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鴻 呂阜生
他一介草根,卻能在世界著名學府清華開課收徒,引起書壇的強烈關(guān)注
2014年2月,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書畫創(chuàng)作高級研修班發(fā)布春季招生簡章。這是全國唯一以導師專項研修班形式進行的、高端教育培訓的招生,授課者皆為書壇名宿或泰斗級大腕,仰慕者甚眾;然而倪進祥書法詩聯(lián)專項研修班卻獨樹一幟、異軍突起,吸引了不少書法粉絲,報名者如云。
他一介草根,卻能在世界著名學府清華開課收徒,引起書壇的強烈關(guān)注;而他的超然和自信,以及劍指獎杯和注重實踐經(jīng)驗的教學方法,也引發(fā)廣泛討論。倪進祥是進軍書壇的勁旅,在其當中來往征戰(zhàn)數(shù)十載,就以他的特立獨行和自創(chuàng)的“倪氏章草”獨步書壇。這在書法界引起不少的爭議,深入眼下的學界不得不認可倪進祥的原創(chuàng)性,但很多人對于他不到四十歲就過早固定字體風格,表示不屑,認為不是正宗,被斥之為江湖野路子。倪進祥并不在乎別的議論,他就是“好為人師”、“玩高雅”。
倪進祥在贈友人的一首詩中表明心跡:“學書三十載,悟道探源頭。取法追千古,標新爭一流。詩書求并茂,德藝欲雙修。文運迎潮起,翰香滿九州。”在書法界群雄林立、百舸爭流的盛世之秋,要想占據(jù)一角位置已是非易,若要標新立異和書壇顯貴,更如攀登蜀道、難于上青天。然而,倪進祥卻做到了,在成千上萬的名人大家中脫穎而出。
墨海耕耘苦作舟
從東北邊陲步入書壇的軍旅青年書法家倪進祥,把許多人不敢輕易涉獵的章草視若圭臬,以“胸中有我,眼底無它”的氣概,跋涉在這條高古而艱深的道路。二十余年前,倪進祥拿著自己的書法作品,請教于安徽蕪湖書畫院院長倪肇鵬。先生審視完他的作品后,毫不客氣地指出:字寫得秀膩,媚態(tài)過重,缺少風骨。如果想在中國書壇爭得一席之地,必須走常人不敢輕易走的路,因此建議他學章草。這對尚屬弱冠之年的倪進祥來說,無疑是一座險峰。
章草這門古老書體,從西漢源頭初創(chuàng),經(jīng)過魏晉振興,趙宋衰微,于晚清、民國至今,已經(jīng)是一門曲高和寡的書體。章草之難,難在難識、難記和難認;不似楷書,一目了然;也不像行草書,初涉其中就能很快上路。面對這座巨峰,又該如何選擇呢?
在此之前,他曾經(jīng)歷過一次拜師的挫折:倪進祥曾慕名拜訪無為縣城老書家楊尚模,他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的弟子,在書法界享有盛譽,而他卻以“年事已高不收學生”為由,兩次婉拒。第三次,老先生見他數(shù)九寒天騎著一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從幾十里外的鄉(xiāng)下趕來,心生惻隱,沒有再次閉門逐客,遂出一幅上聯(lián):“一撇如刀,劈開金山分白玉”,叫他現(xiàn)場對下聯(lián),說是只要對出來,就考慮收他為徒。他苦思冥想,窮盡腦汁也對不上來,只好悻悻而退。這恐怕是心誠則靈、天道酬勤,在回歸之路上,車胎將一塊石子崩入河中,蕩起水波漣漪。頓時,他靈犀一閃:“三點似石,擊起藝海卷狂濤”的下聯(lián),豁然于胸。他立馬掉轉(zhuǎn)車頭,速回楊家,聲音朗朗地讀出下聯(lián)。老先生見他如此執(zhí)著和虔誠,十分滿意,在耄耋之年破例收下這個關(guān)門弟子。
人生苦短,轉(zhuǎn)眼百年,眼見許多縱橫于書壇的年輕書法家,都少年得志、金榜題名,自己還在書壇墨海里苦苦掙扎,因此不得不審慎思考未來。他在一首《觀棋》詩中,發(fā)出感慨:“半窗月影半星移,暗斗心機細運思。跳馬出車開局面,進兵架炮破陳規(guī)。才看卒子河邊至,旋覺將軍陣勢危。世事如棋須察辯,不容疏忽一招棋”。
草書的代表作為《平復帖》。該作品是東吳大都督陸遜的孫子、西晉陸機的書法作品,共9行84字,是歷史上第一件流傳有序的法帖墨跡,有“法帖之祖”之稱。此帖詞句拗口,字體異形,且用的是禿筆書寫,雖經(jīng)歷代文人墨客辨認,仍有許多字跡不知所云。后經(jīng)現(xiàn)代書界巨擘啟功先生,引經(jīng)據(jù)典和旁征博引,才把大部分字譯出,但仍然還有數(shù)字不能確定。這連字都認不出來的字帖,怎么練呢?很多人練不過幾次,就知難而退了。
倪進祥卻知難而上,走上了研習章草的荊棘之路。通向藝術(shù)之門,有時很像是走進地獄之門。沒有脫骨換胎的否定之否定,就不會有披荊斬棘的幽谷尋蘭;沒有堅忍不拔,就沒有登峰造極。學書之路,如行走在獨木橋,熙熙攘攘的渴求出人頭地者,都在擁擠和奮斗當中。許多人翰墨浮沉了一生,都難以成功,大多數(shù)只是不斷重復自己。如臨摹古人的字帖,只要氣定神安,反復揣摩,總能亂真;然臨摹陸機的《平復帖》,恐怕僅認出所有文字,就得耗費一番心血。陸機不是專業(yè)書家,而是西晉大詩人,胸無文韜,怎能寫出如此曠世經(jīng)典?倪進祥認定《平復帖》,不只是崇拜其書法高古幽深,而更喜歡的是陸機的詩詞韻律,從中體驗到其他書法沒有的超然意境。
有人把書壇之路,喻作唐僧西天取經(jīng),要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在書藝上的追求當中,生活上的艱苦自不必說,其他難以抗拒的困難,也一個接一個橫亙在他的征途上。他初涉章草之藝不久,經(jīng)恩師推薦,于1989年進入安徽師大美術(shù)系深造。按照學校規(guī)定,自費生不安排住宿,他隨身帶來的從親戚處借的1000元錢,交了500元學費,外加房租和生活學習用品等,已囊中如洗;無奈,他只有去食堂幫廚、做飯和洗碗,才換得一天三頓的簡易殘羹剩飯。租房到期以后,他無地方可住,就跟同學商量,睡在學生宿舍的床鋪底下。每到熄燈時節(jié),就用自帶的編織袋往地板上一鋪,連人帶衣滾進去睡覺。床上下垂的布單,無數(shù)次幫他躲過查夜老師的巡視。沒有宣紙練字,他就撿拾同學練素描廢棄的稿紙或舊報紙,用來書寫;更多的時候,是用墨水瓶裝水在走廊水泥地上以手代筆,醮水揮灑臨帖。即使如此,對于毫無資金來源的倪進祥,仍無法維繼,只好于課外時間,到美術(shù)系當模特,掙得一小時8元的生活費。他的堅忍不拔、吃苦耐勞和孜孜不倦,不僅感動了同學,也令老師為之惻隱生情,都紛紛向其伸出援助之手……
豪情滿懷抒人生
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曾經(jīng)做過直腸癌手術(shù)的母親病情突然復發(fā),還需做第二次手術(shù)。這次治療使家里如雪上加霜,一貧如洗,且負債累累。倪進祥只好揮淚離校,照料母親的同時,還要肩負起生活重擔。當母親病情稍有緩解之時,正好趕上冬季征兵,從部隊復員的村長為了減輕他家的負擔,便推薦他去參軍。征兵的有北京、上海和佳木斯三支部隊,接兵干部看中其書法,紛紛爭著招收。倪進祥毫不猶豫地選擇條件艱苦的佳木斯高炮旅,踏上去東北邊陲的征途。
要說起來,自古章草就跟軍旅有機緣:史游的《出師頌》,就是一部出征文書;而《云夢睡地虎》和《青川木牘》中的多件作品,皆出自當時軍隊下級士卒和軍吏之手,寫的是戰(zhàn)事文書;因其在戰(zhàn)場上,因此沒有繁文縟節(jié),而顯言簡意賅,行文簡捷,不僅傳遞了當時軍情,也透出縷縷戎機,繼而使數(shù)件經(jīng)典之作,產(chǎn)生于戰(zhàn)火硝煙中。倪進祥參軍之后,軍旅生活的熏染和節(jié)奏,使他更加癡迷章草。他枕頭下方和軍裝口袋,總是揣著那本不知磨礪了多少遍的章草法典《平復帖》。在訓練間隙,熄燈之后,總是揣摸于心,熟發(fā)指端,徜徉于陸機之神會,浸淫于《平復帖》之樂韻,往往達到無我之境地。
學書需要平心靜氣的氛圍和環(huán)境,在基層連隊,整天就是摸槍弄炮,部隊生活非常緊張,軍事科目不敢荒廢,因此屬于自己的時間十分有限。倪進祥珍惜寸光寸陰,在訓練間隙,心臨手摩,筆耕不輟。每逢節(jié)假日,他不辭千里迢迢,乘火車從東北趕來北京,求名師,拜高友。最使人感動的是,他買不起臥鋪票,而硬席已經(jīng)客滿。他就在上車之前,買幾份舊報紙。在火車啟動后,他把報紙往座椅底下一攤,鉆進去一路睡到北京,出站后就坐公交車去叩師訪友。他刻苦求學的精神,使啟功、沈鵬及李鐸等諸多書法名家大為感動。他們盡其所學,傾囊相授。
經(jīng)三十余年的墨海遨游,倪進祥集章草和今草之大成,自創(chuàng)了一派、別具一格的“倪氏章草”。其特點是“揮毫落紙健如虎”:字體變幻莫測,具有空靈飄逸的章草,卻頗具古意,特顯自我之精神;且具力與美的融合、剛與柔的和諧及巧與拙的統(tǒng)一。他取碑之雄渾、古雅和勁挺,挾帖之清逸、靈動與酣暢,呈現(xiàn)出來的是風神獨絕和氣骨縱橫的古風古韻。
“倪氏章草”的橫空出世,個性強烈,令書法界為之一震,爭議隨著贊譽而來。書法界有“人書俱老”的傳統(tǒng),雖然學界認可倪進祥的章草功力,但對于倪進祥不到40歲就過早固定字體風格,很多人對此不屑一顧,斥之為江湖野路子。倪進祥的倔脾氣上來了,你說你的,我寫我的,反正我是草根,你就是把我拿火燒了,不還是春風吹又生嗎?不管別人怎么看,我走自己的路!
倪進祥在談自己創(chuàng)作體會時對記者說:“書法最高層次的較量,不是比作品的功力,而是比作品格調(diào)、品位和內(nèi)涵?!惫湃酥v“文藝雙修”,一個出類拔萃的書家理當循此,以文養(yǎng)書,以書養(yǎng)文,從而漸臻“技進乎道”的境界。古代書家大都會寫文章和會做詩,現(xiàn)在書壇中只有極少數(shù)的書法家會自做詩聯(lián),倪進祥就是這類學者型書家的忠實踐行者,而他的即興撰聯(lián)與詩詞,早已飲譽軍內(nèi)外。最有氣勢的作品,當屬為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作的長幅楹聯(lián):“展五千年畫卷,氣勢恢宏,規(guī)模盛大,賞萬缶鳴雷,萬焰呈祥,萬象沸騰,顯國力、振國威,奧運雄風驚世界;撼六十億人心,構(gòu)思獨特,演繹神奇,望九天煥彩、九龍獻瑞、九州崛起,鑄民魂、長民志,鳥巢圣火耀蒼穹”。如此長聯(lián),平仄對仗,無可挑剔,可見積淀之深厚,絕非一日之功。原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部長遲浩田曾題詞稱贊他“書壇驕子,軍旅奇葩”。
倪進祥目前是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最年輕的理事,中央國家機關(guān)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總后政治部文藝創(chuàng)作室創(chuàng)作員,這是他的藝術(shù)身份,同時,他也是一名軍人、一名全國青聯(lián)委員。每一步前行,他內(nèi)心都一直充滿了感恩,他感恩軍旅、感恩這個時代,因而他一直堅持著以自己手中的筆回饋社會、感恩人生。
他曾說:“書法界的競爭,歸納起來分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書法本體實力的較量;第二層次是書法家字外功夫的磨練;第三層次是書法家道德修養(yǎng)和人格力量的抉擇。”他一如既往地勇立潮頭,宗法秦漢,傳承經(jīng)典,繼續(xù)保持“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進取精神,把握時代脈搏,創(chuàng)作出更多、更好的無愧于太平盛世的藝術(shù)精品來,得以同古賢對話、同經(jīng)典對接和與時俱進。
責任編輯 張小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