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會學(xué)
小時候,記得密山老家往南十幾里便是一條大河—穆棱河,我不知道它來自哪里,也不知道它流向哪里。河兩岸是大片的濕地,水泡子一個連一個,一望無際的野草,盤根錯節(jié),織成了大網(wǎng),這邊一踩,很遠的地方都跟著一起上下顫動。老人說:“這叫‘大醬缸,人陷進去根本爬不出來,越掙扎陷得越快,沒救!“這片神奇而又美麗的在草甸,一年四季有述說不完的故事。
清明剛過,來自日本海的氣流把溫暖濕潤的空氣悄無聲息地帶了過來,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冰雪開始融化。草甸雖還是大塊的枯黃,但小小的冰凌花已迫不及待地頂著冰碴伸開了花瓣,向陽面的塔頭墩下小草破土而出。
鉛灰色的云籠罩在草甸的上空,候鳥陸續(xù)回遷,鳥群從高空不斷飛過,不時傳來陣陣雁嗚。江河融化了,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水面,刺得人眼睜不開。傍晚,落日熔金,鋪天蓋地的野鴨映著晚霞在天空飛翔。沉寂了一冬的草甸蘇醒了,春天來了。紅的,紫的,黃的,白的,各種顏色的野花開遍了原野。輕風(fēng)拂過,草浪翻滾,百花搖曳。生長最茂盛的是河柳,三棱草長得快,它的葉子鋒利,牛、馬、豬、羊不吃;水分多,曬干了只剩一小把,當燒柴剛一點火就沒了。大葉樟和小葉樟的桿和葉子細長,成熟后堅硬,用途大,是農(nóng)民苫房的首選材料。鎮(zhèn)上住的人有時也去草甸割草,蓋小棚子和給豬做窩用。割草很累,天氣很熱,草甸中沒有高樹遮陰,疲乏的割草人把鐮刀往地上一甩,順勢一躺,倒在剛割下的青草上面,仰望天空悠悠飄過的白云,嗅著青草散發(fā)出的清香,嘴銜一棵草桿兒,思緒便飛出很遠很遠……
濕地上到處者是水,低洼地形成的了星羅棋布的泡子,里面的鯽魚、鯉魚、鯰魚、狗魚多得難以想象,人站在水里,魚直往腿肚子上撞。有年夏天,輪到我們鐵中挖土垡子修筑河堤,天氣熱,午飯后,全班男生都下了水。泡子不大,水很快就被攪混了,里面的魚被嗆得喘不過氣,紛紛把嘴露出水面喘氣。大家興奮極了,渾水摸魚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僧吘故址ú粔蚴炀?。鲇魚太滑,捉到手剛想大聲報功,不承想“哧溜”一下,跑了,心里很懊惱。即便如此,不到一頓飯工夫,我們還是捉了一大筐活魚。班師回朝,晚上請學(xué)校食堂的大師傅清燉了,男女生飽餐了一頓。不過,事后聽有的女生說,這筐魚都是一個長得挺帥的劉姓男生一人所抓。現(xiàn)在想起來可能是哪個環(huán)節(jié)不對勁。此是后話,當年都是孩子不懂事,不提。
黑龍江的夏天短暫,入秋后一場秋雨一場涼,秋天很快來了。風(fēng)蕭水寒,草甸的顏色一天天往深里變化——綠色變成了淺黃,到棕黃、土黃,再到褐黃,最后是土褐色。野草逐漸枯萎倒匐,大雁、野鴨等候鳥帶著它們的新生子女,沿著去年的路線,向南飛去。黑龍江的冬季寒冷,它們要去溫暖的、有充足食物的南方過冬。這時走在草甸里,一片衰敗,滿目凄涼,令人傷感。
用不了多久,冬天來了。幾場嚴霜過后,氣溫驟降,來自貝加爾湖的強冷空氣長途奔襲,穿過西伯利亞,越過蒙古國,跨過大小興安嶺,長驅(qū)直入北大荒。大雪在草甸上空漫天飛舞,此時站在曠野里,透過大團大團的雪花,望著眼前白雪皚皚、長滿山毛櫸的連綿大山,仿佛是在觀看一場雄渾壯闊的寬銀幕電影,心胸頓覺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