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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喋血流亡

      2014-07-24 14:41:54孫建偉
      東方劍 2014年6期
      關鍵詞:鴨舌帽臨時政府

      ◆ 孫建偉

      喋血流亡

      ◆ 孫建偉

      玄正哲想不通,那幾個口口聲聲喊著要復國的家伙竟把他供了出來。入獄后他幾乎每天都在想越獄的事,一旦出去,就先找那幾個家伙算賬。一年多后,他越獄成功。外面風聲很緊,最重要的是逃過追捕,算賬的事就別提了。數(shù)月后一個陰沉的暮春雨日,普濟寺老方丈為一個新來的出家人剃度,并為他起名釋毅。釋毅很勤奮,吃得起苦,誦經干活都非常實在。老方丈一直關注這個刻苦的年輕人,漸漸屬意于他。

      一段時間以來,釋毅似乎真的把“玄正哲”丟在了腦后,只有在入定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墒窍肫饋磉€能入定嗎?這是違反佛法的。所謂“身心與宇宙合體,一切虛空”的入定,他能做到嗎?根本不可能。半年多后,釋毅和尚從普濟寺消失了。這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年輕人留給老方丈的只有長嘆。修煉之后的玄正哲已無心再行報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1922年冬天,衣著單薄的玄正哲走出上海北火車站。舉目四周,蕭瑟清冷。他的老家江原道四季分明,舒適宜人,而現(xiàn)在這種徹骨的陰濕是他從未遭遇過的。他感覺自己在發(fā)抖,控制不住地抖。幾年前就有他仰慕的流亡志士匯集上海尋求復國之路,他現(xiàn)在也成了一個流亡者,但他能獲得他們的接納嗎?1910年,他的祖國被日本合并了。一個叫朝鮮的國家從此消失于世界。直到1919年3月1日通過“獨立宣言”發(fā)動全境起義,隨后在上海建立大韓民國臨時政府。

      玄正哲晃著,晃到第二個月,囊中所剩無幾。嚴寒加劇,但他不敢添衣,比添衣更重要的是果腹。所幸他還有私塾漢文的功底,便循著滿街的漢字找機會,終于有了第一家用他做幫工的雜貨店。他不敢用真名,照樣還是勤勉,勤勉使他得到了老板的信任。后來老板就讓他住在店里。躺在狹小的閣樓里,玄正哲透過老虎天窗數(shù)星星。玄正哲想,中國人講星宿,哪些星星代表他要尋找的志士呢?他忽然感覺自己實在不像個流亡者,其實是隱姓埋名的潛逃者。一個潛逃者只有躲在黑暗角落窺視的份。時間的流逝讓他的焦躁漸次增長,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網(wǎng)圍綁著他的軀體和意識。那天晚上,他實在被煩惱折磨得苦不堪言,后來他一把拉上店門,一步跨到大街上。路燈光暈散淡,力不從心,僅有幾個像他一樣的稀疏人影鬼魅般在街上躑躅,腳步漫無目的,沒有來歷,也不知去到哪里……將近凌晨的時候他回到了店里。他掏出掛鎖的鑰匙,唔,不好了。掛鎖已被撬開,一頭垂首耷拉著。冷汗瞬間從毛孔里奪路而出。他近乎蹣跚地在店里走了一圈,老板的“鎮(zhèn)店之寶”,一對據(jù)稱是宋朝的鈞窯雙耳瓶不見了。失卻鎮(zhèn)店之寶的恐懼加劇了如漿的汗出,然后身體里的熱逐漸被潷干,玄正哲又簌簌發(fā)抖了。這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只有趙公元帥和一對不再燃燒的蠟燭與他為伴。

      好不容易捱過了這個夜晚,一大早老板進來,看著他驚魂未定,沒說什么。他堅持說以這個月的工錢抵這對雙耳瓶。老板擺了擺手,嘆息一聲,別說你白做一年,就是幾年都抵不了。算了。

      一個月后,玄正哲兩手空空離開了雜貨店。他是瞞著老板走的。

      他仍然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兒。

      開埠后的上海有過無數(shù)個遠東第一。虹口三角地菜場據(jù)說也有此譽。一個賣菜的三層建筑大房子恰好占據(jù)了周邊三條馬路的三角形地帶,成就了它的“三角地”大名。

      玄正哲站在這個室內大菜市場外面,感覺驚訝。短短幾個月,上海的許多對他來說都是第一次。菜場是個特別的所在,嘈雜而鬧猛。餓一頓飽一頓的玄正哲跟在一個雇用他的攤主身后進入時,肉腥氣和新鮮菜香以及各種混合氣味立刻躥入鼻孔迅速彌漫了他的身體。玄正哲天天混跡于這樣的場景中,讓他不堪忍受。他暗罵自己是白癡、飯桶。但他還得吃飯,還得生存,找到他要找的人,做他想做的事。他只能讓自己這么扭曲地活下去。

      喧鬧是菜場最大的特點,也是它的好處。各色人等都要吃飯,除了日本人,中國人,朝鮮人,當然少不了租界里的各國洋人。那天菜場里突然出現(xiàn)一聲帶著顫音的尖叫。玄正哲循著聲音過去,見幾個女人圍著一個身材高瘦的女人說著什么,她們都穿著和服,但高瘦女人神情怯懦。玄正哲想,剛才那聲尖叫應該就是她的。這時有個穿和服的男人從人群中擠進來,一個圓臉女人指著瘦高女人說:“這個人偷我店里的東西。剛才還從她身上掉下來呢。”瘦高女人說:“我沒偷。我沒偷。”圓臉女人說:“你還敢賴,你現(xiàn)在就站起來,站起來,讓大家看看,衣服底下還有沒有東西?!笔莞吲耸冀K沒有站起來。男人圍著瘦高女人轉了一圈,輕聲說了句,“我看她像個朝鮮人?!毙苈酝ㄈ照Z,由于厭惡基本不用,出于本能反應他聽了進去,驚訝之下不由得盯著瘦高女人看了一眼。從她的臉型看,確有幾分同胞的樣子。瘦高女人的眼神跟著和服男人的身體轉,含著哀求。男人又轉了一圈,對她說:“不給你難堪了。不過,我告訴你,以后別再讓我看到你了?!?接著男人對圓臉女人咕噥了一句什么,走了。

      玄正哲一直注意著瘦高女人,他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這天傍晚,他暗暗盯上了她。他設法接近她,然后故意用朝鮮語跟她搭話,她看了他一眼,那神色明白無誤地表明了一切。玄正哲猛地一把拽住她,女人驚恐地看著他,玄正哲不管不顧地掄上去一巴掌,女人被打了個趔趄。她很快反應過來,兇狠地撲向玄正哲,玄正哲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手勁還不小,她竟回敬了他一個巴掌,也伴著一句朝鮮語:“你這混蛋,憑什么打我。”玄正哲的火徹底撩了起來,他一把扭住女人的胳膊,說:“告訴你憑什么,就憑你偷東西?;斓?。太丟人了?!迸瞬环纯沽?,開始啜泣。玄正哲松開了手。然后問道:“你是誰?”女人只是啜泣,不說話,拿眼睛偷睨他。玄正哲又追問道,“告訴我你是誰。”聲音比剛才加重了。女人還是老樣子,突然扭身朝前方奔去。玄正哲急促之中追上去,已落后了半拍。女人腳步飛快,玄正哲追得很吃力。在女人進入一條窄弄之前,玄正哲猛然發(fā)力,堵住了她的去路。他知道這種曲里拐彎的小弄堂像個迷魂陣,她既然跑進弄堂,一定熟悉里面的環(huán)境,而他則會跟丟。玄正哲確認,這女人肯定藏著什么秘密。他氣喘吁吁地對著她噴著熱氣,充滿威脅:“如果你不說,我會動手的。別逼我?!迸艘泊鴼猓骸拔覟槭裁匆嬖V你?”玄正哲正思考回應的時候感覺腰忽然被頂了一下,他短暫的暴動經歷告訴他這是一把槍。也就是說,現(xiàn)在處于危險之中的是他,而不是對面的瘦高女人。他試圖回頭,槍迅速察覺到了他的企圖,于是加重了頂?shù)牧Χ?。玄正哲明白它的意思:“你要是敢動,就讓子彈說話。”也許這并非可能,但當一把槍和自己的身體零距離的時候,理智一般都會隱匿起來。玄正哲被槍頂著往前走,瘦高女人卻已退到了他身后。他明白了,拿槍的人和瘦高女人是同伙。拿槍的人壓著嗓音說:“記住,別回頭。不聽話就打死你?!毙芘袛噙@是帶著忠清北道口音的朝鮮語。不管怎樣,現(xiàn)在他被人控制了,只得就范。

      出了弄堂,槍稍稍松了些,但恰到好處地讓玄正哲感覺著它硬邦邦的還存在。一會兒,瘦高女人消失了。一輛黃包車過來,玄正哲的肩胛被拿槍的手重重按了一下,然后一起上了車,然后腰部那里繼續(xù)硬著。夜幕降臨時,黃包車進入法租界,正是臨街商店的黃金時間。店外墻上的燈飾嫵媚地蔓延著,霓虹燈勾勒出氤氳在咖啡杯上的熱氣,拖著長辮子的電車像個大玩具在柏油馬路上縱橫,恩派亞大戲院的女明星挑逗著路人的眼睛。不時有挺胸翹臀的白種時髦女人輕盈走過。第一次置身這樣的光怪陸離,玄正哲突然想,如果不是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他哪會到這個地方來?真是大開眼界啊。不過腰部后面的硬物立刻把這樣的感慨掐斷了。黃包車在一條結滿藤蘿的弄堂前停了下來。玄正哲被拿槍的手親切而有力地搭著下了車,隨即被頂進了一間小屋。

      夜已深,屋子里漆黑。進門的時候,玄正哲的頭正好碰到燈泡,燈泡蕩了一下。持槍人并沒拉電線,所以玄正哲無法看到他的真面目,況且他還帶著一頂鴨舌帽。

      沉默片刻之后,鴨舌帽開始說話:“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玄正哲答非所問:“請問先生是忠清北道人嗎?我是江原道人。”

      “回答我的問題。”鴨舌帽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滿。

      “那你能先介紹一下自己嗎?”玄正哲試圖挑戰(zhàn)。

      那人朝他舉起了槍:“你要是再啰嗦,我立刻就讓你消失,沒人會知道這里發(fā)生過什么?!?/p>

      剛才在馬路上玄正哲認定對方不敢動手,但這個黑暗的空間,如果他的性命真的消失,豈不是太冤了,還是得服軟:“我是來避難的,找碗飯吃?!?/p>

      燈忽然亮了。玄正哲發(fā)現(xiàn)燈泡上還有一個白色的搪瓷罩子。但忽然的光亮使他的眼睛緊閉起來,好久才睜開,看到一張帶著眼鏡的文質彬彬的臉。由于戴著鴨舌帽,眼鏡在不太明亮的光線下幾乎呈黑色。玄正哲在他示意下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說實話吧,到上海來干什么?”

      “我剛才說的全是實話?!?/p>

      “菜場外面的事才是實話,告訴你,那時候我也在菜場?!?/p>

      這句話立即洞穿了玄正哲的防御。玄正哲囁嚅著的時候,對面的聲音再次說:“告訴我實話。否則你出不了這個門。順便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的確是忠清北道人。”

      玄正哲思忖片刻,窸窸窣窣地從最里面的衣服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泛黃的報紙,然后把報紙小心地向鴨舌帽遞過去。鴨舌帽一看,是一張1919年的《申報》,其中一條新聞標題是“高麗在滬組織臨時政府”。玄正哲說:“我是來找他們的?!?/p>

      “你找他們干什么?”

      “我要像他們一樣做事,我要復仇?!闭f完這句話,他釋然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他不等鴨舌帽的提問,把他在朝鮮參加暴動被出賣入獄再越獄在寺院躲避然后來上海一一傾囊而出。鴨舌帽聽完,頓了幾分鐘,淡淡地說:“今天的事到此結束,如果泄露將會威脅你的安全?,F(xiàn)在我回答你另外一個問題,我是和你一樣的人。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可以了。你繼續(xù)回你的三角地菜場,到時候有人會來找你?!?/p>

      玄正哲說:“你是和他們一起的嗎?”

      “我說過了。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彼曇艉茌p,口吻是命令式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胛,那種觸覺跟一個小時前的不一樣了。

      玄正哲欲收起那張報紙,被鴨舌帽按住了:“別帶著,為了你的安全?!?/p>

      玄正哲被強勁的風推著,風越來越大,在空中打著旋,不時發(fā)出尖利的呼嘯,聽得他血脈賁張。

      鴨舌帽叫樸吉奉,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警務部門防奸行動負責人。其時,財政窘迫是臨時政府面臨的最大問題。即使國務委員、各部門總長也只能直面拮據(jù),甚至連房租都無法開銷。樸吉奉也經常在法租界法商電車公司上班的同胞家里蹭飯,但還不能讓人家知道自己的身份,為此十分尷尬。瘦高女人是樸吉奉挑選的為臨時政府做飯的女同胞??蓱z的經費連買菜都成問題,她就趁人不備順手牽羊。她沒多少文化,只記著樸吉奉跟她說的那句話,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暴露身份。說起來做飯是一件不起眼的事,但在樸吉奉眼里非同小可。所以他有時會偷偷跟在她身后,沒想到橫刺里殺出一個玄正哲。憑他的直覺,這小子沒撒謊,也許是個可用之才。但按慣例,考驗是少不了的。

      還是在那間小屋,玄正哲第二次如約見到了鴨舌帽。上次黑燈瞎火的,而且還一直被人家控制著,驚魂未定。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其實還是個套間。正疑惑著,鴨舌帽從口袋里掏出兩個巴掌大小的三角形小紙包,然后打開。一包是花生,另一包是五香豆。又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小瓶白酒,找出兩個小杯倒上,推給玄正哲。只說兩個字,喝酒。玄正哲不明就里,鴨舌帽仍是那種命令的口吻。在這個人面前,他好像只有服從的份了,就喝上了。玄正哲不擅喝酒,且對這兩樣下酒菜完全懵懂。但他聽到了鴨舌帽用一句他聞所未聞的語言說:“上海人就這樣子吃老酒?!焙髞硭老∮浧饋恚娺^雜貨店老板這樣喝酒,說起話來也是這個腔調。

      只喝了幾口,玄正哲就被輕而易舉灌醉了。鴨舌帽接著就撫今追昔,話題回到了幾年前。醉了的玄正哲說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當初我殺了一個日本商人。鴨舌帽說:“要殺就殺日本軍人。”

      “日本軍人我也想殺,但他手里有槍,我沒奪過來。那家伙好像是個上尉。后來我和他……扭在一起,后來誰也沒……殺死誰。當時我想,如果有一顆炸彈就好了,殺不了他就跟他同歸于盡?!?/p>

      “你說你為什么要殺他們?”

      “他們不是殺了明成皇后嗎?”他剛說完這句話,臉上突然被潑了一波冷水。他朦朧地晃了晃,大著舌頭對鴨舌帽說:“你吐我口水干什么?”他站起來想去抓對方的衣領,反而被鴨舌帽摁住了,又被甩了兩個耳光:“給我醒醒?!毙芩λ︻^,還在問為什么打我?但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了。鴨舌帽把玄正哲的頭仰起來,灌進去一大口水,說:“真不經灌。也好,省了我的酒?!毙芮逍蚜?。他清晰地聽到鴨舌帽在問他:“如果我給你一顆炸彈去炸他們,敢不敢?”玄正哲脫口而出:“怎么不敢,我就是想干這個才來的?!?/p>

      “好?!边@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玄正哲回頭一看,從另一間房間里走出來一個男人,頭發(fā)花白,卻梳得十分整齊,稍大的鼻子使一張臉看上去沉穩(wěn)而持重。與穿著西裝的鴨舌帽不同,這人穿著一套棕色的朝鮮男人傳統(tǒng)服裝。鴨舌帽聞聲立即恭敬地站起來。玄正哲也跟著站了起來。男人點頭示意。鴨舌帽對男人說:“這就是我上次說起過的玄正哲先生?!蹦腥宋⑿χ叩叫芨埃蛩斐隽耸郑骸皻g迎你加入我們組織。”

      鴨舌帽在一旁說:“玄正哲先生,這是我們韓人愛國團負責人金一先生。我叫樸吉奉,以后你的行動由我指揮。”

      金一對樸吉奉使了個眼色,然后返身走進那間小屋。樸吉奉示意玄正哲跟著進屋。墻上掛著一面太極旗,一張小桌上鋪著他熟悉的宣紙毛筆硯臺,一旁還有一張印刷紙。金一對玄正哲說:“玄先生,現(xiàn)在請你親筆書寫一遍加入韓人愛國團的宣誓文,并簽字宣誓?!?/p>

      為了克制激動,玄正哲微微吁了一口長氣,私塾的漢文功底漸漸讓他恢復了常態(tài)。抄錄完畢,簽上玄正哲三個字時,他渾身輕松了。然后在金一的指導下宣了誓。

      當晚,樸吉奉就給了他一張紙條,讓他去找上海兵工廠化名林航的韓國獨立黨黨員,任務是研制小型TNT烈性炸彈,但須隱去炸彈外形。玄正哲剛想把紙條揣進內衣袋,樸吉奉說:“不能隨身帶,看完記住,立即燒掉?!毙芩查g感到腦袋里裝滿了炸藥。

      法租界中石庫門興德里的一戶人家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論,但這不是一個家庭聚會,而是隱匿于此的一個國家的臨時政府成員。

      金一耐心解釋著自己的行動計劃。根據(jù)他獲得的情報,一名化名“東鷹”的日軍高級將官不日將前往日本駐滬領事館執(zhí)行機密任務,此人當年追隨日本駐朝鮮統(tǒng)監(jiān)寺內正毅,是寺內全面鎮(zhèn)壓朝鮮的忠實執(zhí)行者。韓人愛國團決定派一名成員前往偵緝,伺機刺殺。這個方案遭軍務和外事方面負責人的竭力反對。他們認為眼下維持臨時政府運轉已很困難,策劃這樣一次行動不僅需要投入經費,勝算幾率還低,不值得冒此風險。金一表示,經費由他負責籌措,一切責任和后果都由他來承擔。從中午一直到夜色漆黑,雙方各執(zhí)己見,最后終于在爭吵中勉強通過。

      在金一的指示下,樸吉奉以最快的速度弄到了數(shù)量可觀的高麗參。金一想到了曾是自己鄰居的儲先生。

      儲樹南早年留學法國,獲法學博士學位。回國后任震旦大學教授。后又受邀任法租界巡捕房大律師。儲先生對大韓民國志士流亡上海進行反日活動早有耳聞,也知道他的鄰居金一非等閑之輩,傳聞他早年就與中國革命黨人一起追隨過中山先生。臨時政府在法租界的普慶里成立后,掛了牌子,并在《申報》上發(fā)了消息。但迫于日本領事館的壓力,公董局巡捕房限令臨時政府成員全部遷出此地。那天儲先生看到那塊牌子,就向他的這位鄰居表示祝賀,可幾天后就不見了他的蹤影。儲先生為此一直牽掛。這天深夜有人敲門,敲門聲不緊不緩,富有節(jié)奏。這么晚了會是誰呢?儲先生正猶豫著,門縫里突然擠進一句上海話:“儲先生啊勒屋里廂?”這聲音讓儲先生渾身一激靈,趕忙打開門,果然是金一,忙招呼:“啊呀,原來是金先生啊,快到屋里來。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在牽記儂,儂到啥地方去啦?”

      “儲先生,一言難盡啊。不瞞你說,我碰著難事了,要來麻煩你這位大律師了?!?/p>

      “啊呀,有啥麻煩,啥事體?講來聽聽?!?/p>

      金一當然不可能把刺殺計劃告訴儲先生,只說臨時政府財政困難,維持艱難,他弄了些高麗參,想托門路廣泛的儲大律師幫忙找個實力雄厚的大買家,以救燃眉之急。

      儲先生想了想說:“金先生,我看這樣,我先以個人名義充當這個買家吧。小弟我不算實力雄厚,但是曉得金先生的事體交關要緊,就算盡我一份力,儂看哪能?”

      金一一把握住儲先生的手:“儲大律師,我金一真是不知道怎樣感謝你了?!?/p>

      “不過,高麗參就算我存放在儂這里。可以救急?!?/p>

      金一急了:“這怎么可以?”

      “有啥不可以呢?我看啊,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的‘臨時’兩個字遲早要拿掉的。到時候,我到你們政府來尋儂拿高麗參,儂看好不好?”

      金一很激動,連聲說:“好,好。太好了?!?/p>

      金一辦妥一切后,跟玄正哲和樸吉奉兩人進行了一次談話,不得泄露行動計劃的一星半點,關鍵時必須赴死保全秘密。加入韓人愛國團以來,玄正哲一直處于亢奮狀態(tài)。當他聽完金一宣布的決定時,全身幾乎燃燒起來。金一指令立即去行動地點勘察,策劃對目標的攻擊及其撤退路徑。

      隨后金一陪著玄正哲到照相館去照了張像,照片里的玄正哲嚴肅莊重。這時他加入愛國團后僅僅一個月。

      等待是最容易焦躁的,何況是這樣的等待。大約半個多月后,一條消息悄然出現(xiàn)在日文報紙上:日前,大日本帝國駐上海領事館警衛(wèi)在周邊花壇中發(fā)現(xiàn)一件類似玩具式樣的可疑物品,檢驗結果確認為小型炸彈。分析認為可能是蓄謀刺殺日方人員。據(jù)透露,近日大本營有要員抵達上海。

      金一感到一種尖銳的疼痛在身體里游走,移到胸腔變成了悲慟。是情報不準還是泄密?究竟是哪里出了紕漏?玄正哲是否被捕?問題像一串引爆的鞭炮在他腦子里轟然炸響。

      冷靜下來后,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唯有繼續(xù)等待。

      見到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玄正哲,金一終于松了口氣。他拍了一下玄正哲的肩胛:“回來就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p>

      但玄正哲顯然被沮喪壓垮了,他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金一說:“你怎么啦?一次失敗就成了這樣,看來我的眼光有問題了?!?/p>

      “不是這樣的,金先生?!毙芙辛似饋?。

      “看來你還是沉不住氣。難道還要我教你明白你這種惡劣情緒產生的后果嗎?你加入韓人愛國團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我們做的事時時刻刻充滿危險。一個真正無畏的志士,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必須泰然處之,記住自己的使命。明白了嗎?”

      “金先生,你教訓得對,我會重新開始的?!?/p>

      金一看著他,目光中藏著一種深邃的銳利:“我送你中國人的一句話,生死置之度外。很多人經常這么說,但真正做到的鳳毛麟角。你我都以此共勉吧?!?/p>

      玄正哲的嘴唇咬出了血:“金先生,我都記住了?!?/p>

      因為此次行動的失敗,金一在臨時政府內部遭到質疑,但他再次表明自己的觀點:“這幾年來,我們在上海的獨立運動接連受挫,就是因為我們某些人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氣,甚至有人為了填飽肚子撒手回去當了亡國奴。曾經千余人的力量現(xiàn)在只剩下區(qū)區(qū)幾十個。這難道不讓我們汗顏嗎?如果沒有像樣的襲擊行動,我們只能是紙上談兵,更不用說什么影響力號召力了。短短幾年,臨時政府東躲西藏,搬遷數(shù)次。法租界當局終有一天會屈服于日本的壓力,把我們驅逐出租界。到時候我們將面臨更大的困難。長此以往也必將削弱同胞的斗志。所以,即使我們目前沒有正面攻擊的可能,至少可以偷襲向敵人證明我們的存在?!?/p>

      金一心里的下一個目標是駐滬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司令部。如果能使這個日軍精銳的指揮系統(tǒng)受到打擊,必能引起轟動。

      出發(fā)之前,金一拿出一個類似日式飯盒模樣的東西,玄正哲一下子就明白了,是炸彈。金一說:“此次行動極為機密。即使再次失敗或者殉國,我們也不會停下來。記住,你我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死士?!彼謴目诖锾统鲆恍┥㈠X塞到玄正哲口袋里:“這點錢你可以去吃一頓俄國大餐,就算是為你壯行吧。”

      那個初春深夜在北四川路發(fā)生的爆炸事件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為街頭巷議最熱的題目。翌日《申報》號外的報道同時配發(fā)了爆炸現(xiàn)場照片。除了報道,傳說的版本不止一個,有的說日本人為了掩飾,不承認遭遇襲擊,也有說被炸者中有海軍陸戰(zhàn)隊司令部大人物。爆炸后日軍憲兵在現(xiàn)場拘捕了包括朝鮮人在內的三十余名可疑人員。在驗尸官帶來的尸體照片確認過程中,有朝鮮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是在三角地菜場做搬運的玄正哲,但不知為什么他穿著一套日式西裝。

      第二天下午,樸吉奉等在住所遭日本便衣秘密拘捕。金一火速找到儲先生。儲先生聽完情況,認定日方并無證據(jù)證明樸吉奉等人參與了此次爆炸行動,隨即直接找到法國駐滬領事,說服他一起向日方交涉。一個多月后,樸吉奉等二人被交保釋放。

      整整兩天,金一都被悲愴浸泡著。隨后公開對外宣稱,他是海軍陸戰(zhàn)隊司令部爆炸案主謀,與他人無干。日方隨即懸賞通緝,標價從二十萬上升到六十萬。

      樸吉奉和儲先生一起趕到金一暫時躲藏的寓所中。金一說:“我對玄正哲說過,我們是綁在一起的死士,現(xiàn)在他殉國了,我必須留在這里繼續(xù)我的行動?!睒慵钫f:“先生,我十分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但目前形勢險惡,我們繼續(xù)展開行動正撞了日本殖民當局的槍口。先生是愛國團領導人,今后的行動還要靠你來指揮。”

      金一說:“盡管如此,我也不能當縮頭烏龜。大丈夫敢做敢當,我要兌現(xiàn)我的承諾?!?/p>

      儲先生說:“金先生,你發(fā)了公開聲明,而日方的高價懸賞已經證明了你的重要性。我非常理解你的選擇,但從大局看,你一旦被捕,對你們獨立運動的損失無可估量。目前的保存實力,是為了今后更大的行動?!彼止室廨p松了一下,“有朝一日我還要到你那兒拿我存的高麗參呢,這個諾言你也不能忘哦?!闭f著,他掏出一沓紙幣,雙手鄭重交給金一,“我都安排好了,到我的鄉(xiāng)下老家去避一陣?!?/p>

      金一和樸吉奉都驚訝地看著儲先生,儲先生說:“我非常支持也很敬佩你們的獨立運動,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雖然如此,我也只能以我一份綿薄之力表示我的支持。為了實現(xiàn)獨立的理想,請不要推辭。”

      金一雙手顫抖著接過紙幣,說:“儲先生,我一定要讓我的子孫記住今天這個時刻,記住你說的話,永世不忘?!?/p>

      儲先生連連擺手:“金先生言重了。我也只能讓你們暫避一時。我只是希望,臨時政府不能就此銷聲匿跡?!?/p>

      金一走進北火車站月臺時忽然想起,當年搭乘一艘英籍客輪到達上海,屈指算來,已度過了十幾個春秋。他的海外流亡之旅從這兒開始,也在這兒贏得了世人關注?,F(xiàn)在他不得不隱姓埋名,藏身于江南小鎮(zhèn)。這里的秀水清山又勾起他對家鄉(xiāng)的眷念。他發(fā)誓再次踏上故土之時,必使太極旗重新飄揚。

      1992年秋,馬當路一條石庫門弄堂里來了幾位韓國客人。幾經輾轉,他們終于如愿見到了儲樹南老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拿出一本書恭敬地站在老人面前說:“儲老先生,我是金一唯一的孫子,這是我祖父生前寫的一本回憶錄。這本書里他提到最多的中國朋友就是儲大律師,也就是您。祖父臨終之前一直拉著我的手,說他這一生最遺憾的就是不能與儲大律師再次相見。他叮囑我什么時候都不能忘了您,而且還要告訴我的后代。如果能再見到儲大律師,還要帶上他欠著您的高麗參,深表他的謝意。他說比起您當年的傾心相助,這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闭f著,年輕人從另一只包里拿出一份包裝精美的高麗參,雙手交給儲樹南。儲樹南接過高麗參,翻來覆去地看,仿佛那是金一的化身。年近百歲的老人早已淚囊干涸,但他覺得自己的眼睛竟然濕潤起來。他撫摸著高麗參自言自語道:“金先生,我是一直想到你那兒去拿的,可是沒機會啊。我知道你會記著的。好,好。”這時,另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走過來,對儲樹南說:“儲老先生,我是玄正哲最小的弟弟,我不止一次聽金一先生講起過你,我深感欽佩。我大哥的殉國是韓國人的光榮,這里也同樣有你的幫助。請允許我代表我的家族向您致謝?!?老人向儲樹南鞠了一躬。儲樹南蹣跚著起身還禮,眾人又攙扶他坐下。儲樹南動情地說:“見到你們,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們要常來,常來啊?!?/p>

      年輕人說:“儲老先生,我們會來的,以后我還要帶著兒子孫子來呢?!?/p>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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