的持續(xù)停滯，并一直在關注中國、俄羅斯、印尼、馬來西亞等電影市場的成長?！氨泵榔狈恳呀?jīng)頂?shù)搅颂旎ò?，美國的觀眾們不一定再是我們首要的服務對象，現(xiàn)在亞洲觀眾的觀影愛好更需要被挖掘和培養(yǎng)。好萊塢的制片商們必須接受這一事實?！?/p>

愈發(fā)嚴肅的好萊塢

好萊塢的制片商們讓一些影迷失望的是，他們近年來的作品很少全力投入精致的敘事上，而是投入到宏大的場面和夸張的特效上。至此，這并不讓人覺得奇怪。越來越“外向”的好萊塢為了迎合非英語國家觀眾的觀影需求，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場面、造型等形式上。畢竟，要通過字幕來觀賞一部情節(jié)復雜、對話“晦澀”的“高智商”電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好萊塢充足的資金、技術、演員等資本，使其能生產(chǎn)出其他國家最不能生產(chǎn)出來的科幻大片——這也是科幻巨制在世界暢行無阻的一大原因。

不過，與這種情況相反的是，好萊塢現(xiàn)在拍的喜劇片越來越少了，原因可想而知——不賺錢。根據(jù)市場研究機構Nomura日前公布的數(shù)據(jù)，在2010年至2014年這5年期間，喜劇片在各大電影公司所占的權重呈明顯的下降趨勢。其中，在?？怂闺娪凹易逯校矂∑谋壤龔?46% 猛跌至 8%，而迪斯尼做得更徹底，今年壓根兒就沒打算拍喜劇片。

美國電影在中國收獲的票房中，有10%來自喜劇片，44%來自動作片。而這兩個數(shù)字在美國分別是25%和36%。另外，數(shù)據(jù)還顯示，好萊塢電影在2004到2013年每部電影的平均毛利率最高的是動畫片（52%）和動作片（40%），而喜劇片則居末（22%）?！疤鄬υ挼南矂〔焕诜g，美式幽默往往也不能為亞洲或歐洲部分國家的觀眾所理解?！泵绹霸u人馬特·辛格聳了聳肩，“好萊塢變得越來越‘嚴肅了?！?/p>

“通過販賣美國夢賺錢的日子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了?！钡聡耙曋谱鞴綳影視的斯蒂芬·阿恩特說道。阿恩特是2012年上映的電影《云圖》的制片人之一，這部影片改編自大衛(wèi)·米切爾的同名科幻小說。影片由六個故事構成，這六個故事場景分別為1849年的南太平洋、1936年的蘇格蘭、1973年的美國、2012年的英國、2144年的新韓國及2321年至2346年未來人類文明重生的夏威夷。影片主題也是受亞洲觀眾歡迎的“靈魂轉世”題材?！昂萌R塢現(xiàn)在的趨勢是拍價值觀和主題更加‘普世或多元的電影，像《阿甘正傳》那樣具有美國精神的影片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少了?！蓖瑯釉陉P注這一現(xiàn)象的漢考克表示。

好萊塢影片《云圖》依舊是一部“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的電影。不過它在一些亞洲國家遇到審查問題使其更受矚目——影片在一些審查機制下，被刪減了長達40分鐘的戲份。好萊塢向外國的審查機制“妥協(xié)”，甚至主動“迎合”一些國家的主管當局的行為越來越多，這在西方一直備受爭議。而對于這一問題，《阿凡達》導演卡梅倫的表態(tài)最為官方也最為典型：“這個市場（中國）很重要。我會做些必要的工作，以讓這個國家成為我的影片的重要市場，我會遵守這個市場的內(nèi)部規(guī)則?！?/p>

顯然，好萊塢不斷往外走的趨勢讓一些美國影迷不滿，不過這一定程度上也源于美國觀眾對好萊塢的“拋棄”。一些業(yè)內(nèi)人士對這一趨勢保持樂觀，認為欣欣向榮的海外市場是好萊塢的安全網(wǎng)，讓處于被國內(nèi)觀眾嫌棄的瓶頸期的好萊塢依舊能維持它的繁榮。而一些美國影迷也并不擔心自己不再受好萊塢待見，因為“在最差的情況下，我們也能在豐富的獨立電影或其他小成本電影中找到美國精神。”一位影迷說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