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地
事情還得從2003年說起,杭州市圖書館當年開始實行對所有讀者免費開放,包括乞丐和拾荒者。這一舉措推行以來,始終招致一些讀者的不滿,他們對乞丐能進圖書館嗤之以鼻,甚至覺得難聞的味道和古怪的舉止令人難以忍受。對此,杭州市圖書館館長楮樹青是這樣回答的:“圖書館對這些特殊讀者開放的唯一要求,就是把手洗干凈再閱讀。我無權拒絕他們?nèi)雰?nèi)讀書,但您有權利選擇離開。”
怎么樣,是不是很給勁兒?很多人在微博、微信朋友圈里轉發(fā)這段話,的確,這才是公平社會、和諧社會應有的聲音?!度嗣袢請蟆肺⒉┚痛嗽u論:“暫時的人生境遇,并不能限制一個人的未來。如若洗凈了準備翻書的手,又怎有理由拒絕人汲取知識!知識的殿堂,應向所有求知的人敞開,無論貧富貴賤!”
公共圖書館這個概念最早源于西方,自十九世紀中期公共圖書館在英國曼徹斯特誕生以來,第一概念就是為紡織工人和底層人民提供一個閱讀的、獲取知識的地方。因此,公共圖書館自始便在本質帶上了為弱勢群體服務的屬性??蔀槭裁吹搅私裉?,到了當下之中國,允許拾荒者等群體進圖書館倒成了“法外開恩”之事?當正常的變?yōu)椴徽r,我們是不是要反思社會的某種缺失、錯位和扭曲?
當我們認為褚樹青說出“對于弱勢群體而言,圖書館可能是唯一消弭與富裕階層之間在知識獲取上的鴻溝的機構”的話很贊時,我們其實已經(jīng)被書籍以外的習氣無形沾染了。
就公共圖書館來說,這些年中國各地的建設的確取得了很大發(fā)展。許多城市,圖書館已經(jīng)成為標志性建筑,甚至還出現(xiàn)“十大”圖書館、“最雄偉”圖書館等評比,但真正進了圖書館才發(fā)現(xiàn),華麗的大樓僅僅是“空殼”一座,皮囊一副,“內(nèi)瓤”要么書少,要么人稀。而且在很多中國公眾的思想里面,圖書館除了是個看書學習的地方,要么就是個花錢買享受的地方,他們并不了解現(xiàn)代公共生活的本質,也少有人認識到,進圖書館看書,其實是在參與一種公共生活。
在價值多元的年代,不論是哪一種公共空間,都必須以足夠的開放,來滿足公眾參與多元文化生活的需求。
對于圖書館這樣的公共空間,如果門檻設置過高,就意味著公民的自由空間更加逼仄。把乞丐和拾荒者拒于圖書館大門之外,其實就是以典型的身份歧視來剝奪他們在公共空間應有的權利。這不應該是一個成熟社會和開放國家所應有的氣質和思維。
乞丐與拾荒者能否進圖書館,本來不應該是一個問題,正如沒有人天生就高端,也沒有哪個公民生而優(yōu)越受尊重,或生而卑躬屈膝侍人左右一樣,無論國家還是城市的治理者,甚至圖書館的管理者,都應該有這樣的共識:每個人都有平等的權利,接受良好文化的浸潤與實現(xiàn)價值的感召。這不僅是思維意識問題,更是一道責任與良心的考題。
說到圖書館,人們總喜歡引用阿根廷國家圖書館館長、著名作家博爾赫斯那句話:“如果有天堂,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碧焯檬且粋€無限溫暖與光明的想象,那里沒有身份貴賤之分。若你我都有此姿態(tài)踐行公益之責任,我們離幸福的天堂還會遠嗎?
【原載2013年9月12日《檢察日報·每周觀
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