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典籍博物館：讓古籍中的文字活起來

○陳紅彥

國家典籍博物館：讓古籍中的文字活起來

○陳紅彥

2014年7月15日，是國家圖書館歷史上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也是中國圖書館事業(yè)和博物館事業(yè)的里程碑，這一天，在閉館修繕三年多之后，國家圖書館南區(qū)，國家典籍博物館首展——國家圖書館館藏精品大展，先于圖書館向大眾提供服務。雖然只是試運行，但是預約參觀的領導、專家、業(yè)界同行，面對博物館的開放，面對博物館中陳列的國家圖書館藏于深宮的國之重器——珍貴典籍，讓“震撼”成為了近一個月來的高頻詞。的確，對于即將迎來105年華誕的中國國家圖書館而言，典籍博物館拓展了她的功能，使國家圖書館甚至是中國的圖書館事業(yè)有了新的發(fā)展，而對于國家典籍博物館而言，這個中國第一個以典籍為主題的國家級博物館，依托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宏富館藏，在“傳承文明，服務社會，在弘揚傳統(tǒng)文化，讓古籍傳承，讓古籍中的文字活起來，讓古籍走出深宮，融入現(xiàn)實生活”的理念下開始了她的首展。

設置專門的典籍博物館勢在必行

自1905年實業(yè)家張謇創(chuàng)立了中國第一座近代博物館——南通博物苑起，中國的博物館事業(yè)已走過百年，在啟迪民智，傳播文明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尤其是近年社會文化需求和綜合國力的增長，幾乎2-3天就新建成一座博物館，2013年底，中國各類型博物館已達4165座。但在圖書館孵化出以中華優(yōu)秀典籍為主要展覽對象的典籍博物館，在擁有卷帙浩繁的文獻典籍的中國還是創(chuàng)舉。

盡管國家圖書館舉辦典籍展覽幾乎與這個館的成立相伴相隨，特別是近幾年，社會發(fā)展對歷史文化的探求，文物市場開放引發(fā)的收藏熱情，使典籍的展覽雖依然是陽春白雪，但已不再是門可羅雀。狹小的場地，局促的規(guī)模，已經(jīng)不能滿足需要。2011年國家圖書館南區(qū)在使用了近30年后閉館修繕，給了國家圖書館展覽一個新的發(fā)展契機，設置專門的典籍博物館，用專業(yè)的展覽條件、更大的展覽規(guī)模，讓典籍展覽成為文化的盛宴，成了一個并不遙遠的夢。

原本就無法滿足下一步發(fā)展需要的圖書館，有多大空間能拿給典籍展覽、典籍博物館和圖書館如何融合銜接，成為決策中的核心問題。經(jīng)過多次討論、甚至是爭執(zhí)、唇槍舌劍，最后建立典籍博物館成為統(tǒng)一的認識。2012年7月，中央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的《關于國家圖書館加掛國家典籍博物館牌子的批復》，由文化部轉發(fā)，國家典籍博物館正式掛牌宣布成立。館務會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從舊建筑中騰挪出一萬平米的建筑面積，十個展廳的空間分隔，典籍博物館在眾人期盼中夢幻般地成為現(xiàn)實。

在4000多家博物館中，國家典籍博物館作為專題博物館應如何定位，形成自己的特色，吸引觀眾，贏得更廣闊的發(fā)展空間？作為國家圖書館中的博物館，她與圖書館在功能上如何劃分，又如何結合？筆者作為籌備團隊和主要參與者，曾經(jīng)認真地思考。

其實，對博物館與圖書館的關系，早在1936年7月，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第一次年會與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第三屆年會舉辦時，北平研究院院長李石就曾在演說中精煉地概括道，“書是文字的博物，博物是實物的圖書”，闡明典籍博物館與圖書館的內在天然的聯(lián)系。這個論述在今天仍有現(xiàn)實意義。國家典籍博物館通過讓珍貴典籍作為主要展品展陳的方式，成為國家圖書館服務功能的拓展，公眾閱讀方式的延伸，成為典籍走下神壇接近大眾的新渠道，她以另一種更加靈動的方式展示著中華文明恒久不衰的魅力，也將培育一代代青少年對傳統(tǒng)文化的興趣和對國家發(fā)展歷史的了解。而國家圖書館宏富的館藏成為國家典籍博物館強大的后臺支撐，運用新的展陳技術手段，讓典籍中的故事、蘊含的精神走出象牙塔，來到群眾中。而中國歷史上的輝煌對塑造今天的民族自信又是多么不可多得的力量和源泉。

收藏典籍是傳承文化的需要

經(jīng)過思考，典籍博物館的定位越來越明晰。

作為國家典籍博物館，其基本定位應是典籍的收藏中心、研究保護中心、展示中心、交流中心，也是傳統(tǒng)文化和青少年教育基地，更應是公民繼續(xù)教育，公眾文化休閑的場所，是沒有圍墻的大學。

中國歷史悠久，文化綿延數(shù)千年不曾中斷，中華典籍從甲骨卜辭、青銅銘文、石刻文字、竹簡木牘、帛書，后至寫卷、刻本，數(shù)量之大，世所罕見。這些典籍記載著中華民族不斷繁衍融合，中華兒女共同創(chuàng)造歷史的事實。收藏典籍是傳承文化的需要。先賢歷盡艱辛保護的財富，是留給今天和未來的有關昨天的記憶，收藏保護好典籍既是國家典籍博物館的責任，也是其賴以生存的資源。國家典籍博物館依托國家圖書館的豐富典藏，無可匹敵，繼續(xù)更加全面地收藏典籍，既是保護文化遺產(chǎn)的責任，也是更好展示典籍文化的根本。收藏中心當仁不讓。

中外典籍史，如同人類歷史一般源遠流長。研究幾千年中外典籍在創(chuàng)作上的不同傾向和特色，收藏與典籍相關的生產(chǎn)材料、生產(chǎn)工藝、保護史，揭示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和演變規(guī)律，如刻甲骨的工具什么樣？寫本上欄線用什么材質的筆墨？什么樣的收藏環(huán)境讓他延年益壽？雕版印刷是書籍生產(chǎn)的革命，但書版使用壽命有多少次？怎么樣的修復方式能讓印本書傳承永久？典籍博物館展藏從甲骨、敦煌遺書、善本古籍、金石拓片、輿圖、樣式雷圖檔到老照片、年畫、方志家譜、民族語文文獻、名家手稿、新善本（革命文獻）、外文善本，幾乎無所不包。探討典籍中的未知因素，解決學術研究中的疑惑、問題，典籍博物館責無旁貸，典籍博物館的收藏也足以支撐對文獻的研究和保護。

典籍博物館的意義在于通過展示的方式讓觀眾了解接受。通過對展品的說明，通過“典籍—文物—技藝”的活態(tài)展陳模式，可以使觀眾從紙張的制作，活字的擺印，雕版刷印的操作，傳拓的實踐，古籍修復的嘗試中領略古人的思想和智慧，讓觀眾穿越時空，與先賢對話，讓珍貴典籍說話，使中國人為先賢的創(chuàng)造力及其對世界文明發(fā)展的貢獻感到自豪，讓外國觀眾通過參觀了解古老中國的文化魅力，更喜愛中國，這樣的期待，讓籌備者不時激動著。

樣式雷恭親王府地盤畫樣

國家典籍博物館的設立，開辟了向世界展示中國典籍文化的窗口，也讓世界上書籍文化的交流和研究擁有了專業(yè)平臺。

2009年4月23日，溫家寶總理在國家圖書館參加“世界讀書日”活動時指出，“讀書決定一個人的修養(yǎng)和境界，關系一個民族的素質和力量。”博物館的引導讓更多的觀眾走近典籍，開始讀書之旅，意義重大。

英國博物館學會發(fā)表的《建立21世紀卓越博物館的宣言》中指出：“在社會經(jīng)濟沖擊下，廣義的博物館是科學與藝術普及教育或終身學習的中心，是公民與社區(qū)的空間，是社會變遷與促進文化理解的機構，典藏人類文化遺產(chǎn)的博物館是創(chuàng)造力的觸媒，是旅游與觀光的關鍵伙伴，也是文化研究與創(chuàng)新事業(yè)中重要的一環(huán)?！?0世紀中后期，從世界范圍看，不同層面特別是經(jīng)濟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休閑化進程已成為時代的潮流。中國近年經(jīng)濟的持續(xù)發(fā)展，公眾消費逐步走向精神層面。多元的休閑娛樂越來越多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博物館不論身份、地位、收入、文化都可以選擇的特質，可以讓更多的人通過典籍博物館的引導走向書香中國，書香世界。

汪東波主編的《公共圖書館概論》中有這樣的論述:“博物館和圖書館作為不同的文化現(xiàn)象，兩者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歷史上互相聯(lián)系、互相融合?！辈┪镳^和圖書館在傳承文明、服務社會的定位上，完全相同，內容方式互相補充，使博物館和圖書館在莊嚴的同時又增加了一份靈動和親切。國家圖書館豐富的收藏和博物館豐富的展示手段形成合力，以豐富的表現(xiàn)手段讓河圖洛書、諸子百家、佛道興衰、宋明理學等從典籍中跳出，讓甲骨文、篆書、隸書、楷書、草書、行書流淌，讓裝幀、印刷技藝表現(xiàn)，讓觀眾觀展樂在其中。

首展精彩紛呈

首展的國家圖書館館藏精品大展依托國家圖書館的宏富館藏，九展同開，展出甲骨、金石拓片、敦煌遺書、宋元明清善本、輿圖、樣式雷圖檔、少數(shù)民族語文古籍、名家手稿、西文善本等館藏精品，另專設中國古代典籍通史展，揭示典籍文獻在中國歷史上的發(fā)展流變，表現(xiàn)其貢獻與地位，像流淌的音符，在幾千年的文明長卷上，無數(shù)文人學士孜孜不倦地在各類材質的紙張上彈奏著眼中風景、胸中乾坤，讓我們今天得以享受中國書籍之美。

首展的甲骨一共20件，這些龍骨上呈現(xiàn)的早期文字，曾在中藥鋪被發(fā)現(xiàn)，才得以保留，是國家圖書館時間最早的館藏品。館藏中保存最完整、最大的一塊牛肩胛骨，也是館藏甲骨中字數(shù)最多、鑿鉆最多的，屬國內外罕見之品。整版甲骨上保存了連續(xù)11天卜雨記錄，是先民生活的真實記錄。一片被稱為“四方風”的牛肩胛骨因背面沒有鉆鑿而被認為是偽刻，險被埋沒，著名甲骨學家胡厚宣先生考證后認為是證明古史的范例之一。還有一片甲骨的明星，是王國維綴合證明《史記》是信史的。

展出的《清乾隆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拓本手卷，全長16米，以濃淡兩種墨色套拓，鐫刻精細，傳拓精湛，黃綾迎首，裝裱考究。帖石原在圓明園，1860年，被英法聯(lián)軍焚毀，僅有拓本留存于世。拓本摹補了宋李公麟《流觴圖》佚缺部分，再現(xiàn)了王羲之等四十二賢士暮春修禊游宴賦詩盛況的全貌，人物景觀栩栩如生。拓本還輯錄了乾隆御筆詩文及序、明太祖朱元璋《流觴圖記》、定武蘭亭本三、褚遂良本一、唐摹賜本一凡五帖，宋元明清眾名人跋文，堪稱蘭亭文化中的珍品。

在敦煌遺書展廳，從時間可以追溯到國家圖書館藏最早的紙本文獻公元417年寫《律藏初分》，國內敦煌遺書中唯一一件《摩尼教經(jīng)》、朱墨兩色《道德經(jīng)》、敦煌唐人寫本中的翹楚——陸機《辯亡論》。北宋太平興國二年（977）寫本源出竺法護所譯《佛說盂蘭盆經(jīng)》的《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描述了目連地獄救母的故事。本件正文間留有多段空白無字，顯然為背面預留的繪圖空間，形制特殊。從側面反映了變文與變相的關系。

在善本展廳，敦煌遺書、《趙城金藏》、《永樂大典》、文津閣《四庫全書》同時展出，一件從宋到元經(jīng)過眾多名家收藏并題跋的《資治通鑒》司馬光手稿，雖然僅465字，卻吸引了很多參觀者的目光，三件北宋刻本此次也傾情展示，還有南宋宮廷原裝的《文苑英華》、過火不棄令眾多文人頂禮膜拜的傳奇般的宋刻《施顧注蘇詩》、著錄了趙明誠、李清照夫婦所見從上古三代至隋唐五季以來，鐘鼎彝器的銘文款識和碑銘墓志等石刻文字的中國最早的金石目錄和研究專著之一《金石錄》，南宋臨安府書籍鋪刊刻的道姑《魚玄機詩集》等，每部書背后都有一段動人的故事。

樣式雷展所展出的文獻，是與北京密切關聯(lián)的主題，曾經(jīng)入選世界記憶名錄的一個建筑世家——樣式雷對頤和園、圓明園、故宮、恭王府的設計圖，讓今天的我們嘆服，展出的還有一位法國工程師普易雅拍攝的北京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很多景觀今天已經(jīng)消逝。

輿圖展展出的施瑯收復臺灣后繡制的福建圖——福建輿圖，圖大有7×7米大，應是在臺灣設立行政區(qū)并劃歸福建省管轄后,福建省地方官員為反映這一重大歷史變化而繪呈清政府,恭請皇上“御覽”的。此次展出的是復制件，制作復制件時，一臺非接觸掃描設備在工作人員全程監(jiān)護下不間斷地掃描近50小時。還有最早的絹地手繪北京城地圖——北京內外城全圖、反映運河的岳陽至長江入海及自江陰沿大運河至北京故宮水道彩色圖、描繪清代著名的具有山林特色的皇家園林的《五園三山及外三營地圖》，一件60年代北京地鐵規(guī)劃方案——北京市地下鐵道遠景規(guī)劃：第一方案也是值得期待的。

展出的名家手稿更是精彩紛呈，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曹禺的《暴風驟雨》、老舍的《龍須溝》、巴金的《家》《春》《秋》、徐志摩的《愛眉小札》、傅雷譯《約翰克里斯多夫》很多都是影響過一代人的名著。

民族文字古籍中有回鶻文《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為玄奘法師傳記，述其赴印途中見聞，可補《大唐西域記》之缺。此回鶻文版譯自漢文，反映民族文化間的融合，還有西夏文《現(xiàn)在賢劫千佛名經(jīng)》，迄今發(fā)現(xiàn)的彝文經(jīng)典中抄寫年代最早的一部《六部經(jīng)書》，皇子永瑢寫本藏、滿、蒙、漢四種文字合璧的《御譯救度佛母贊》、藏族第一部哲理格言詩集《薩迦格言》、抄于新疆特產(chǎn)桑皮紙上的察合臺文《納瓦依詩集》等，使用不同紙張、不同書寫工具、不同裝幀形式，領略的是另一番風景。

而有搖藍本、名家簽名本的外文善本很多則是首次展出。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典籍是文化的載體，東坡詩云：“才知淵海文始為，腹有詩書氣自華。”9月9日，國家圖書館105年華誕時，國家典籍博物館正式向社會各界開放，希望國家典籍博物館在建設書香社會中，在提高全民族文化素質中發(fā)揮出應有的作用。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