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改那些事

曹曉昂

《汽車縱橫》：您為什么要提出公務車改革？

葉青：可能是專業(yè)使然吧。我是1979年9月拿到湖北財經(jīng)學院財政學專業(yè)錄取通知書的，從此之后就與財政問題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我覺得以前的公務車制度浪費太大了，各級領導都有專車和司機，公務車常被亂用，群眾的意見很大，影響很不好。以前我在國外考察的時候，感覺他們是很節(jié)儉的，相比起來，中國的許多財政收入都被浪費了。而現(xiàn)在，中國最需要做到四個字：“簡約、務實”。我認為，中國的財政預算什么時候能夠做到“簡約和務實”就算是成功了。此外，我是民主黨派成員，我認為民主黨派不是反對黨，但應該是“批評黨”——應該對政府進行善意的批評。

3月9日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安徽代表團的審議時，提出要吸取過去國企改革經(jīng)驗和教訓，不能在一片改革聲浪中把國有資產(chǎn)變成謀取暴利的機會。強調(diào)各級領導干部都要既嚴以修身、嚴以用權、嚴以律己，又謀事要實、創(chuàng)業(yè)要實、做人要實——即“三嚴三實”——我對此非常贊同。

《汽車縱橫》：您曾經(jīng)提出過“公車相對論”，能否給我們解釋一下？

葉青：“公車相對論”，我覺得這是中國國情的反映。事實上，中國的各級政府對于公務車的管理制度是非常多的，但是，可以說，在中國的所有制度里，公車制度是最不被認真執(zhí)行的。按照規(guī)定，一個廳級干部在北京是沒有專車的，但在北京以外的地方，比如說到了武漢肯定就有專車。局長是廳級的，不可能說他沒有專車。一般處級干部在局里肯定沒車，但是這個處級干部在地級市，一個處長相當于局長，就會配備專用車。一個科級干部在地級市肯定沒車，但是到了縣里面就會配置專用車。此外，原來的標準比如說是要求“2.0L配置”，很多人就在“2.0L”上做文章，公務車大都會超出配置。一般的處級干部，可能還是按照2.0L配置執(zhí)行，但是正廳級，在地方上就很難按“2.0L”這個標準執(zhí)行。所以，中國最難執(zhí)行的是這個（公務車）制度，這也造成了公車數(shù)量過多。

《汽車縱橫》：這些年來，您一直在呼吁“車改”，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下您在“車改”推進過程中的心路歷程？

葉青：1993年，我在大學里開始研究中國財政制度改革，其中的方向之一就是“公車改革”。如果從那時候算起到現(xiàn)在，我個人關注公務車改革已經(jīng)有20多年的歷史。總的感覺是，公務車制度越來越明朗，越來越規(guī)范。

這其中有幾個關鍵時刻是我印象比較深刻的：1993年，東莞沙田鎮(zhèn)的改革開創(chuàng)了中國車改的起始點；1998年，大慶開始車改；2005年開始，各地方車改陸續(xù)啟動，比較有代表性的有：杭州車改、溫州車改、惠州車改；2011年3月5日發(fā)布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規(guī)定，“規(guī)范公務用車配備管理并積極推進公務用車制度改革。”當時我是含著眼淚聽完國歌的；2012年3月5日，政府工作報告進一步提出，2012年將嚴格控制“三公經(jīng)費”，大力精簡會議和文件，深化公務用車制度改革，進一步降低行政成本。在2013年11月15日發(fā)布的《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中只有一句“不準違規(guī)配備公車”。沒有公車改革的內(nèi)容，我曾經(jīng)感到非常失望。

但是，在同年11月25日公布的《黨政機關厲行節(jié)約反對浪費條例》，就完整地推出了公車改革方案。其中的第五章公務用車制度中的第二十五條明確規(guī)定：堅持社會化、市場化方向，改革公務用車制度，合理有效配置公務用車資源，創(chuàng)新公務交通分類提供方式，保障公務出行，降低行政成本，建立符合國情的新型公務用車制度。改革公務用車實物配給方式，取消一般公務用車，保留必要的執(zhí)法執(zhí)勤、機要通信、應急和特種專業(yè)技術用車及按規(guī)定配備的其他車輛。普通公務出行由公務人員自主選擇，實行社會化提供。取消的一般公務用車，采取公開招標、拍賣等方式公開處置。適度發(fā)放公務交通補貼，不得以車改補貼的名義變相發(fā)放福利。在2014年3月5日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強調(diào)，要嚴格執(zhí)行“約法三章”，政府性樓堂館所一律不得新建和改擴建，財政供養(yǎng)人員總量只減不增，“三公”經(jīng)費只減不增。啟動公務用車制度改革。加強行政監(jiān)察，糾正行業(yè)不正之風。加大審計和審計結(jié)果公告力度。

總體來說，我認為公車濫用顯示的是“中國式”腐敗，在公務車方面，我們的改革還任重而道遠。

《汽車縱橫》：目前，“深圳車改”方案引人關注，對于“深圳車改”，您有什么看法？

葉青：這是杭州車改之后的第二個副省級城市，也是反對浪費條例公布之后的第一個地方車改方案，細讀深圳車改方案，我認為有四大不足：

一是保留少量公務接待用車，又安排單位公共交通專項經(jīng)費，兩者重復。例如，深圳各參與車改單位可以保留少量單位集體性調(diào)研和公務接待活動用車，“按照單位編制50人以內(nèi)1輛、50至200人2輛、200人以上3輛，只保留7座以上的商務和中巴、大巴?！蔽艺J為這些7座以上的車保養(yǎng)成本高，應該由社會上的租車公司提供。此外，深圳將設立單位公共交通專項經(jīng)費，深圳市財委依據(jù)撥付車改單位全年公務交通補貼總額10%的比例安排部門預算。深圳市規(guī)定，公共交通專項經(jīng)費的使用，除用于保障單位集體公務活動、公務接待、重大應急突發(fā)事件處理等，公共交通外，不得用于報銷個人應支付的交通費用。但是留公務接待車與設立公共交通專項經(jīng)費是重復的。

二是組建市直機關車輛服務中心與中央要求的公務出行社會化、市場化是矛盾的。深圳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將在原市機關車隊、市接待辦車隊、市外事辦車隊的基礎上組建市直機關車輛服務中心，在車改上交車輛及市直機關車隊現(xiàn)有車輛中留用部分車輛，承擔市領導公務用車保障、市級退休領導公務用車保障。該機構(gòu)將按成本價為機關市直機關重大及特殊公務的用車保障。這樣的話，市直機關公務交通將有兩層保障：自有接待車、市車隊。

三是正局級正職實職和市四套班子領導自愿參加，這個安排讓人有喜有憂。這些人員有兩套方案是喜，特別是市級退休領導不配專車，也很有勇氣。但是，正局級正職實職不直接車改是憂，這將給公車私用帶來空間。到時候可能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場面：副市長自己開車，而正局級有車有司機，這與《黨政機關厲行節(jié)約反對浪費條例》不符。

四是車補金額偏高。

《汽車縱橫》：那么您認為車改應該怎么進行才能成功？

葉青：為什么“公車改革”在“三公”中最難？因為公款吃喝、公款出國等都是群體性行為，而私用公車是個體性行為。

“公車改革”要成功，我認為首先我們要弄清楚，中國到底有多少公車？是200萬還是300萬？公車的總費用到底是多少？司機的費用如何算？司機的經(jīng)費哪里去了？根據(jù)我的估計，一輛公車一年的費用大約10萬到15萬。我個人非常期待國務院能夠出臺《公車改革指導意見》明確規(guī)定三條“邊界”：在職、主官、級別車補（上下限），以及車補給不給？給多少？怎么給？我強烈建議，先車改，余下的公車安裝GPS、實行專門車牌，以免造成浪費。事實上，2013年版的車改方案中，最大的阻力來自于乘坐公車的人，也來自車改區(qū)的官員（車補太高）。

對于公務車的改革，我和大家一樣，期待已久。如果我的行動可以推動中國的改革，比我自己做多大的官都重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