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蹲在那里,專心致志地抖落著手里的飼料,吸引著那些調(diào)皮的搖擺著身子的鴨子們,隨著鴨子們的腳步移動著,嘴里念念有詞,這樣專注的她當然未注意到我們已經(jīng)到家了。妹妹率先喊出:“外婆,我們回來了!”她的手撐起腿,緩慢地站起身,頭卻搶先一步轉(zhuǎn)了過來,“哎喲,到了!”她操著濃重的鄉(xiāng)音道。不知是蹲太久的緣故,還是太過欣喜,她的臉漲得通紅,紅得猶如落日余暉的晚霞,深沉地覆蓋在她的臉上,眼角的淚痣隨著她欣喜的表情一起一落,很是親切。
一陣和煦的風吹來的是鄉(xiāng)土的氣息,親戚們?nèi)齼蓛傻厣⒃谠鹤又醒?,聊得熱火朝天。只見外婆在院子和廚房間來回穿梭,腳步匆匆,似乎是在準備著飯菜。我走進了廚房:“外婆,要我?guī)兔??”正彎著腰摘菜的外婆抬起了頭,額上是粒粒的汗珠,笑意竟牽動了臉上的所有紋路:“好?。 蔽揖砥鹦淇?,正準備拿起菜時,無意中一瞥,發(fā)現(xiàn)外婆臉上的通紅竟還未褪去,反而像極了熟透的蘋果,無一絲讓其他顏色進入的縫隙。我忍不住問道:“外婆,你的臉為什么這么紅?”她先是一愣:“有嗎,我怎么不覺得?”而正當我準備說下一句時,忽然她放下菜,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昨天家里的一只狗不見了,我要出去找一下!”說著便抄起一條長棍小跑著消失在了臺階下。這家里的每一件事物都是外婆生命的一部分,無法分割,那棵院子中央凋零的歪脖子樹,老屋里的一凳一桌、一柴一木、一杯一墊,都是她的心愛之物,更別說那些有著鮮活生機,猶如她孩子的小鴨們、小雞們、小狗們。
我問媽媽外婆的臉為什么這樣紅,媽媽輕描淡寫地說道:“唉,她太操勞了。你外婆的臉從我小時候到現(xiàn)在都這樣,一直是通紅的?!闭f完,她還從外婆的床頭柜拿出一沓泛黃的老照片,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只有幾張,珍貴無比。
二十幾歲的外婆笑容羞澀,頭發(fā)乖巧地向里卷曲,托起她那圓圓的小臉,笑笑的酒窩似釀著午后溫潤如蜜的暖陽,頭微微側(cè)過,很是誘惑。雖然是黑白的照片,但是我也能辨出她臉上微微的紅潤,櫻桃的那種,泛著青春與朝氣的粉紅,與現(xiàn)在的截然不同。她曾經(jīng)青春靚麗,曾經(jīng)氣質(zhì)非凡,只是如今青春的樂章演奏完畢,指揮家業(yè)己離開,落下的唯有琴譜。這琴譜刻在她的臉上,似在細訴歲月的流逝。她青春的櫻桃紅與現(xiàn)在的暗紅是一幅色彩鮮明的畫作,撩動我的心弦,我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理解了。
這時外婆從臺階上緩緩地走來,耷拉著長棍,腳幾乎是拖著地面的,眼底是止不住的失落。可一見到我們她迅速地收起了悲傷,只是似乎毫不在乎地說它可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接著便開始了忙碌,忙飯菜,忙農(nóng)活,無一刻停息,我端詳著她的臉,那猶如紅土地般深刻的紅色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愈加明顯,我注視著她匆忙的背影,那佝僂的身軀也似乎向我道明了外婆的臉為什么這么紅的原因。
擺好了桌席,大家都圍坐在圓桌旁,干杯慶團圓,外婆坐在了我的對面,她端起飯碗,微笑著為一旁的親戚們夾菜。有一剎那,我似乎聽到那聲遙不可及的嘆息,穿越了桌面,直抵耳鼓。漸漸地,我的對面出現(xiàn)了一位小卷發(fā)的少女,她微紅的粉臉,眼神略帶了些羞澀,靜靜地坐著……
學校: 廣東佛山市第一中學
導師: 許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