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無花果

李芳

大學(xué)畢業(yè)了，母親通知我：找男朋友可以，但要找一個家住石家莊，家境殷實，有房子，還要對我真心真意的。因為我生在農(nóng)村，家境不富裕，母親希望我能從夫婿哪兒找補回來。那時，我現(xiàn)在的老公正在追我，他的硬件不僅沒有一項達標——家住山區(qū)，在石家莊無依無靠，貧困甚于我家，而且好多地方犯母親的忌諱：母親喜歡皮膚白的人，他卻臉色黝黑；母親喜歡清爽的儒雅相，他卻滿臉青春痘，一個小平頭。

或許是因為母親的緣故，也許是我腦海里灰姑娘和王子的影子根深蒂固，我對他一直不滿意。更何況他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我找到工作后搬到了開發(fā)區(qū)，為了省錢，和另一個女同事合租了農(nóng)家西屋的一間小平房。他也跟了過來，住在了北屋。他天天早早起來，坐車去市里找工作，然后是面試，等通知，可大多數(shù)情況都是石沉大海。等通知的日子，他就和房東拉拉家常，幫我們收拾屋子，給我洗衣服，整天笑嘻嘻的?？伤巾樦遥揖驮缴鷼?，看著他的笑臉更火大，常常無緣無故地沖他發(fā)火，找茬和他吵架。每次吵架都戳他最痛的地方：“別人都能找到工作，你為什么不能？”“別人找不到工作急得不行，你呢？你干什么了？不是扯閑就是收拾屋子，真沒出息！”我往往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命苦，最后泣不成聲。覺得找他做男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每到這時候，他總是安慰我：“別著急，總會找到的?！闭f急了，他會說：“我知道你急，如果急有用，我早找到了！”可我就是不能理解他，心想：“吵吧，大不了一拍兩散！”可是，一個人是吵不起來的。他只不斷地哄我，我鬧完了，他就跟沒這回事一樣，照樣關(guān)心我。房東老太太常常悄悄對我說：“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這年月，上哪兒去找這么實誠的小伙子！”

話雖如此，可內(nèi)心深處仍有不甘，尤其看到別的同學(xué)大都工作穩(wěn)定，衣著光鮮。比較下來就他要什么沒什么，覺得還是分手算了，而一直沒提出來則是因為他對愛的那種執(zhí)著。真正讓我定下心來，覺得他值得托付，是在我看到那兩個無花果后。

那天他照例早早起床去市里找工作。一直到下午六點多了，他還沒回來，這種情況很少，我隱隱有些擔心。正焦急間，他推門進來了，臉黑紅黑紅的，滿頭大汗，早晨擦得很亮的皮鞋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我生氣地問：“今天不是就一個面試單位嗎？怎么這么晚？”“一點多就面試完了。我是從火車站走回來的?！彼购茌p松。“這么遠，你走回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胺凑裉煜挛缫矝]什么事，可以省下四塊錢的車錢?！彼χp描淡寫地說。天啊，為了省下這幾塊錢，他竟然在八月份的一點多鐘冒著酷暑走了四五個小時。要知道，從火車站到開發(fā)區(qū)最少有將近二十幾站地，他是怎么一個人走過這漫漫長路的！沒想到，我給了他這么大的壓力。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毫不為意，笑著變戲法似的把背在身后的雙手在我面前一攤：“看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我低頭一看，兩個汗津津的深紅的像小桃子似的小小的圓東西在他手心里閃閃發(fā)亮。他得意地說：“沒見過吧！無花果！是我在農(nóng)家的墻頭外要的。怕擠壞了，沒敢放在兜里。我給你洗洗去！”一會兒，他拿著干干凈凈、水盈盈的無花果進來。汗順著他的臉流下來，他也沒顧得擦一下，滿是期待地望著我，眼里再也沒有其他?？粗莾蓚€無花果，一剎那間，我的心里充滿感動和無以名狀的幸福。沒有海誓山盟，沒有甜言蜜語，有的是在這困難的境遇中不低頭、不放棄，樂觀向上的信念和對我的真摯愛情！這就夠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個男人更愛我的人，雖然他沒錢！可我知道錢給不了我這種安全感和幸福感。

我的心徹底安定下來，不再無聊地拿他和別人比較，別人再好，卻不屬于我，把握住現(xiàn)有的才是最明智的。媽媽見了他幾次，不再堅持她的“有房論”，同意了。因為兩家都沒什么錢，結(jié)婚時，我們只通知了幾個要好的同學(xué)，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蛇@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會一直陪在我身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