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青
外面飄起了雪花兒,她不時透過陽臺一次次向外面探望著,還是沒有他的身影。在往常,這個點,他早該到家了。她一會兒搓著手,一會兒又掏出手機,在陽臺上走來走去,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她把手機拿出來,放下,再拿出來,再放下,反復好幾回,最終沒打出去,她怕打擾了他的工作。
算起來,他和她結婚有三十五個年頭了,他是一名列車員,由于工作性質特殊,屈指算來,他在家過年的時候僅僅只有八個年頭。今年,車隊領導考慮他女兒從外地回來,給他調了班,這讓她著實高興了一番,他們一家總算可以過一個團圓年了。
一個小時后,他回來了,一臉的疲憊。她一臉關切地問:“沒事吧?”他說:“沒事,南方下大雪了,列車晚點?!彼龘崛ニ路系难┗▋海瑥乃掷锝舆^包,又拿出一雙拖鞋。他進了屋。她又忙著給他倒了一杯開水,他喝了一口水說:“今年春運,客流真大,這一趟走下來真有點兒累?!彼χf:“你以為還是以前啊,眼瞅快六十歲的人兒了?!彼谂赃呉荒樀泥凉值?。
等他喝完水,她為他端上來一盤肘花炒手芹菜、一盤白菜木耳、一碗菠菜雞蛋湯,還有一小壺燙熱了的小燒。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他每次退乘回來,她提前半小時給他做好飯菜,有時列車晚點,她把做好的飯菜,放在鍋里,用慢火熱著,生怕他進屋吃不上熱乎的飯菜。他一出去就是六天,回到家,這頓飯是絕對不能馬虎的。
看著他吃在嘴里的那個香啊,她說他:“今天臘月二十八了,還有三天就過年兒了,該去家樂福買點年貨了?!薄俺酝觑埦腿ァ!彼涌炝顺燥埖乃俣?。看著他一臉的著急樣,她說:“你這個人真實誠,我也只是說說,不急,你剛回來,好好睡一覺再說?!彼f給他一塊毛巾:“慢著吃,都冒汗了。”他笑著說:“這些年,都習慣了,還以為在車上呢。”他嗯嗯一笑,她背過臉去,眼里盈滿了淚花兒。
下午去家樂福買年貨,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碰了一下他說:“沒休息好吧?”他說:“沒事的”她扶著他,一臉的幸福。
回到家,她忙著收拾買回來的年貨,他在旁邊看著她,想為她打打下手,她說:“這些活兒用不著你干,我閑著也沒事,被子我給你放好了,你再去睡會兒吧。”他想說什么,還被說出口,就被她推著進了屋里。
第二天一大早,他買回來一袋大米,她說:“家里不還有嗎?”他說:“女兒愛吃東北的大米,我看家里沒多少了,就順路在市場上買了一袋,五常大米,好著呢?!毕挛纾秩コ匈I了四桶豆油。她一臉埋怨地說:“這些東西,等孩子們回來,讓他們去買,你這老寒腿上下樓不方便?!彼χf:“沒事的,別看歲數(shù)大了,這點活我還是能干得動。這些年,你竟為家操心了,我啥也幫不上,這過年了,怎么也能為家做點貢獻?!?/p>
第三天一大早,他就開始整理起他的鐵路服來,她說他:“鐵路服我給你洗過了?!彼f:“我不渴,我……就是看看。”他有點語無倫次。她說:“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你說穿了一輩子它了,一看到它就感覺特別親切,不知道怎么了,摸著它心里踏實,我……”他撫摸著鐵路服,一臉的傷感。“你有事就說吧,別吞吞吐吐地瞞著我。”她在旁邊說。“我明年就要退休了,這可能是我過年走的最后一個班,我想,這個班我還是走吧……”聽著他的話,她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他想,等待他的可能是一場暴風驟雨。沒想到,她卻一臉平靜地說:“從你一進家,我就知道了?!彼荒橌@愕道:“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她說:“就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又要出發(fā)了,外面又漂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她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說:“天又要降溫了,當心身體,我給你帶的藥別忘了吃,我還不知道你,一干起活來,連命也不要了,我和孩子在家等著你回來。”他笑著說:“大過年的,說什么呢,說點高興點的事?!彼退鲩T,他攔住她說:“外面滑,我在外面習慣了,你送我我還不放心你呢,”她“嗯”了一聲,眼淚卻不自覺地掉下來。
此時,遠處的霓虹燈照亮了整座城市,增添了一股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他抬頭看了看陽臺上不肯離去的她,眼睛一熱,迎著萬家燈火,他大踏步向單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