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華
罌粟花開(之六)
◆ 王 華
第六章 亂倫
1
被子被掀開了,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迷茫地睜開雙眼。
這女子生得很是姣好,膚若凝脂,體型凹凸有致,最迷人是那雙美麗的藍色雙眸,如同寶石般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等等,藍色的雙眸!
“你是誰?!”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發(fā)自賈玉和賈鑫。兩個人都認為掀開被子應該看見的人是徐若雪,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徐若雪,而是一個外國女人。
赤身裸體地暴露在眾人面前,女子一點都不窘迫,反而沖著賈鑫飛了個媚眼?!癉arling,這兩個人是誰?”女子懶洋洋地問韓志邦。
韓志邦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攬住女子的肩膀:“是我的好朋友?!?/p>
女子掠了掠長發(fā),風情萬種地注視著賈鑫:“真帥??!我喜歡你?!?/p>
賈鑫鐵青著臉,拂袖而去。賈玉卻心亂如麻,怎么不是徐若雪?剛才明明把徐若雪扶進房間,只不過去找了一個賈鑫,房間里的人居然就換了。
目光落在韓志邦臉上,韓志邦做了一個V字形手勢,笑道:“忘記告訴你了,我最討厭被女人擺布,一向是由我來擺布女人的,就算是美女也不例外?!?/p>
賈玉緊緊地咬著嘴唇,咬得嘴唇都快流出血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輸得如此之慘,幾乎就是一敗涂地?!靶烊粞┠兀俊边@四個字是由她的牙縫中擠出來的。
韓志邦笑道:“應該已經到家了吧!”
賈玉不再說什么,轉身沖出房間。
酒店門口,賈鑫正在吸煙,賈玉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賈鑫身邊,輕聲道:“哥,我真的看見徐若雪和他進了房間。”
賈鑫側頭看著她,賈玉心里一跳,這一刻,賈鑫看著她的眼神竟是如此陌生,她還從來不曾在哥哥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目光。
他用力掐熄了煙頭,完全不顧煙頭那一點火將手指燙出了一抹青煙。“小玉,我太了解你了?!?/p>
賈玉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是的,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比哥哥更了解她。但是,即便是賈鑫也不能真的了解賈玉。
“你想陷害阿雪對嗎?是你設的計,讓韓志邦強暴阿雪?”
“強暴”這個詞刺激了賈玉一下,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以后不要再這樣做,如果我知道你害阿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賈鑫一字一句地道。
賈玉悲哀地抬起頭,有生以來,賈鑫第一次用這么重的語氣和她說話,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案绺?,你不愛我了嗎?”她喃喃自語。
“我愛你,所以我更不愿意看見你做這樣的事,你明白嗎?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阿雪,因為我不希望她恨你,你也要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害阿雪!”
賈玉心不甘情不愿地點了點頭。目送著賈鑫離開,她的耳邊仍然回響著賈鑫的話:你明白嗎?她不明白。只不過她不明白的是,徐若雪是怎樣迷住了賈鑫的心竅。她怔怔地發(fā)呆,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放棄的人。賈鑫和徐若雪還沒有結婚,她仍然有機會阻止他們。
2
次日,徐若雪仍然覺得頭疼欲裂。昨天晚上,賈玉勸她喝了太多的酒,她原本就不是善飲的人,平時又相當有節(jié)制,還不曾喝得如此醉過。
自己都有些不明白,雖說酒量差,卻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醉得迷迷糊糊的。她卻不知道,賈玉是用幾種酒摻在一起讓她喝的。賈玉自己是有酗酒的惡習,酒量這東西,雖說有先天的因素,但后天不斷練習是關鍵。賈玉的酒量極佳,這許多年來,幾乎就不曾被人灌醉。她想灌醉徐若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
只不過,酒醉尚有三分醒。
徐若雪總覺得喝醉了以后,似乎見到了韓志邦,且韓志邦還親了她。
今天早上張媽說是一輛出租車把她送回來的,到了家門口,出租車司機按了門鈴,張媽出去把她扶了進來。
張媽滿臉擔心地說:“小姐,你怎么能醉成那個樣子呢?幸好那個出租車司機是好人,萬一是壞人可怎么好?”
她自己也有些后怕,照道理說她喝醉了,賈玉應該把她送回來才對,居然只是把她送上了出租車。不過她卻只是笑著向張媽撒嬌:“我這不是好好的?”
就像是要解答她的疑問一樣,中午時分,韓志邦的電話來了。
“阿雪,你覺得好點了嗎?”
徐若雪有些意外:“你怎么這么問?難道我昨天晚上真的見過你?”
韓志邦戲謔地笑了:“你這丫頭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錢吧?昨天晚上幸好是我,若是別人的話,你就清白不保了?!?/p>
徐若雪呆了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韓志邦的語聲變得嚴肅起來:“賈玉這個人,你和她很熟嗎?”
“當然熟了,好幾年的好姐妹了?!?/p>
“好姐妹?”韓志邦嘲諷地一笑:“就是你的好姐妹出賣了你?!彼麑⒆蛱斓氖麓舐哉f了一遍,“阿雪,你可要小心啊,這個女人不簡單。我也算是在花叢中打滾的人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有心機的女人。你和她比太單純了?!?/p>
徐若雪沉默了好久,向韓志邦道了謝。掛斷電話,她不由得陷入沉思。賈玉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居心?難道就像是她對韓志邦所說的,妹妹對哥哥那種由小到大獨占的愛,容不得另一個女人插足?
但兄妹之愛,真會如此霸道嗎?此時的她,還不敢向更深一層去想。許久以后,當她知道真相之時,種種跡象原來早便擺在眼前,只是她拒絕去看,拒絕去想,雖說有許多蛛絲馬跡,她卻視若無睹。
房間的門被推開了,賈玉臉色有些蒼白地走進來。
徐若雪靜靜地看著她,韓志邦剛才對她們兩人的評價她都聽在耳中,她不是那種容不得別人說自己缺點的女子,事實上,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太單純。她決定不動聲色,看賈玉有何表示。她居然還強迫自己露出了一個微笑,如同往常一樣地打招呼:“一起去吃午飯嗎?”
賈玉坐下來,沒回答她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徐若雪忽然聽見她的啜泣聲。徐若雪一怔,走過去抬起她的臉,只見賈玉淚流滿面,她不由皺起眉:“你怎么了?”
賈玉一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懷中,放聲痛哭起來:“阿雪,我對不起你?!?/p>
徐若雪呆了呆,她原本是想看賈玉的反應,想不到她先哭上了。她最受不了別人哭,原本對賈玉怨恨的心情不由就減輕了許多,她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事,你說給我聽?!?/p>
“我,我,我鬼迷心竅,我想拆散你和我哥?!闭f完這句話,賈玉哭得更加悲傷。
徐若雪沉默了一會兒,她終究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見賈玉哭得這么悲傷,居然忘記繼續(xù)偽裝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是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這樣一問,賈玉立刻便知道她已經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賈玉暗暗慶幸,雖然賈鑫答應她不會告訴徐若雪,但韓志邦卻一定會說。她現在已經有些了解韓志邦了,這個男人雖然個子不高,個性卻是不羈的。你讓他往東,他卻偏偏要往西,而且他見過的女孩子多,也不是那么輕易就能被控制的。
她早就猜測韓志邦會告訴徐若雪昨晚的事,果然不出所料。
她拿過一張紙巾用力擤了擤鼻涕:“我怕你把我哥搶走?!?/p>
徐若雪嘆了口氣:“你怎么能那么想呢?你只是多了一個嫂子,卻不是少個哥哥?!?/p>
“你不知道,我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就回家一兩次。我從小就是跟著我哥長大的,有人欺負我,我哥哥就會幫我出頭。到了湖西市,又只有我和我哥兩個人,你看到了,我下班晚了,我哥都會來接我。我知道我自私,要是我哥的女朋友是個差點的人,我還不會那么在乎。但是阿雪,你那么優(yōu)秀,長得漂亮,又有學識,人緣好,個性又那么溫柔。和你一比,別的女孩子都黯然失色。我真的怕我哥和你結婚以后,就再也不會照顧我了?!?/p>
她在自怨自艾的時候,順便把徐若雪好好地夸獎了一番,大凡女子都是喜歡聽別人稱贊自己的,更何況是一個和自己不相伯仲的美女。徐若雪原本對賈玉怨恨的心,很快便消散殆盡。想到她所說的一切,也確實并非虛言,賈鑫自從和她談戀愛后,晚上就不再去接賈玉。而在此之前,賈玉下班晚了,賈鑫都會親自去接她的。
她雖然沒有哥哥,卻也從一些影視作品里看到過妹妹對哥哥的依戀,以為賈玉也是出于這種感情,只是做得有些出格了。
她道:“你真的想太多了,以后我和你哥結婚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會疼你愛你,把你當成我自己的妹妹,你不會沒人照顧的,你哥和我都會照顧你?!?/p>
賈玉滿臉感動地抱住她:“你不怪我嗎?今天我想起我做的事,自己都恨死自己了?!?/p>
徐若雪聳聳肩:“本來是有些怪你的,幸好韓志邦是個好人,我又沒出什么事,所以現在也不怪你了?!?/p>
賈玉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你是真的不怪我,還是只是安慰我?”
徐若雪拿起紙巾幫她擦著臉:“我怎么會怪你?就算沒你哥哥,我們也是最好的好姐妹,你心里想什么,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你看你,哭得臉都花了,等下怎么錄節(jié)目?”
賈玉終于破涕為笑:“你不怪我就好了,要是你不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走出徐若雪的房間,剛才還滿臉悲傷的賈玉臉中掠過一抹得色。她太了解徐若雪了,以徐若雪的個性,只要在她面前大哭一場,一定會得到原諒。這個女子太單純,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3
鄭睿軒拿起電話,電話里傳來小張的聲音。小張是專門負責化驗及鑒證的人員,王銘的血液鑒定就是由他來做的。
照道理說鄭睿軒已經離開了公安局,鑒定結果也不應該再傳給他看了。但小張與鄭睿軒之間的私交一向很好,這次是大著膽子違反紀律,將鑒定結果透露給鄭睿軒。
在王銘的血液中含有一種精神科藥物,這種藥物通常是用于治療精神抑郁,服藥的人會因之變得興奮起來。
據鄭睿軒所知,王銘沒有抑郁癥,也從來沒看過精神科,他不可能會吃這種藥,因而這種藥必然是有人放在他的食物中的。
看著小張發(fā)過來的傳真,鄭睿軒有一陣恍惚,終于證明了王銘的死并非是單純的自殺。一個喝醉酒的,又服用了精神科藥物的人,很可能在精神亢奮之下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在王銘的食物中下藥的那個人,就算不曾預料到他會自殺,其用心也必然是險惡的。
他再次想到了賈玉,能夠接觸王銘并且在他的食物中下藥,賈玉自然是第一懷疑對象。何況,那天晚上,最后一個見到王銘的人也是賈玉。
只是……一個女子,就要結婚了,難道真的會在未婚夫的食物中下藥嗎?如果真是她做的,她又為何要這樣做?
當然,也不排除其他人下藥的可能性,畢竟能接觸到王銘飲食的,也并非只有賈玉一個人。
鄭睿軒決定由這種精神科藥物入手,查出藥的來源。這種藥并不常見,只有精神科的醫(yī)生才能開出來。他走遍了全市所有擁有精神科的醫(yī)院,向每位精神科醫(yī)生進行查證,每個人開出的藥都有明確記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所有的病人都和王銘賈玉沒有任何交集,甚至連王銘身邊的人都沒有親戚朋友開過這種藥。如果這藥不是由本市的醫(yī)院開出來的,而是由外地的醫(yī)院開出來的,那就更難以查訪了。
鄭睿軒有些一籌莫展,總算有了一點線索,但這線索卻立刻就斷了。
鄭睿軒第一次感覺到挫敗,兇手太狡猾了,用如此曲折的方式令一個人自殺,這個兇手必然是心思縝密且擁有一定的醫(yī)學常識。
此時,他忽然接到了韓志邦的電話。他與韓志邦并不相熟,兩人不過是點頭之交。他知道韓志邦是來自新加坡的巨富之子,在本省投資建設了不小的企業(yè)。他自己并非是生意場中的人,對于姐姐的嗜財如命深覺反感,倒令他對于做生意的人都有些敬而遠之起來。
韓志邦約他在公司附近的一間咖啡廳見面,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談談。
他完全不知道韓志邦能和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說,兩人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完全生存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里。
他到的時候,韓志邦已經坐在咖啡廳中了。兩人略寒暄了兩句,韓志邦立刻便轉入了正題:“我找你,是為了徐若雪。”
鄭睿軒一愕,徐若雪的追悼會剛剛舉行不久,他也親自去參加了。在追悼會上不曾見到賈玉,似乎也不曾見到韓志邦,他并不知道原來韓志邦與徐若雪之間竟是有關系的。
韓志邦略有些凄然地笑笑:“不怕你笑話,我原本是追求過阿雪的,但那時阿雪已經在和賈鑫談戀愛了。為了得到她,我頗用了一些手段,但阿雪卻教會了我,任何手段都及不上真情。在這個年代,像她這樣純真的女孩子還真是少見?。 ?/p>
鄭睿軒沉默不語,小的時候,他曾經和徐若雪住過一個大院,后來隨著徐威的步步高升,徐家便搬出了那個大院。說起來,他與徐若雪應該算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吧!
“我一直以為,讓她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她會得到幸福,但我怎么都沒想到,這竟是一條死路。”
鄭睿軒不由得蹙起眉:“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難道阿雪的死另有內情?”
韓志邦淡淡地道:“我一直和阿雪保持著聯系,明顯感覺到她越來越虛弱,直到阿雪死前的那幾天,她才告訴我一個秘密,她竟是有毒癮的?!?/p>
鄭睿軒大驚:“什么?怎么會這樣?”
韓志邦的神情更加憂郁:“我當時的震驚不亞于你,阿雪在我的心中是純潔如同世外仙子一般的女子,她竟會染上毒癮。我問她怎么會染上毒癮的,她沒有說,但她卻告訴我另一件事?!?/p>
“什么事?”鄭睿軒有些緊張地握住面前的咖啡杯,他有預感,他將會從韓志邦的口中聽到一個可怕的秘密。
韓志邦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他的臉上布滿陰影:“賈鑫和他的妹妹賈玉,兩個人兄妹亂倫。”
有一瞬間,鄭睿軒感覺到真空。塵世的喧囂似已遠離他,他雖然還坐在咖啡廳中,卻似神游物外。兩人靜靜地對視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鄭睿軒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賈鑫和賈玉亂倫?!”
韓志邦沒說話,只是注視著鄭睿軒。鄭睿軒知道他所說的一切絕非虛言,腦海中許多碎片慢慢地拼接在一起。他是知道賈玉高三的時候曾經被輪奸的,一個這樣的女孩子,被輪奸后,又和哥哥發(fā)生了不倫戀情,她如同是一朵被染上污漬的百合花一樣,讓人不由得扼腕嘆惜。
“那天,王銘死的前一天,阿雪在網上和我聯系,她說她要告訴王銘實情,她不能讓王銘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賈玉結婚。我曾經勸過她不要說,但阿雪卻對我說,不能再有人被罌粟所害?!表n志邦一口氣說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似要壓抑自己激動的心情。
“罌粟?她是這樣說的?”鄭睿軒道。
韓志邦用力點了點頭:“這是阿雪的原話,她說賈玉是一朵罌粟花,外表美麗,卻劇毒無比?!?/p>
鄭睿軒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外表美麗卻劇毒無比,難道這才是賈玉的本來面目?在他與賈玉接觸的過程中,賈玉給他的感覺永遠是大方得體,總是知道在什么時候說什么樣的話,絕不會令任何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舒服。這樣的一個女子,即便不是人見人愛,至少也能贏得大多數人的好感。但越是深入調查,他就越發(fā)現,他對賈玉的了解竟是如此膚淺,賈玉如同是一條清可見底的河流,因能見底,便讓人誤以為很淺,但其實,那水是很深的,深到人若失足落下去,便會遭到滅頂之災。
按照韓志邦的說法,徐若雪在王銘死前應該與王銘聯系過,并將賈玉兄妹亂倫的事告訴王銘,或許這便解釋了王銘為何會忽然自殺,只因他無法承受自己深愛的女子竟有如此不堪的情史。但是,若真是如此,王銘血液中的精神科藥物又是從何而來?難道他在決定自殺以后,還要再服下精神科的藥物令自己變得興奮起來嗎?
“我覺得阿雪的死并不正常,我甚至懷疑她吸毒也是被人陷害的。我聽說你一直在調查王銘之死,我請求你,務必將阿雪的死因也調查清楚。阿雪不只是一個人,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快要降生的嬰兒,一個將要成為母親的人,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她會去吸毒?!表n志邦鄭重地說。
鄭睿軒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去調查,希望令所有死去的人都能瞑目。”
4
與此同時,在省電視臺里的賈玉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她剛剛錄完節(jié)目,正在卸妝,卸妝油輕易地洗去臉上的粉彩,于是原本神色奕奕的面頰便漸次蒼白。她深知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在歲月的風沙中磨礪,她的面容連同靈魂正在枯萎衰竭。她的皮膚仍然細膩柔滑如同嬰兒,既無色斑也無細紋,她的雙眸也依然明媚,但她卻失去了素面朝天的勇氣,妝容似成為一個保護著自己的面具,令她感到安心。
拋下手中的化妝棉,她簡單地化了個淡妝,便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王銘已死,徐若雪也死了,這些日子,為了安慰悲傷的哥哥,她一直住在哥哥家中。那個惹人嫌的管家張媽回徐威家去了,現在那棟別墅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恍惚間,她似又回到了蘆花縣的歲月,不曾有過以后的那些心機與計算,只是單純的哥哥與妹妹,單純的依賴與信任,天地間只有兄妹二人,不必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只要有哥哥在,她便可以過著簡單輕松的生活。
記憶開始的時候,哥哥已經是一個小學生,她還不過是幼兒園里中班的孩子。每天接送她上下學的并非是媽媽,而是哥哥。后來她讀小學了,和哥哥在一間學校,早上哥哥會一直送她到班級門口,晚上則會到班級門口來找她。再后來,哥哥讀初中了,她還是小學生,哥哥仍然把她送到學校門口,自己再飛奔著去學校。等到她讀初中的時候,哥哥已經是高中生,習慣仍然未變,每天哥哥都如同護花使者一樣保護著她。
同學都很羨慕她有這樣一個溫柔的哥哥,一些情竇初開的女生還曾經央求她捎過情書。
她知道哥哥生得俊美,但一直到高中畢業(yè),哥哥都是和她在一起,不曾與任何女生交往過。她習慣成自然,漸漸地將哥哥當成她一個人的。
她不知別的兄妹如何,至少他們兄妹之間的關系是比情侶還要親密的。
直到她高三那一年,幻滅緣自于一次體檢。
雖然已經過去十年,她卻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情景。她并非第一次體檢,事實上自從進入小學以后,每年學校都會安排一次體檢。以前體檢完了,報告單就隨手塞入書包,反正身體健康,沒什么好看的。但那一次,當她的目光落在血型一欄上的時候,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若她仍然是一個懵懂的女孩子,從來不曾學過遺傳學,不知道血型的遺傳規(guī)律,血型欄上的那個A字根本就不會引起她的太多注意。在過去的一年中,高中生物已經將遺傳學的基本原理全部灌輸給了學生,其實大多數學生并不認為遺傳學和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學不學遺傳學對自己以后的人生不會有半點影響。賈玉卻完全不同,她的人生似乎就是被遺傳學改變的。
看著血型欄上的A字,她下意識地想起了哥哥,賈鑫的血型是B型,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兄妹不同血型的比比皆是。但是,她清楚地記得去年在外地打工的父親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學雷鋒日,一家人在街上閑逛,遇到有醫(yī)生免費為人測血型。全家人便都測了一下,她是A型,哥哥是B型,父親也是A型,母親則是O型。怪不得在測完血型后,醫(yī)生露出了很復雜的表情,現在,她終于明白醫(yī)生當時心里在想些什么。
根據遺傳學的基本原理,A型血的父親和O型血的母親是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的。
父親和母親都沒什么文化,頂多就是認識字會點四則運算罷了,他們單純的頭腦中從來沒有想過血型與親子之間的關系,他們的人生在不多的漢字及四則混合運算中便能圓滿地度過。而哥哥,到了高中后就沒認真地讀過書,高中畢業(yè)后便進入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里工作了,他也從來不曾注意過血型的差錯,這或許是沒有知識的好處。許多人都說過,知道得越多就會越痛苦,無知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她是個好學生,無法漠視這顯而易見的詭異血型,如果當時醫(yī)生沒有測錯的話,那只能說明哥哥他不是爸爸的兒子!
心中的毒草一旦發(fā)芽便無法抑制地瘋狂滋長,轉眼之間,她的所有思維全都被這件可能關系到母親聲譽的事情所困擾。
那天中午,她如常地回家吃午飯,到家的時候,哥哥還沒回來。母親周文莉正在準備飯菜,看見她回來,立刻笑瞇瞇地迎上來:“小玉,等你哥哥回來就可以吃飯了?!?/p>
她嗯了一聲,目光若有所思地緊盯著母親的臉。雖然已是四十多歲的婦人,也從來沒有保養(yǎng)過,卻仍然風韻猶存。皮膚在歲月的打磨中變得黯淡無光卻仍然細膩嫩滑,眼角淡淡的魚尾紋反倒平添了一絲滄桑感,身材也只是略顯豐滿,并未嚴重走形。母親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因有這層認知,就更加莫名多了一絲說不清的情緒。被她這樣盯著看,周文莉有些錯愕,失笑道:“小玉,你這是怎么了?干嗎盯著媽看?”
“媽,學校讓帶戶口本去,說要登記學籍?!?/p>
“我去給你拿?!?/p>
“不用,我自己去拿吧!你告訴我放在哪里了?!?/p>
“在里屋衣柜的抽屜里放著呢!”周文莉也并沒堅持,她走回廚房將飯菜端到堂屋中的餐桌上。
賈玉拉開抽屜,戶口本就放在里面。她拿起戶口本,略翻了翻,一眼看見戶口本下面壓著的泛黃結婚證。她悄悄回頭看了看,母親還在堂屋里忙著,雖說看一下父母的結婚證本應該是正大光明的事,但此時她卻有做賊心虛的感覺。
將結婚證翻開,在結婚日期一欄中赫赫然寫著:1983年3月16日。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連忙將結婚證放回去。不必看戶口本,她也清楚地記得哥哥的生日是1983年8月4日,結婚不到五個月就生下孩子,這個孩子當然是結婚以前就懷上了。
她忽然覺得悲憤莫名,血型不符,生日有問題,哥哥難道不是爸爸的兒子?但如果哥哥不是爸爸的兒子,爸爸沒理由不知道,為何還愿意做別人的便宜老爸?
“小玉,你在干嗎呢?你哥回來了,快出來吃飯了?!?/p>
她默不作聲地走回堂屋,賈鑫已經坐在飯桌前。她如常地在哥哥身邊坐下,賈鑫立刻露出關愛的笑容:“小玉,今天有沒有男生煩你?”
她側頭看了看賈鑫,同母所生,賈鑫是個頗為英俊的年輕人。他比賈玉年長三歲,高中畢業(yè)后因沒考上像樣的學校就沒再上學了。賈家并不寬裕,賈福全長年在外打工,周文莉一個人擔負起照顧兩個孩子的重任。也正因如此,學習不好的賈鑫就決定早點步入社會,為父母分擔養(yǎng)家之責。他現在在縣里的一家小建筑公司負責采購材料,收入不算高,卻也成了家中比較重要的經濟來源。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賈玉的身上。
賈玉不僅生得漂亮,而且乖巧懂事,學習不錯,一直是班里前幾名,不折不扣的才貌雙全令人省心的女孩。由小學起,賈玉就經常向賈鑫抱怨被男生騷擾,小的時候賈鑫會為她出頭,教訓騷擾她的男生一頓。到賈玉讀初中,這種事情便不再發(fā)生了。因賈鑫漸漸明白那些騷擾賈玉的男生其實是喜歡她的,而賈玉的抱怨也漸漸變成略帶炫耀。兄妹兩個的談話經常是由哪個男生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來引起她的注意開始。
但今天,賈玉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細心的兄長立刻便感覺到妹妹的不同,對于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他是如同呵護精靈一般由心底里深愛著的?!霸趺戳耍吭趺茨敲礇]精神?”
“嗯。上午檢查身體抽了血。”賈玉敷衍著說。
“抽血了?那要多吃點補回來?!辟Z鑫立刻夾了一塊肉放在賈玉的碗里。這在平時是很自然的一個動作,但今天落在賈玉的眼里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骯臟。
她放下碗,臉有些發(fā)青:“我又沒說要吃肉,不吃了,什么都吃不下去。”
賈鑫呆了呆,有些失措,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引得妹妹不快。兄妹兩個本是最親密的,小的時候吃棒棒糖都是你舔一口,我舔一口,但賈鑫今天卻隱隱地感覺到,妹妹看他的眼神竟似變得陌生了。
“我回學校了。”為了避開賈鑫探究的眼神,賈玉拋下一句話就向著門外走去。
才走出家門,看見李春站在對面的電線桿旁,她穿了一件綠色的衣服,眼睛周圍也畫了綠色的眼影,怎么看都像是一棵綠油油的植物。
賈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李春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李春是賈鑫的高中同學,畢業(yè)后也沒再讀書,在縣圖書館找了份圖書管理員的工作。賈玉知道她一直暗戀哥哥,最近兩人經常在一起,看來哥哥已經決定和李春談戀愛了。只不過,李春的品位一直很古怪,她家境也還可以,但每次見她,總是會被她的穿著打扮嚇一跳。
她只看了一眼甚至連個笑容都懶得丟過去,原本她并非如此冷淡的,但自從知道賈鑫可能并非是父親的親生兒子起,她便有些恨屋及烏起來。
若哥哥不是父親的兒子,他的親生父親又是誰呢?
這事當然不能去問母親,而且捉母親奸夫的事似乎也不該女兒出頭。但想到特別寵愛自己的父親,賈玉就覺得心有不甘。母親竟是懷著孕嫁給父親的,父親這個人又特別老實,說不定明知吃了啞巴虧也不好意思說出來,身為父親的女兒,她總覺得要弄清這件事。
5
回到學校,朱菁和幾個女生正在看一本時尚雜志,女生們討論得如火如荼,“我喜歡周渝民,我覺得他好帥??!”
“我還是覺得言承旭更可愛一點,尤其是那種酷酷的眼神,迷死人了?!?/p>
賈玉猶豫地看了朱菁一眼,她知道朱菁經常在背后說她壞話,而她也很少愿意搭理這個暴發(fā)戶的女兒。但朱菁的媽媽年輕時就認識自己的媽媽,說不定從她那里能打聽出點什么。
她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叫了一聲:“朱菁,你能過來一下嗎?我有點事想問你?!?/p>
朱菁抬頭看了她一眼,酸溜溜地答了一句:“?;ù笕私形?,有何貴干呢?”但終究還是拖拖拉拉地走了過來。
“你媽媽在家嗎?”賈玉問得有些心虛。
“我媽?你找我媽干嗎?”朱菁大驚小怪地提高聲音,引得幾個女生都望著她們。
“沒事,就是我媽以前和你媽是朋友,她想和你媽聊聊以前的事。”
朱菁狐疑地打量著她:“敘舊?還是知道我家里有錢,想撈點好處???”
賈玉咬了咬牙,心想你家那幾個臭錢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掛在嘴邊。雖然心里這樣想,臉上卻只是淡淡的,“那是他們大人的事,我管不著。你媽到底在不在家?”
朱菁露出一個不太友善的笑容:“不管你想見我媽是出于什么目的,你都要失望了。因為我媽和我爸接了個大工程,已經去湖西市了,年前就走了,啥時候回來還不定呢!”
賈玉呆了呆,湖西市是江東省的省會,離他們所在的縣城有一百多公里。雖然買火車票的錢賈玉還有,但一來一回,至少也要一天的時間,而且還不知道朱菁的父母到底住在哪里??纯粗燧寄欠N幸災樂禍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不會告訴自己父母的住處,若是再追問,又不知朱菁會說出怎么難聽的話來。
賈玉悶悶不樂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朱菁的媽媽是她知道的唯一一個母親年輕時的朋友,但哥哥的身世這種隱秘的事情,朱媽媽也未必會知道。而且,她還真有點不知如何問出口,女兒探訪母親的情事,在那個小縣城,思想相對保守的地方,總讓人有種難以啟齒的尷尬。
整個下午她都沒精打采,上課也不能專心聽講,腦海中時時浮現的是母親、父親和哥哥的臉??h城里的人仍然秉承著重男輕女的千年傳統(tǒng),父親本該對哥哥更加關愛,但事實上是,由小到大,父親只有看見她的時候才會露出笑臉,而對哥哥卻是不聞不問的。她本以為那是出于對男孩子的嚴厲,現在再回想起來,卻覺得那只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感。父親不喜歡哥哥,因為父親知道哥哥不是自己親生的,她越想越覺得這便是事情的真相。
6
晚自習前有將近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平時賈玉都是利用這段時間回家吃晚飯,吃完了再來上自習。但今天,她卻不想回家,不想看見母親和哥哥。她忽然非常想念父親,每次父親回家都會帶禮物給她,小時候是玩具,長大了以后就慢慢變成了新衣服。只不過父親的審美觀實在是太農村,帶來的衣服她經常覺得根本穿不上身。現在想起來,卻感覺到那是父親對自己的愛,因父親從來不曾帶過任何禮物給哥哥。
她坐在教學樓旁邊的露天樓梯上,思前想后,一雙穿著NIKE牌運動鞋的腳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頭,便看見何亮生的臉上一朵猥瑣的笑容開了花。她皺眉,這個何亮生是校長大人的獨生子,人高馬大,學校運動隊隊長,仗著其父之勢,在學校里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從她進入這所中學開始,何亮生就糾纏過她多次,但她從來不曾假以顏色。雖說如此,何亮生仍然不放過她,只要一偶然相遇,就會過來瘋言瘋語幾句。
她站起身,就要回教室,何亮生卻一把拉住她,笑得益發(fā)猥瑣了:“干嗎一看見我就走???”
他身后還跟著幾名運動隊的成員,嬉皮笑臉地將她圍了起來。
她咬了咬唇,雖然只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但那口潔白的牙齒將粉嫩的紅唇咬得有些泛白,何亮生心里一跳,心道真是個漂亮妞。她道:“別拉著我,我要去上晚自習了?!?/p>
“還有半個小時呢,你急什么啊?上次我和你說的那件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她翻了翻白眼:“什么事?”
“你又玩弄哥,哥上次和你說讓你做哥的女朋友,你不是答應好好考慮一下嗎?”
賈玉在心里哼了一聲,何亮生提出這種要求,至少已經有十幾次了,她拒絕得自己都煩了,何亮生卻一點也不煩。她道:“就要考大學了,這事考完大學以后再說吧!”
“你又想敷衍哥,哥到底哪點配不上你了?還是你有別的情人?”
她蹙眉:“什么情人?。课抑皇窍雽P膶W習。”
“你做了哥的女朋友也可以專心學習。”
賈玉被糾纏得由心底里厭煩,卻被那幾個人圍住,無法脫身,她心里暗暗叫苦,忽聽張小曼的聲音響起:“賈玉,你在干嗎呢?快過來幫我發(fā)作業(yè)了?!?/p>
她大喜,連忙推開何亮生跑出包圍圈。只見張小曼抱著一疊作業(yè),滿臉怒容地瞪視著何亮生。賈玉拉起張小曼轉身就跑,小聲說:“幸好你來得及時?!?/p>
張小曼怒氣未消:“這個紈绔子弟真惡心,老是纏著你不放。”
賈玉聳聳肩:“有什么辦法,誰叫他是校長的兒子呢!”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錢有勢的人可以為所欲為,無錢無勢的就只有被人欺負。雖然只是高中生,卻已經過早地感受到了人類社會的現實。
晚自習一直到八點半才結束,由早上七點半到校,直到晚上八點半離開,每個學生都不禁疲憊不堪,而且由心底里覺得厭倦。只不過面臨高考的壓力,從學校到家長老生常談的勸慰語是:堅持過這一年,上了大學就好了。
未考上大學的還要復讀,重過高三生涯。即便是一次就考上大學的學生,這一年留在記憶中如同地獄般的殘酷生活也是終生難忘的。
賈玉與張小曼揮手道別,兩人的家在相反方向,一出了校門就各奔東西??h城不大,由學校到賈玉家只需步行一刻鐘,此時雖然還不到九點,但縣城中的人們習慣了早睡,路上早已經空蕩蕩的。
賈玉一個人走著,是平時走慣的夜路,小地方的道路照明也不好,晚上就是漆黑一片,隱隱傳來一兩聲犬吠,便萬籟俱寂。她如同感受到了什么,心忽然提了起來,這夜晚的縣城,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機。
兩條黑影忽然從路旁的小樹林里竄了出來,一下子落在她的身邊。她嚇了一跳,連忙后退了兩步,仔細看時,原來是兩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她有些慌亂,縣城的治安一向還不錯,從來沒聽說過有惡性事件發(fā)生,但她畢竟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孤身一人走夜路,遇到居心叵測的流氓,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兩名年輕人擋在她的面前,其中一個伸手就要摸她的臉:“妹子,一個人???”
“我哥就在前面?!彼穆曇衾飵е唤z顯而易見的顫抖。
“前面?我們兩人就是從前面過來的,怎么沒看見有人?”另一個嬉皮笑臉地說。
“你們想干嗎?快點讓開,要不我可喊人了?!?/p>
“喊吧,看誰能聽見?!眱扇司谷粍邮秩ダZ玉的手。
賈玉嚇得尖叫了一聲,她知道此時喊人還真沒人能聽見。雖說這里是縣城,但畢竟是個小地方,她家住得頗有些偏僻,這一段路兩旁只有小樹林,并沒有民居。
一名男青年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臂,笑瞇瞇地向著她的胸口抓了一把:“真軟啊,妹子,你長得還挺漂亮的,和哥哥去玩玩吧!”
她臉漲得通紅,淚水已經不爭氣地流了出來。由小到大她都是乖學生,老師不許談戀愛,她就真的沒有交過男朋友,頂多也只是跳集體舞的時候和男生拉過手,幾時被人如此輕薄過?
另一名男青年抱住她,就要向她的嘴上親過來,她連忙向后躲閃,但身子卻被牢牢地抓著,避無可避。難道初吻就要毀在這些壞人的手里了嗎?她悲哀地想著。少女們對于初吻總是充滿了憧憬,她曾經反反復復地幻想著自己的初吻會怎樣發(fā)生,在腦海中設計了十數個劇情,但其中絕沒有一種是被不認識的壞人強吻。眼看那人的嘴離她的嘴唇越來越近,對方煙酒無忌的口臭熏得她一陣惡心。忽然有人從后面趕上來,狠狠一撞,那男青年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踉蹌蹌地跌出了好幾步。
一張英俊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是哥哥。月光之下,她第一次發(fā)現,哥哥的面容竟是如同天使一般的美麗。她松了口氣,用力掙開抓著她的那雙手,躲在賈鑫身后。
“小子,你干嗎?”被撞開的男青年有些氣急敗壞。
“她是我妹妹,你們想干嗎?”雙手緊緊握著拳頭,一副要找人打架的兇樣。賈玉有些怔住了,平時哥哥對她總是溫柔寵溺,她還從來不曾見過哥哥有這樣的一面。
兩名男青年對視了一眼,有些心虛。其中一個道:“開個玩笑,用得著那么認真嗎?”
賈鑫大聲道:“還不快滾,我家里人就要來了?!?/p>
“看你妹子一個人走夜路,我們好心問問她,別不識好人心?!眱扇俗炖铼q自嘀咕著,卻已經向著縣城方向逃走了。
賈鑫轉頭望向賈玉,剛才兇神惡煞般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見,露出擔心的神情:“小玉,你怎么沒回家吃晚飯?我和媽都擔心壞了。”
賈玉一怔,剛才瞬間的感動立刻消失不見,哥哥并非是老爸的兒子這件令人作嘔的事情再次涌上心頭。賈鑫伸手去摟她的肩膀:“快回家吧!媽等著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平時哥哥也經常這樣擁著自己,許多鄰居都曾經打趣說他們兩個哪像是兄妹,倒像是情侶。小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哥哥懷里撒嬌,但現在不同了。哥哥并非是她同父同母的哥哥,而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種。她“啪”的一聲打掉賈鑫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尖聲叫道:“我不要回家!”
賈鑫被她嚇得后退了兩步,妹妹雖然偶爾嬌縱,卻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似乎從中午開始,妹妹就很奇怪?!澳阍趺戳??”
“不要你管!”賈玉轉頭便跑,身后傳來賈鑫呼喚的聲音,但他越是叫,她便跑得越快,只想將那聲音遠遠地甩開。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口氣跑回到學校門口,賈鑫緊追不舍,也跟到了學校門口。
她略想了想,直沖進學校,傳達室的大爺抬頭看了她一眼,她隨口說:“忘記帶東西了?!睂W校有規(guī)定,到了晚上,校外的人便不可進入,她回頭看了看,果然見哥哥被大爺攔在了門外。她哼了一聲,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偏不讓你追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誰賭氣,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哥哥的錯,而且父親既然知道此事,卻仍然愿意養(yǎng)著哥哥,必然是已經原諒了母親,她這算是操的哪門子心呢?
但這個年紀的女生,還并不真的了解世界,多多少少有些心理上的潔癖。想到自小一起長大的哥哥,是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她就覺得惡心。
無處可去,信步走到操場。偌大的一個操場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她打了個冷戰(zhàn),原來夜晚的校園竟是這樣的。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驚魂未定,跳了起來?;仡^一看,居然是何亮生。
那天晚上,何亮生一直陪著她回家,在家門口與何亮生揮手道別。走進家門,本來含笑的嘴角慢慢地收斂起來。周文莉見只有她一人回來,有些驚愕:“小玉,你哥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嗎?”
“不知道!沒看見。”賈玉不耐煩地回答,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由里面鎖上。門外仍然傳來母親的詢問聲,她上了床用被子將頭蒙住,心里卻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哥哥不知她已經從學校后門回家了,不知道會在學校門口等多久呢?這樣一想,立刻又在心里罵自己:管他等多久呢,反正他只是個私生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見外面?zhèn)鱽碣Z鑫的聲音:“小玉回來了嗎?”
“早回來了,你這是到哪兒去了?”
“沒事,就是沒接著小玉,在學校外面等著來著。”
哥哥已經回來了,她安心地進入夢鄉(xiāng)。次日進學校的時候,聽傳達室大爺講起,她才知道,哥哥在學校門口等到兩點,大爺沒辦法,進學校找了一圈告訴他賈玉早就走了,他才肯回家。
聽到大爺這樣說,她心里有種百味雜陳般的復雜感覺。畢竟是由小就疼愛自己的哥哥,十八年的感情又豈會忘卻??墒牵植煌耆亲约旱母绺?,來歷不明的私生子,連爸爸都不知道是哪個。心里一陣硬一陣軟,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樣的情緒。
7
不久后,她跟著何亮生去了迪斯科,兩人在迪斯科玩到十二點,賈玉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一進家門,只見母親和哥哥沉著臉坐在堂屋里。
“小玉,你到哪里去了?”母親先開了口。
“和同學出去玩了?!彼⒉幌腚[瞞什么,甚至帶著一絲墮落的快感。
“你……你怎么會變成這樣?”才說了兩句話,母親的淚水就涌了出來。
“小玉,就快高考了,你要玩也等考完大學以后再玩。家里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哥知道你辛苦,但只要再堅持幾個月,一切就好了?!彪m然近來賈玉對賈鑫的態(tài)度極端惡劣,他仍然忍不住勸說她。
“你憑什么管我?我的事不用你費心?!辟Z玉冷冰冰地拋下一句,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立刻將房門緊緊地鎖上。
門外母親若有若無的哭聲隱隱傳來,哥哥似在勸說母親。賈玉的心就愈發(fā)沉悶起來,干嘛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倒像她才是外人。
為了不想見到那一對母子,賈玉漸次夜夜晚歸,她隨著何亮生徘徊在夜店中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因夜間的瘋狂,到了白天,精神逐漸不濟,連張小曼也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忍不住勸她道:“早知道你和何亮生交往會變成這樣,我一定會阻止你?!?/p>
她不置可否,她深知自己的轉變并非是因為何亮生,而是萬萬無法說出口的原因。
她的轉變是如此巨大,班主任終于忍無可忍,打電話叫周文莉到學校來談談。這件事很快就被朱菁傳得人盡皆知,原本嫉妒賈玉的女生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幸災樂禍。
“?;▽W霸也會被找家長?!?/p>
“聽說她天天晚上去迪斯科,玩得可瘋了,真看不出來?。 ?/p>
“她哪兒有錢去?。 ?/p>
“有人替她付錢唄!你沒看她的衣服也變得新潮了嗎?都是何亮生給她買的。”
“看她平時一副冰清玉潔的清高樣,原來也就是個賤貨?!?/p>
女生的措辭一點也不客氣,甚至帶著婦人般的成熟與市儈。賈玉對于女生的議論本來都置諸腦后,但“賤貨”兩個字卻讓她的心不由得一顫。因為母親下賤,所以她的稟性也是下賤的嗎?她也知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但這想法卻偏偏就那樣產生了。
“小玉!”周文莉有些怯怯地看著賈玉,她天使般的小女兒怎會變成這樣?她并非沒有感覺到賈玉看她的眼神和以前有著天壤之別,那陌生的眼神里竟帶著說不出的厭惡之意。她的小女兒本來是最貼心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賈玉淡淡地說:“談完了就回去。”
“不,小玉,你告訴媽,你到底是怎么了?”
賈玉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她怎么了,她該如何說出口?
“是不是那個何亮生把你帶壞了?你哥哥說你每天晚上都是和他一起出去。小玉,你聽媽的話,別再和那個壞孩子在一起了。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和他在一起只會害了你?!?/p>
賈玉忍不住尖聲道:“害了我?你怕我被害成什么樣?懷孕?生小孩?”
周文莉一驚,又是怒又是痛,忍不住一巴掌打在賈玉的臉上,淚水已是奪眶而出:“你這個孩子胡說些什么?你才十八歲啊!怎么能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賈玉咬牙切齒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吧?哥哥是爸爸的兒子嗎?”
這句話一出口,周文莉立刻呆若木雞,這怎么可能?賈玉怎么會知道?
一看周文莉的神色,賈玉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她一把抓住母親的雙臂用力搖晃著她:“他根本不是爸爸的兒子對不對?他是B型血的,爸爸是A型血,你是O型血,你們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兒子!而且結婚不到五個月就生小孩,這不可能是早產吧?”
對于女兒說的A型血和O型血無法生出B型血的兒子,周文莉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結婚五個月不到不可能生出小孩,她卻是知道的。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紙,賈玉竟知道了這件事,這可如何是好?
“說??!哥哥的親生父親是誰?是誰和你生下來的野種?你居然懷著孕嫁給爸爸,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羞恥?!”
“我……我……”周文莉哽咽著,勉強吐出兩個我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賈玉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絕望的笑容:“說?。槭裁床徽f話?哥哥的親生父親是誰?你既然敢做為什么不敢說?”
“我……不能說?!敝芪睦驈难揽p中擠出這句話。
賈玉鄙夷地注視著母親:“我就知道你沒臉說出口,我是你的女兒,我都替你覺得羞恥?!彼D身沖出家門,將哭泣的母親拋在身后。
為什么,這種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竟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總覺得劇中人表現出的悲憤、難堪的情緒過于夸張,等真的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時,才會明白那種羞恥感,竟如同自己便是當事人一樣。
漫無目的地狂奔,最終又回到學校,其實除了家和學校,她也真的無處可去。忽見何亮生笑嘻嘻地迎上來:“你到哪里去了?我到處找你呢!”
“我……”她咬了咬唇,“我們去喝酒吧!”
何亮生眼睛一下子亮了,賈玉還是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喝酒,以前他曾經提過一兩次,但賈玉都拒絕了。“那就去我朋友那兒吧!我朋友是開酒吧的,環(huán)境挺不錯的。”
賈玉本也不知道去哪里喝酒,在遇到何亮生之前,她不過是個單純的女高中生,現在她慢慢地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
就在那個晚上,她被何亮生和大貴幾個人輪奸了。
8
以后的一段時光是她這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十年來,她用盡全力想要忘記,她曾以為自己是真的忘記了的,但每個孤獨的夜晚,她總是被惡夢驚醒,在夢中,那些獰笑著的男人,刻薄的婦人們嚅動的嘴唇,仍然包圍在她周圍。
被輪奸,打胎,甚至自曝出丑聞,這些導致了后來全縣城的女人們都在指著她的后背說三道四。她并非不知道,只不過是強迫自己裝作不知道罷了。
不僅是她,連周文莉都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抬起頭來做人,她不敢出門,實在不得不出門之時,便用頭巾將臉包起來。即便如此,鄰居的議論聲仍然避無可避地傳入耳中。
“賈玉那個丫頭由小就是一副狐貍精樣,現在果然出事了。”
“就是就是,那丫頭的膽子可真大,居然把自己的丑事在網上抖了出來,她以后還想嫁人嗎?”
“她那個老娘就不是省油的燈,你們可能都不知道吧,她老娘就是帶著身子嫁進賈家的?!?/p>
“真的?。俊?/p>
“那當然,我家老宅子和賈家老宅子都是在一個村的,她老娘嫁給賈福全不到五個月就生孩子了,這孩子是哪兒來的?”
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吃吃地笑,把平時對賈家女人美貌的嫉妒淋漓盡致地發(fā)泄出來。
周文莉把頭埋得更低了,她不敢看她的鄰居,心里愧恨交加。她甚至有些埋怨起女兒來,為何那么不知廉恥,被人強奸這種啞巴虧怎好說出口?她仍然有老式觀念,以為強奸這種事情是萬萬不可張揚,那只能對女方不利。
急急忙忙回到家,一眼看見賈玉,心里窩著的一團火再也忍不住了。
“你這丫頭,你這是鬧的什么事?你叫我們賈家還怎么在縣里立足?”
賈玉淡淡地看著她,嘴角掠過一抹略顯殘酷的笑容:“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p>
周文莉呆了呆:“你說什么?”
“不是因為我發(fā)現哥哥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我怎么會不想回家而自甘墮落地和何亮生在一起?如果不是那天我在問你哥哥的親生父親是誰,你不愿意回答,我又怎么會和何亮生一起去喝酒?如果我不是喝醉了酒,又怎么會被幾個不認識的人輪奸?你知道嗎?我懷孕了,是哥哥帶我去打胎。他若不是為了想替我出氣,又怎會去打何亮生?他要被起訴,可能會進監(jiān)獄,在這個時候,我還會顧全自己的名聲嗎?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你作的孽?!?/p>
周文莉被賈玉這一長串話徹底擊倒了,她踉蹌地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原來竟是因為自己?兒女所受的苦,全是因自己年輕時的事。
她淚如雨下,只覺原本還是明亮的天空一下子變得如此黑暗。
“哥哥的親生父親是誰?你說??!”
周文莉艱難地搖著頭,她怎么能說呢?若是讓孩子知道那殘酷的現實,她該如何承受。她哽咽著說:“小玉,無論如何,你要為你父親想想,他是無辜的,他從來沒做過任何錯事,他是個好人?!?/p>
賈玉冷笑:“我但愿爸爸根本不知道發(fā)生在這里的一切骯臟事,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回來。”
門外傳來“咣當”一聲,周文莉和賈玉一起望向門外,只見賈鑫失魂落魄地站著,手里拿著的一桶油失手落在地上,油瓶子已破碎,桶中的油流了滿地。
他怔怔地看著周文莉和賈玉,囁嚅著說:“媽、小玉,你們在說什么?我不是爸爸的兒子?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兩個女人沉默地注視著他,都不知從何說起。
“是假的吧?你們在騙我對不對?”
兩個女人仍然沉默不語,賈鑫忽然明白,這一切不可能是假的。賈玉的所有變化這才顯得合情合理,原來妹妹所受的苦難,竟是為了他。
他慘笑,忽覺無地自容,原來他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堪。他轉身狂奔而去,不辨方向,只想逃離這個家?,F在他終于明白賈玉的感受,為何她不想回家,為何她寧可在外鬼混,原來最愛的母親,竟是如此骯臟不堪。
他一路狂奔,自己也不知想跑到哪里去。忽見一條大河橫在眼前,他竟是跑到了蘆花河旁。他忍不住自嘲地一笑,難道自己也像賈玉一樣,想投河自盡嗎?他自然不會自盡,但以后該如何面對父親呢?他終于明白為何由小到大,父親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如此陌生,父親必然是早便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
他在河邊的大石上坐了下來,腦海中一片空空茫茫,思維沒有一個焦點,雜亂無章地飄浮在世界各處。他甚至無法將自己的思想集中在一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就看見妹妹美麗絕倫的臉。
他不由得驚艷,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會被妹妹的美麗所折服。他見過許多女孩,他知道妹妹是最美的??上齾s是他的妹妹,即便現在知道兩人同母異父,卻仍然是他的妹妹。若不是他妹妹,那該有多好啊?
“哥,你知道嗎,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你很臟,甚至曾經恨過你。我不再理你,不想回家,因為我不想看見你,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母親的骯臟。直到后來,發(fā)生了那件事,我才明白,真正疼我愛我的人,只有你。”賈玉靠在賈鑫身上,低低地說著。
賈鑫不由自主地將她抱在懷中,他現在抱著賈玉的姿態(tài)并非是哥哥抱著妹妹,而是男人抱著女人。懷里溫熱的身體讓他如此熟悉,那淡淡的幽香,柔順的長發(fā),由小到大,妹妹便如同是他身邊的精靈,他熟知她的一切,她喜歡吃的東西,喜歡的衣服款式,甚至她只是看他一眼,他就知道她想說些什么。
曾幾何時,他對于那個未來的妹夫深懷嫉妒,一直是他一個人的妹妹,總有一天會離開家門,嫁給一個男人,從此以后不會再與他親密相依,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也不會忽然抱著枕頭走進他的房間。
由小到大,這都是兄妹兩人的秘密。雖然無數次的同床共枕,他卻并不曾與妹妹發(fā)生過不倫之事,他也曾饑渴難耐,卻辛苦地維持著妹妹的清白之軀,只因他相信妹妹的純潔至關重要,因深愛,所以才不去傷害。
但是,一切都消失了。
妹妹不僅失去了清白且是被幾個人輪奸的,甚至到現在,妹妹都不知道那些輪奸自己的人是誰。而他,也失去了疼愛妹妹的資格,他自己就是個骯臟的產物,他如何還能去維持妹妹的純潔?
“哥,你在想什么?”賈玉低低地問。
賈鑫牽了牽嘴角,若說這是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的:“我害了你,我不知道以后該如何面對你?!?/p>
賈玉用手扳過賈鑫的面頰,望入哥哥的雙眼:“哥,我們會比以前還親密?!?/p>
賈鑫一怔,比以前還親密?會嗎?
“因為整個世界都拋棄了我們,現在我們剩下的只有彼此?!?/p>
賈鑫心中一凜,賈玉說得對,他們只剩彼此了。
賈玉忽然從他懷中跳起來:“哥,你等著吧?!彼D身跑開,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來,手中拿著兩瓶劣質白酒:“哥,什么都別管,今天就先喝醉吧!”
喝醉!或許這是個不錯的選擇。賈鑫接過賈玉手中的酒瓶,一口氣倒了半杯酒進去,也許只有喝醉了才不必面對這個骯臟的世界。
9
賈玉酗酒的習慣是從那時候開始養(yǎng)成的,以后的日子里,每當周末,她離開學校,就會在哥哥租的房子里大醉一場,后來上班了以后,這個習慣也不曾改變。
除了哥哥以外,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這個惡習,這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她所有的不堪只能展現給賈鑫一個人知道。
兩瓶酒很快就喝光了,這不是什么好酒,酒性既劣且烈,兩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賈玉率先躺倒在河邊的草地上,格格地笑拉賈鑫的手:“哥,你也躺下吧!”
她這樣一拉,醉醺醺的賈鑫身子一歪,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倒在賈玉的身上。天已經黑了,但這晚月光卻亮白如銀,照得河岸一片雪白。
賈鑫俯在賈玉身上,兩人的臉正好相對,他目光迷蒙地落在賈玉的臉上,那張細嫩的面頰前所未有地迷惑著他。
被哥哥壓在身上,賈玉明顯感覺到哥哥身體的變化,她并沒有推開賈鑫,反而有些癡迷地注視著他。哥哥相貌清秀,帶著一種迷惑人心的文弱美,如果他不是穿著這樣一身衣服,皮膚未曾因長年累月在太陽下暴曬變得黝黑,他的俊美應不亞于任何偶象明星。而且,哥哥是那樣無條件地寵愛著自己,即便被抓到公安局,但為了保全她的名譽,也不愿說出打人的真相。
在經歷了所有這些事后,什么倫常道德在她的心中已是不值一哂的笑話。她伸手抱住哥哥,低低地說:“哥,你喜歡我嗎?”
賈鑫如同做夢一樣地點了點頭,“你呢?”
“我也喜歡哥,很喜歡?!?/p>
“小玉,我從小就希望你不是我妹妹?!?/p>
“為什么?”
“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辟Z鑫自嘲地笑笑,“但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大概連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吧!你人又漂亮,學習又好,怎么會和我這樣一個沒文化又沒錢的沒用男人在一起呢?”
賈玉微微一笑:“哥,你很好,比我遇到的男人都好。有錢又怎么樣?有錢卻不能真心對我,那些錢都和我無關?!?/p>
賈鑫呆了呆,不由也伸出手抱住賈玉,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小玉?!?/p>
賈玉白皙的面頰因酒精的作用而泛起紅暈,她因之更加美麗,而且還帶著淡淡的蠱惑?!案?,就算我們是兄妹也可以在一起?。 ?/p>
賈鑫一怔,喃喃道:“兄妹也可以在一起嗎?”
賈玉魅惑地一笑:“這個世界給過我們什么?當我最困難的時候,只有哥哥在我身邊。我寧可以后不嫁人,永遠和哥哥生活在一起?!?/p>
賈鑫一陣激動,一股熱流涌向心底,身體的炙熱使他覺得自己就要燃燒了。感受著哥哥的體溫,賈玉柔嫩的雙唇輕輕地貼上他的嘴唇,賈鑫的腦子轟的一聲巨響,活到二十一歲,他還從來不曾與女孩子接過吻。原來竟是如此的!
他終于抱著賈玉的身體一滾,將賈玉壓在身下,笨拙地回應著賈玉的吻,手顫抖著伸進賈玉的衣內。
天氣漸漸地熱了,賈玉只穿了兩件衣服,他的手輕而易舉地攀上那幼嫩堅挺的峰頂。賈玉身子一僵,賈鑫的手立刻停了下來,他滿面惶恐地抬起頭:“小玉,我……”
賈玉卻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解開了自己衣服的拉鏈。外衣之下,是一件白色的襯衫,賈玉一粒粒地解著衣扣,這個過程似乎無盡漫長,卻又短若彈指。轉眼之間,少女純白的胸衣出現在賈鑫的面前。
賈鑫的雙眼開始泛紅,他呆呆地注視著少女美好的胸線,低聲道:“小玉,你想好了嗎?”
賈玉點了點頭:“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賈鑫如中魔魘,低低地重復了一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p>
他顫抖著手伸向少女潔白無辜的身體。月光忽然變得朦朧了,似乎連天上的明月都羞澀地不愿看這人間的亂倫情事!但這一切,在當事的兩人卻又是如此美好。
河畔隱隱傳來誘人的喘息聲,風冽冽吹過,蘆花河見證了這一對兄妹邁向深淵的第一步。
后來賈鑫經常會想,對于妹妹所做的事情或許是他一直都想做的,所有的迫不得已,所有的情難自禁或許都是借口。他一直深愛妹妹,由在縣醫(yī)院看見妹妹的第一眼開始,他的人生便如中魔咒。
他曾經想世人喜歡說因果,難道上一世他與妹妹之間有所糾葛,才會在這一世即便成了兄妹,仍然無法壓制心底的愛欲?
他本因這世界的骯臟,母親的骯臟而充滿絕望,但他卻令自己和妹妹成為最骯臟的存在。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