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拍視頻產(chǎn)業(yè)鏈調(diào)查

王煜+李基

商業(yè)步行街的路口，一名穿著短裙的年輕女子正在用手機給朋友發(fā)短信。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向她問路，手里的拐杖順手放到女子兩腳之間的地面上；女子只顧著給男子指引方向，對身后對方的動作渾然不知。男子離開后，女子只覺得這人看上去好像腿腳并沒有什么不便利，為何要拄拐杖呢？不過她沒有多想，走進了路旁的一家商場，挑選了幾件衣服，到試衣間里試穿了一下是否合身。這看上去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逛街經(jīng)歷。

然而，讓這名女子萬萬沒想到的是，一段時間之后，有同事告訴她，在某網(wǎng)站上看到一些不雅的照片非常像她。她上網(wǎng)一看傻了眼，那些照片真的是自己，而且都是私密部位的照片，甚至還有換衣服時下體的裸照。這些照片被制作成影集，并冠以“白領少婦的寂寞露骨”這樣的標題。照片讓她無法面對周圍的人，而男友更是在氣惱之中和她分了手……

這是幾個月前在北京真實發(fā)生的案例。經(jīng)警方調(diào)查，那名“問路”的男子正是偷拍受害女子的人，而他的設備就是那根拐杖；試衣間里，也藏著偷拍者留下的儀器。

近日上海地鐵發(fā)生的“咸豬手”事件，讓女性如何在公共場合保護自己不被侵犯再度成為熱議話題。在公共場所偷拍女性隱私的勾當早已有之，然而，現(xiàn)在這種偷拍已不僅僅是有心理障礙者的怪癖，而逐漸演變成為違法團伙的聚寶盆，形成了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的黃色產(chǎn)業(yè)鏈。

偷拍“神器”私人定制

上文提到的案例中，那根拐杖底部裝有可旋轉的高清攝像頭，開關和方向控制的按鈕設置在手柄上。這樣的東西在偷拍者手里出現(xiàn)，幾乎完全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借故走到女性身邊搭訕時，拐杖一伸，就完成了偷拍。

然而，這不過是偷拍設備的冰山一角。各種“神器”形形色色、琳瑯滿目，可以說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生活中最為常見、可以隨身攜帶的東西有眼鏡、鋼筆、打火機、鑰匙環(huán)、內(nèi)存卡等等，都能搖身一變成為偷拍設備。還有一些不方便攜帶的定點偷拍設備，多以靜物為主，比如掛鐘、插銷，甚至是瓶裝的洗發(fā)水。

更有甚者，偷拍儀器還可以在生產(chǎn)廠家進行“私人定制”。根據(jù)客戶的需求，廠商可以想辦法設計生產(chǎn)，而相關規(guī)格的豐富程度更是讓人目瞪口呆。

《新民周刊》記者找到了某出售微型拍攝儀器的網(wǎng)站，聯(lián)系到了客服人員，表明“想買點好用的儀器”，得到了后者熱情的指導。該客服人員告訴記者，他們家的產(chǎn)品銷量不錯，主要因為產(chǎn)品的質量過硬。對方特別推薦了一款鋼筆拍攝機，“這個賣得非常好，而且價格便宜，三百塊錢起，可以用五年”。當記者提出，買儀器主要為了偷拍，需要隱蔽又好用的設備，對此，客服人員最初沉默不語，但在記者多次追問之下，對方表示“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使用定制設備”。

客服人員介紹，這些定制設備價格不菲。為了達到偷拍者的使用需求，不少配件都需要用最好的，有的設備甚至標榜“比電視臺記者暗訪的設備還要高級得多”。高清彩色、紅外攝像、遙控開關、超長待機……宣傳語看得人眼花繚亂。

一個能夠達到偷拍要求的定制設備，起步價格接近2000元。購買時需要先和廠商溝通，雙方商定報價，買家預付三分之一的定金，廠家才會開始生產(chǎn)，工期一般為3到7天?！霸O備最后的價格一般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例如產(chǎn)品的樣式、模塊、功能和手工改裝費等等。功能越多，改裝越復雜，價格就會越高。”

我國相關法律法規(guī)明確規(guī)定，禁止生產(chǎn)銷售偷拍、竊聽設備，然而在記者的實際體驗中，不僅可以在一些大網(wǎng)站上找到“掛羊頭賣狗肉”出售偷拍設備的廣告，更能在一些相對生僻的站點上看到其明目張膽的宣傳和銷售。偷拍者拿到設備，似乎并不困難。

防不勝防的偷拍

拿到設備后，偷拍者就要選擇作案目標和方式。他們選擇目標的針對性很強，基本上是那些穿著清涼、長相姣好的年輕女性；而偷拍的方式也多種多樣，但基本分為流動拍攝和固定拍攝兩種。

所謂流動拍攝就是偷拍者使用隨身攜帶的偷拍設備，出入人員密集的公共場所，選定目標然后制造機會靠近受害者，拿著看上去很平常的偷拍設備，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將設備的攝像頭伸向受害者的私密空間進行拍攝。

車站、商場的扶梯、樓梯、透明窗這些具有高度差的場所是偷拍者最喜歡的地方，因為不用費力氣就能以很好的角度拍到他們想要的視頻。另外，有很多漂亮女性出現(xiàn)的公共場所，比如車展、動漫展、藝術展等，也是偷拍者的“天堂”，他們不僅有很多可以下手的目標，還能以聊天、問路等很正常的理由拉近與目標的距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伺機而動。

固定偷拍使用的設備則是被改裝過的靜物，如浴室用的沐浴液或者洗發(fā)水的瓶子、紙卷、小裝飾物等等。這種情況一般多發(fā)生在偷拍者不方便直接進入的地方，比如說商場的試衣間、女廁所或者女浴室。

偷拍者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先進入這些場所，然后將設備置于不起眼的地方，開啟拍攝功能，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將設備取回。這種拍攝沒有較強的目標性，偷拍者往往是從大量的視頻中選取自己滿意的部分。

如果說女性可以對搭訕的陌生異性提高警惕來預防偷拍，那么，當偷拍者就是女性時，又該怎么辦？

2008年12月，中國傳媒大學南廣學院一名大三女生在公共浴室偷拍同學洗澡，被當場抓了現(xiàn)行。而經(jīng)追查后發(fā)現(xiàn)，這個偷拍者此前還拍了其他女同學的洗澡裸照，并且已經(jīng)賣到兜售偷拍照片盈利的色情網(wǎng)站。今年早前，北京警方搗毀的一個偷拍團伙中，也正有一名專在試衣間偷拍同性的女性成員。

無獨有偶，在鄰國日本，大阪的一處浴場就曾有女性攜帶偷拍機器進入，后被警方以《迷惑條例》逮捕罰款。2012年6月，東京一名25歲的女教師山川所在的學校組織六年級學生到大浴場入浴，在照顧女生入浴時，她偷偷用袖珍錄像機拍攝女生身體；同年7月，她還到一家游樂場內(nèi)的更衣室偷拍女子更衣。

居住在日本大阪的華人自由撰稿人、時事評論員橋本隆則，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中專門寫到了日本的女偷拍師。文中提到，她們可以輕松自如光明正大地進出那些只有女性才能進入的地方：浴室、廁所、試衣間，每一個對于異性有著天然屏障的空間，她們都可以輕松進入，若無其事地放置自己的偷拍設備，甚至耐心地等受害者在她們可怕的“攝影機”前展示著曼妙的身姿，然后再瀟灑地將機器收好，心滿意足地走向下一個地點，去尋找心儀的目標。endprint

這些所謂的女性偷拍師，和大多數(shù)普通人一樣，其貌不揚，一般都有自己的正式職業(yè)，從事偷拍這一行當完全是為了賺“外快”，為利益所驅動。年齡上的分布范圍也很廣，不論是妙齡少女還是中老年大媽，都有可能為金錢誘惑而進行偷拍。

可“團購”可“投稿”

精良的偷拍利器、出色的搭訕技巧、抓住偷拍時機的能力……職業(yè)偷怕者靠這些可以獲取視頻和照片，但還不能獲利。他們還需要一個能夠將他們的“產(chǎn)品”轉化為金錢的“關鍵人物”，一般這個人都是職業(yè)偷拍團伙的頭目，把控著這個產(chǎn)業(yè)鏈的關鍵一環(huán)——銷售。

違法團伙拍到的東西都集中到手里后，頭目就和收購這些視頻和照片的色情網(wǎng)站聯(lián)系。東西上傳到色情網(wǎng)站后，由網(wǎng)站對這些內(nèi)容進行評級認定，根據(jù)“質量”的高低給頭目支付回報。拿到收成后，頭目再對旗下成員進行分配。頭目輕易不會出現(xiàn)在拍攝隊伍中，而且不會隨意接觸外人，和網(wǎng)站的聯(lián)系也是其單線控制。

對偷拍團伙而言，偷拍到的視頻有足夠的“猛料”，就能夠獲得網(wǎng)站購買者的青睞。在清晰度能夠保證的情況下，如果拍到的女性漂亮、身材性感，能拍到女性的臉，就能賣到不錯的價錢。據(jù)某偷拍團伙人員透露，最受歡迎的還是所謂的“經(jīng)典”片段，就是那些不穿絲襪的、甚至不穿內(nèi)褲的女性隱私部位的內(nèi)容?！懊艘部梢裕恍枰貏e有名的，只要稍微有點臉面的，都能賣出好價錢?！币话氵@樣的視頻，每十分鐘可以賣出500-1000元的價格；如果趕上打擊偷拍比較嚴厲的時段，收購價格還會直線上升。

色情網(wǎng)站買到這些內(nèi)容后，再賣給網(wǎng)上的觀看者。某知情人士告訴《新民周刊》記者，在國外的網(wǎng)站上，觀看這種偷窺的視頻要付費，有些質量好的或者特別難以拍攝到的題材則必須要通過注冊VIP才能有機會觀看，付費標準大約為每月8美元。日本還有偷拍網(wǎng)站，專門播放這類視頻，將之分門別類。

除了團伙產(chǎn)業(yè)鏈之外，色情網(wǎng)站還有其他的獲取內(nèi)容方式：投稿。不少日本和歐美的成人電影公司都有專門的接收投稿的渠道，并且為這些投稿進行評級支付。這種途徑，一般多以偷拍的難度作為主要的評級標準，滿足長度、清晰度要求的前提下，在一些專門場所偷拍的視頻最高可以得到每個片段近千美元的回報。

在一些色情網(wǎng)站，網(wǎng)站為用戶提供平臺，用戶可以將自己的視頻上傳，供其他用戶觀看。這種視頻往往只是偷拍者選取的片段，他們在視頻的簡介中留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并且直言需要購買的人可以和他們聯(lián)系。記者了解到，一般這些視頻都可以在一周之內(nèi)有幾千次的瀏覽量，每次視頻成交的價格都有浮動，但基本上都在100-200元人民幣左右。這種收購模式，正取得越來越多的偷拍者的青睞，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產(chǎn)銷一體”，相對靈活，而且沒有頭目的提成，自己能獲得更多的收益。

從心理學看來，部分人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對于某種事物或者某種行為有著病態(tài)的執(zhí)著，也就是通常意義上所說的癖好。比如我們經(jīng)常能聽到的戀物癖、暴露癖、潔癖、偷竊癖等等。而偷窺癖也正是這些心理癖好中的一種，具有這種癖好的人喜歡在暗處偷偷觀看別人的隱私。這種癖好和行為更多被視作心理上的障礙，并沒有被社會大眾賦予過多不道德的色彩。

隨著技術的發(fā)展，攝像攝影器材日新月異，輕松用手中的設備悄悄記錄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在物質條件上成為了可能。這個時候，除了那些有偷窺癖的人，某些尋求刺激或有其它違法企圖的人也加入了用器材偷偷拍攝對象的隊伍。

偷拍者最初還是以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為出發(fā)點；慢慢地，那些原本只是用來當作共同愛好的壞習慣，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便利條件下進化成了首尾相扣、環(huán)環(huán)相接的色情產(chǎn)業(yè)鏈。AV制作商甚至鼓勵拍攝者偷拍情人、親人來吸引眼球，從而達到大量販賣的目的。

歐美和日本的色情電影產(chǎn)業(yè)，都有專門的偷拍視頻的類別——“盜攝”（Voyeur）。那些偷窺的色情影片視頻，總有人樂此不疲地為之付費下載。這一方面是因為有人懷有對別人生活窺視的欲望；另一方面則是能夠在畫面中得身臨其境的體驗，這種風格的影片在歐美日色情電影市場“獨樹一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