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拋物線

呂清溫

一

高一一班與高一四班男生進行一場籃球賽。

兩個班的女生都花枝招展大呼小叫地去助陣。開戰(zhàn)不到十分鐘，高一一班就落后了8分，比分落后的主要原因是高一四班有個技壓群雄的絕對主力，身高一米八的帥哥前鋒。他身材挺拔矯健，動作敏捷利落。三分球出手弧度很高，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不說百發(fā)百中，也是十拿九穩(wěn)。那俊朗的臉上總是掛著陽光般的笑容，很具親和力，場外助陣的許多女生的眼球都跟著這個帥哥的身影轉，他贏得的掌聲最多尖叫聲最高。高一四班的女生為他鼓掌尖叫在情理之中，高一一班的一些女生胳膊肘也往外拐，他每投進一個球，都歇斯底里地發(fā)瘋，自己班的男生進球了卻無動于衷。高一一班的男生看在眼里就覺得酸溜溜的，罵她們“敵我不分”，是“叛徒”。

特別失常和狂熱的是孫磊，嗓子喊破了，手掌拍紅了，還不知道收斂，熱辣辣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生龍活虎的矯健身影。

站在孫磊身邊的李彩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說：“注意點兒淑女形象，別太失態(tài)，也得含蓄點嘛?！?/p>

其實，孫磊也不是輕浮的女孩，平時還是很有品位的，喜歡寫點兒富有情調的小詩，類似“愛是花開時/與你共享芬芳/花落時為你把綠葉/夾在書頁中珍藏”的詩句。孫磊回敬了李彩虹一胳膊肘：“少酸?！?/p>

李彩虹說：“可以理解呀，那家伙長得確實挺讓人心律失常，球技也精湛超群，難怪女生都像注射了興奮劑似的?！?/p>

過了一會兒，孫磊扳住李彩虹的肩膀，心血來潮地說：“我突然有個想法，咱女生要組織個籃球隊肯定好玩，請那個帥哥當教練，你說怎么樣？”

李彩虹擠擠眼睛說：“你是想和那帥哥近距離接觸吧？”

孫磊說：“打打籃球，強身健體，挺好的，別總以己度人。再說了，請個帥哥當教練有什么不可以，與帥哥在一起，練起球來效果肯定錯不了，沒準還真能練出點名堂呢?！?/p>

李彩虹說：“我可以成人之好，舍命陪君子，但不知別人愿不愿意參加。你能拉來兵馬嗎？”

孫磊說：“我問問別的女生吧，看還能不能再忽悠來幾個?！?/p>

孫磊就問了身旁的一些女生，聽說是請高一四班的帥哥前鋒當教練，還真有幾個積極響應。

但一個女生擔心地說：“只是不知那帥哥愿不愿意效力，能不能請得動人家呀?！?/p>

李彩虹拍拍孫磊蘋果似的紅潤鮮艷的臉蛋說：“有咱的班花出馬，這么‘媚力無窮的美眉，絕對有殺傷力哦，肯定拿下?！?/p>

孫磊說：“試試看吧，不知能不能給面子?！?/p>

李彩虹說：“光靠美貌也不一定行，萬一那家伙對你沒感覺呢。你也得講究點兒公關策略哦。”

球賽很快就結束了，高一一班落后了20多分。

二

觀戰(zhàn)的人都散去了，球員也陸續(xù)回了班級。

穿著背心短褲一身肌肉的帥哥前鋒把外衣搭在肩上正要回教室，孫磊跑上前：“嗨，你好，請給簽個名好嗎？”

帥哥愣了一下，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是……是說我嗎？”

孫磊嫵媚地笑著說：“當然是你了，我們高一一班的好些女生都是你的鐵桿‘粉絲呀，對你特欣賞崇拜，剛才沒少為你鼓掌喝彩。請賞光簽個名吧?！?/p>

帥哥看看孫磊并沒拿本子，說：“我可從沒給人簽過名，往什么地方簽呀？”

孫磊伸出手掌說：“寫在我的手掌上好了，我回去用數(shù)碼相機拍下來，很有意思，也很有紀念意義的。”

帥哥說：“我也沒帶筆呀?！?/p>

孫磊說：“你應該帶著筆的，大牌球星都是隨身帶著簽名筆的。”

帥哥說：“我不是大牌球星，連小牌也不是呀?！?/p>

孫磊說：“別不自信，沒準你將來就是中國的邁克爾·喬丹，或者姚明第二呢?！?/p>

帥哥說：“感謝鼓勵或者說恭維?！?/p>

孫磊收起笑臉，說：“不開玩笑了，說個正經(jīng)事，我們班的女生要組織個女子籃球隊，想請你當教練，不知肯不肯屈尊呀？”

帥哥想了想說：“你們班男生球打得也不錯，我怕自己當不好?！?/p>

孫磊說：“你的球打得最棒，別謙虛了，給個面子吧！再說了，我們這個隊絕對是美女組合，美不勝收的，一般的男生我們還看不上眼呢?！?/p>

帥哥來了精神，壞壞地笑笑說：“都像你這么難以抵擋嗎？”

孫磊皺起眉，作出難過的樣子說：“我算是最丑的，很自卑啦，別的女生都比我有殺傷力?！?/p>

帥哥咬咬牙，作出義無反顧的表情說：“好吧，我就豁出去了，當一回美女隊的教練，看能不能帶出一支打遍校園無敵手的‘五朵金花?！?/p>

兩人說笑著，來到了高一四班的教室門外，孫磊說：“明天放學后就開始，可以嗎？”

帥哥爽快地說：“遵命?！?/p>

帥哥轉身要進教室，孫磊說：“你還沒給我簽名呢，回教室拿了筆給我簽名哦?！?/p>

帥哥回了教室，很快拿了支粗粗的筆，在孫磊的手掌上很瀟灑大氣地寫了兩個字：“王凱”。

孫磊看著這兩個寫得很帥的字，心里暗自笑了笑。如果不讓他簽個名，還不知這帥哥叫什么呢，這樣比直接問他的姓名公關效果要好多了。

三

球隊網(wǎng)羅了10個女生。青春就是美，各個靚麗可人。

放學后她們就經(jīng)常訓練。王凱教得很認真，也很有耐心。從帶球、傳球、過人，到投籃，每個動作都細心地講解和作示范，甚至是手把手地教。從如何進攻和防守，到整體的技戰(zhàn)術配合，都講得頭頭是道。大家學得也很賣力，在烈日下，各個滿面紅云揮汗如雨。有帥哥當教練，都不甘落后，球隊的水平提高得很快。練了一段時間后，與外班進行過兩場比賽，結果都大比分獲勝。大家決心再好好練練，有朝一日與校女隊PK一番。

一天，訓練完后，孫磊對王凱說：“我覺得自己的三步上籃動作還不是很協(xié)調，過人也不行，你再教教我吧。”

王凱說：“你要不嫌累，在下愿效犬馬之勞，披星戴月，在所不辭。”

王凱就留下來，陪孫磊練球。

別的女生擠眉弄眼地都走了。

其實，孫磊的三步投籃并不比別人差，她的整體技術水平也算上乘，她是愿意和王凱多待一會兒。和王凱在一起，她覺得非常愉快開心，是一種甜蜜和幸福。王凱手把手教她投籃時如何運用腕力，五指如何均衡用力，男孩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掌時，她有一種眩暈的感覺，眼睛都看不清東西了，真有點兒月朦朧鳥朦朧了。

他們一直練到教室亮起了燈。

王凱說：“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p>

這正是孫磊心里希望的，她感激地點點頭。

兩人騎上自行車，并肩離開了校園。

路上，兩人愉快地聊著。

王凱說：“沒想到，你一個女孩子還這么喜歡籃球。”

孫磊笑笑說：“其實，我更喜歡的還是足球，也?？措娨暽系淖闱蛸悺２贿^足球不是女人踢的，女子足球就沒什么看頭了。足球是男人的運動，展示的是男人的陽剛之美，是力量與壯美。男人走上綠茵場，有出生入死的感覺，受傷后被擔架抬下去，很令人肅然起敬的，有一種為國捐軀的壯烈。”

王凱說：“你對足球理解得這么深刻，這么有見解，真得刮目相看呀?！?/p>

孫磊說：“我覺得，足球體現(xiàn)了男人的英雄主義和犧牲精神，這也是足球的魅力所在，也是足球吸引了許多女人的原因吧。做男人就是應該讓女人敬佩和崇拜，要叱咤風云，頂天立地?！?/p>

兩人談得很投機，不覺來到了一條路燈昏暗的胡同，距離更近一些了。

突然，一個中年婦女驚恐的叫喊聲傳來：“抓小偷呀，他搶了我的包！”

迎面，一個身材瘦小的黑影竄過來。

王凱對跑過來的歹徒喝了聲：“放下她的包！”

歹徒呲呲牙，露出滿臉兇相，亮出手中的刀子，對王凱惡狠狠地罵了句：“好狗不擋道，你他媽的少管閑事，不然老子廢了你！”

歹徒攥著刀子窮兇極惡地向王凱撲過來。

面對歹徒的滿臉殺氣和手中寒光閃閃的刀子，王凱趕緊躲開歹徒快速地逃走了。

歹徒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望著王凱逃離的背影，孫磊的心好像被剌了一刀，隱隱作痛。她非常難過和失望。這就是平時那個陽光俊朗、身材矯健的王凱嗎？在關鍵時刻，怎么變得這樣懦弱膽怯？她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那個身高一米八的帥哥。這個瘦小的歹徒充其量只有一米六，要比王凱矮半頭呀，王凱竟被他嚇成了這樣，這個帥哥的高大美好的形象瞬間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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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凱見歹徒跑得沒蹤影了，騎回到孫磊的身邊，喘著氣說：“你沒事吧？沒……沒嚇著吧？”

孫磊冷冷地說：“我的膽量還沒小到那個程度。”

說完，孫磊跨上自行車獨自快速向前騎去。

王凱追上去說：“路挺黑的，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送你吧。”

孫磊沒好氣地說：“有了你就安全了嗎？”

孫磊騎得更快了。王凱不放心地在后邊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孫磊拐進一個小區(qū)的大門。

王凱很懊悔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自己為什么就表現(xiàn)得那么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呢？在一個女孩子面前太丟人現(xiàn)眼了，也太窩囊了。他很沮喪，也非常自責和羞愧。

一個人騎行在胡同里，路顯得更黑更長了，腳下也覺得更沉重了。

四

孫磊照例還去練球。冷靜想想，王凱當時如果不管不顧地撲上去，窮兇極惡的歹徒要狗急跳墻一陣亂剌，后果不堪設想。王凱當時的做法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和原諒的。這樣想了之后，她又后悔自己當時說的一些話，可能太重了。表面上她和王凱仍是該說說該笑笑，但少了幾分往日的激動。

球隊已經(jīng)有了一些名氣，要與外校搞一場友誼賽。那個學校在江北，是一所職高。全體隊員在王凱的帶領下騎上自行車去打客場。

大家一路上秀發(fā)飛揚，說說笑笑，心情舒暢。

當騎上那座幾十米長的江橋時，突然從江邊傳來了呼救聲：“救人呀，有人落水了。”

急流中，一個女人的頭露在水面，長長的頭發(fā)像一團水草漂浮著，女人在拼命掙扎。

王凱停下自行車，快速地脫掉外衣，只剩下一條短褲。

球隊的女生也都停下來。

王凱把衣裳扔給了緊跟在后邊的孫磊，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看我的！”

從王凱的眼神里，孫磊似乎讀懂了他的特殊含義。

孫磊不禁擔心地說：“你……能行嗎？”

王凱堅定地說：“我會水，沒問題。”

話音未落，王凱已經(jīng)翻上了橋欄，大家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縱身一躍，畫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跳了下去。

橋面距江面有十來米高，水面盛開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大家趕緊撲到橋欄上，望著王凱跳下去的水面，那里有一圈一圈的漣漪，還有翻上來的白沫和氣泡。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了，沒看到王凱浮上來。

幾分鐘過去了，還是不見王凱的蹤影。

那個溺水的女人已經(jīng)被在江邊游泳的人救起，拖上了岸。

女生們感到情況不對，就大聲喊叫起來：“快救人呀！我們的同學從橋上跳下去了……”

江邊游泳的幾個男人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立即游到王凱跳入江中的地方，潛入水中。

女生們站在橋上哭叫著，喊著王凱的名字，可是只有江水的嘩嘩聲和西斜的陽光在水面留下的碎銀子似的粼粼波光。

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不見王凱的蹤影。

更多的人參加了打撈，一個小時后，在下游一百多米處打撈上了王凱。他的頭上磕了道三寸來長的血口子，橋墩下的水中放了許多棱棱角角的大石塊，準是王凱的頭入水時，磕在了一塊石頭上。

王凱的死震驚了整個城市，人們對他的死有許多議論。有人說，這孩子英勇救人的精神可嘉，可是不該從那么高的橋上跳下去，首先得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才能救別人。這樣的死太沒價值了，更不值得提倡。也有人說，這孩子是不是一心想當英雄呀，就一時沖動跳了下去。結果英雄沒當成，白搭了一條命。

不管人們怎么議論，學校還是為王凱開了隆重的追悼大會，并授予他“舍己救人的英雄少年”的光榮稱號。

在追悼會上，球隊的女生都哭成了淚人?？薜米畋吹氖菍O磊，她泣不成聲，哭得死去活來。

追悼會結束了，別人眼淚都擦干了，孫磊還是淚水漣漣。

李彩虹安慰說：“人死不能復活，你哭壞了自己又有什么用呢？看來你是動了真感情了?！?/p>

孫磊抽泣著說：“我……我覺得……是……是我害了他，不然，他不會那樣做。”

李彩虹不解地說：“怎么是你害了他？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呀，你當時不是還說了句‘你能行嗎?！?/p>

孫磊不停地抹著臉上的淚，沒再說什么。

這時，她想到了數(shù)碼相機里王凱在她手心上留下的簽名，那兩個龍飛鳳舞的帥氣的大字，飛舞著浮現(xiàn)在眼前。她回家后，便存到了電腦里，放在桌面上。

畫面的下面，寫了兩句詩：

你的生命/像彩虹一樣短暫/那最后的英勇一跳/畫出的是一道/青春的美麗的拋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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