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凹
沒有想到,這篇文章,寫起來會如此艱難。
艱難,不是不好說,而是總感覺說不好。
“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說不好,固然是由于本人“半瓶醋”的水平所限,但實在與所攬的活兒太難做也不無關系。
說起來,與李小明認識交往也有七八年光景了。雖然不住在一個城市,單獨交往很少。但由于同為鐵路書協(xié)理事,每年在一起活動至少也有一、二次。展覽、筆會,彼此的作品,彼此寫字的情況,都是清楚的。況且每次活動,同吃同住同行,彼此聊天交流,觀點碰撞也不少,怎么寫一篇批評李小明書藝的文章會如此艱難呢?
也許,問題確實出在我要批評的對象——李小明身上。
李小明雖然只有四十五六歲年紀,按書界的公認標準,甚至可以稱為青年,但這小老弟卻是一位見識頗廣眼界頗高技藝頗全個性頗強、而且對書法藝術具有宗教情結、絲毫不愿茍且的一個十分嚴肅的書法家。
對這樣一位書家作批評,你能有絲毫馬虎,能不感覺困難嗎?但,攬下的瓷器活,再難也得做。怎么做呢?龐雜的事情先從易處著手。先說李小明的畫吧。因為小明雖是書畫印兼治,做畫,只作文人小品,一盞油燈,兩尾游魚,三五棵蔬果,一兩頭黃牛什么的,寫心遣興而已,看來小明并不以此為職志的。但寥寥數(shù)筆,卻顯現(xiàn)著作者孤寂高雅的心境,且因為具有較深厚書法功底,筆墨到位,所畫之物或憨態(tài)可掬,或調(diào)皮可愛,或空寂安嫻……總之皆神情畢現(xiàn),且出塵脫俗。這些畫作看似簡單,但如果沒有高韜儒雅的情懷,是斷然作不出的。
再說篆刻。我私下認為,真正把書法作職事的,大都書印兼治。而且小明于篆刻一藝用功頗勤,成就可觀。在我索取的資料中,有數(shù)篇評論文章對此作了肯定。尤其篆刻名家趙熊先生還對此有專門分析。而我手頭也有一方小明刻的印章。毋庸置疑,小明的篆刻不僅是成熟的,而且是高格不俗、意味清雅、頗堪玩味的。小明的印,顯然已是相當老到,可以不遜于當代一些篆刻名家了。
至于書法,應該算是小明的主攻了,既是主攻,當然就需著意經(jīng)營。而著意經(jīng)營,小明不但數(shù)十年不輟地勤苦臨習經(jīng)典法貼,而且十分注重書法理論的研究,所能搜尋到的優(yōu)秀作品,他一定反復解讀琢磨,對其筆法、墨法、線性變化、章法構成、包括落款用印等各種因素都力求知其用,明其理,務求窮通。為了窮通書理,他特意到大學進修了書法史論研究生課程。
理論的窮通和長期筆墨功夫的錘煉,使小明書法創(chuàng)作不僅顯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而且落筆即具較高的格調(diào)。
小明的書法創(chuàng)作不僅真草隸篆行兼修,而且各體都具不同流俗的審美層次。各體都十分講究個人的語言風格,堅決不讓它混同于熟見的古賢時俊。而小明這種不同他人的藝術語言風格,還呈現(xiàn)著審美取向上的多元復雜和融合,就像西安名吃羊肉泡饃,鮮香辛辣厚重濃郁,讓人舌根生津,滿口含涎,卻難以說清究竟什么滋味。尤其小明的篆隸和行草書,更是神出鬼沒不可端倪。
鐵路書法家筆會時,我多次留心了小明寫字的狀態(tài),這位平時交往中沉默寡言,謙謹甚至略顯羞澀,個頭也不算高大的年輕人,一旦執(zhí)筆立于案前,立刻像一位統(tǒng)領千軍萬馬攻城掠陣的大將軍。書法所講究的各種構成形式,各種筆法、墨法、章法;線條的各種質(zhì)感形態(tài),美學上的各種意味情致,此時會全部聚集在他胸腹之內(nèi),一任他循自己的情緒頤指氣使,安排調(diào)遣。筆下流瀉而出的線條,往往出人意料,氣象萬千。如果你只是一位恪守傳統(tǒng)經(jīng)典,或只習慣于整飭雅致傳統(tǒng)觀念的書法同道,你也許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會覺得粗野;而如果你同樣接受現(xiàn)代書法的理念,你就會發(fā)現(xiàn),小明是在一幅作品里,盡可能豐富地融合進各種審美情趣,盡可能多樣地使用陰陽虛實等矛盾構成,從而增強作品審美上的濃厚深邃感。
不可否認,持這樣一種書法理念,這樣一種創(chuàng)作態(tài)度,既需要書家具有高邁的情操,開闊的胸襟,又需要書家能積淀起足夠深厚的學養(yǎng)。林散老說他的字不是寫出來的,而是“養(yǎng)出來的”。相信應是我們有志書法者置之座右的醒世格言。
徐悲鴻先生說:“好的畫家,一定要一意孤行?!毙∶飨壬纫炎隽恕皶ㄊネ健保ㄟ@是我的個人看法),但愿一意孤行走下去。目前的創(chuàng)作,雖清邁高格意韻不俗,但我感覺仍時有突兀不順之嫌;山林氣雖重,但含蓄儒雅不足。這肯定與小明年紀尚輕有關。依小明的靈慧、依小明的虔誠、依小明的勤苦,人書俱老,終成大器,當不會是我等忘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