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貓

◎ 文/林 風

大俠的這只月兒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只前無古貓后無來者的絕世奇貓，跟著大俠時間久了，竟?jié)撘颇貙W會了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

.壹.

大俠武功超絕，笑傲江湖，天下無敵。

大俠行俠仗義，縱橫四海，譽滿乾坤。

不過，大俠也是人，扶危濟困、替天行道之余，也難免會感覺到孤單寂寞。于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大俠就有了那只叫月兒的貓。

大俠的這只月兒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只前無古貓后無來者的絕世奇貓。它身材壯碩，一身純潔無暇的白毛，兩只藍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俊俏的額頭上還有一個金色的月牙兒的痕跡——當然，真正讓月兒與眾不同的是它令人不可思議的靈性，以及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沒錯，跟著大俠時間久了，這只貓兒竟?jié)撘颇貙W會了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

這一人一貓就這樣相依為命，浪跡江湖，留下了許多佳話。

這一天，大俠孤身一人獨闖江湖上有名的強盜窩清風山，力斗群寇，雖然最后成功降服了這些盜賊，不過體力也消耗殆盡。誰知就在這時，黑道上的四大魔頭竟突然同時現(xiàn)身，圍住了大俠。

疲憊不堪的大俠身陷重圍，一百多招之后，左肩中了一掌。就在這個危機關(guān)頭，一個白色的影子忽然躍入戰(zhàn)團，閃電般射向其中一個魔頭的臉，用的竟是江湖上的絕頂輕功——飛絮隨風。這個魔頭猝不及防，臉上被豁開一個半寸長的口子。大俠豈會錯過這樣的良機，上去一掌把這個魔頭打翻在地。

剩下的三個魔頭這才看清偷襲他們的竟然是一只貓，當下怒喝一聲，又撲了上來。月兒卻也絲毫不怯，“喵”一聲，展開身形，擋住了其中一個魔頭，接連出擊，所有動作竟然都是從大俠的高妙武功中演化而來。大俠壓力頓減，展開了絕地反攻，重創(chuàng)了兩個魔頭。不過就在同時，月兒一聲尖叫，被它攔下的那個魔頭一掌擊中后背，遠遠地飛了出去。大俠心中一驚，掌影到處，最后一個魔頭也倒了下去。

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大俠抱起重傷的月兒，不顧勞累，飛身向一個隱秘的山谷掠去。

藥王谷里，大俠片刻不歇，一直守在月兒身邊，可七天七夜過去了，月兒一直沒有醒來。

“請恕老夫無用，”圣手藥王對著大俠搖搖頭，“這只——哦，月兒的脊背已斷，要想續(xù)命，除非找到傳說中的七孔靈芝?！?/p>

“哪里有？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把它找來。”

藥王長嘆一聲：“這七孔靈芝能生髓接骨，起死回生，數(shù)百年難得一現(xiàn)世，而且出現(xiàn)地點都極為隱秘，根本就讓人無從找起啊！”

大俠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難道就讓我這樣眼睜睜看著月兒死去不成？”

“不！”茅屋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下中州王府總管李無涯，聽聞大俠的月兒受傷之事，特來拜見?！?/p>

“你怎么又來了？”大俠走出茅屋，冷眼看看李無涯——他當初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大俠，沒想到后來竟然入中州王府當了總管——大俠一向?qū)俑统⒌氖戮炊h之，之前中州王曾兩次派李無涯攜厚禮來請大俠入仕，都被大俠回絕了。

李無涯笑道：“大俠武功蓋世，區(qū)區(qū)官位和金銀當然不能入眼，不過不知大俠可否看在七孔靈芝的面上，帶月兒赴中州王府一趟，以慰王爺一片傾慕之情？”

大俠沉吟片刻，終于點點頭道：“好，我去?！?/p>

.貳.

中州王府里，一片沸騰。中州王親自率領(lǐng)一干文武門客，到大門口迎接大俠。

“久仰先生大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哈哈哈，這次小王終于如愿了！”

“王爺，那七孔——”大俠憂心如焚，單刀直入。

“對了對了，瞧我只顧高興了，救命要緊啊！無涯呀，快帶大俠去取七孔靈芝，救俠貓月兒！”這中州王想必真的在大俠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竟然連月兒的名字都知道，還想出“俠貓”這樣的敬稱。

大俠不敢耽擱，躬身朝中州王施了個禮，便隨著李無涯來到一間守衛(wèi)森嚴的藥房。李無涯打開三道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又先后開了三道鎖，才從最里面的一個藥盒中取出了巴掌大的紅色靈芝。大俠一看，上面果然有七個孔。

“王爺之恩，沒齒難忘！”大俠立刻把七孔靈芝搗碎，讓月兒服下。果然是稀世良藥，沒過多久，一直昏迷不醒的月兒發(fā)出了一聲呻吟。

“七孔靈芝的藥效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了，”李無涯朝大俠一抱拳，“另外再佐以其他名貴草藥，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后，月兒應(yīng)該就能恢復(fù)如初了。這段時間里還請大俠留在王府，讓王爺略盡地主之誼?！?/p>

“恭敬不如從命！”事到如今，大俠也不好再推辭了。

眨眼間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里，中州王除了處理一些緊急和重大的事務(wù)，稍有空閑，便陪著大俠游覽中州，高談闊論，極盡殷勤之能事。不過與此同時，王爺對大俠的這種態(tài)度也引起了他之前看重的一些門客的嫉恨，尤其是人稱“五岳三鼠”的三個灰衣侏儒。

“大事不好了！”這天，五岳三鼠一大早就喊起來，把整個王府的人都驚動了。

大俠感念中州王救貓之恩，正愁尋不到機會報答，當下縱身往出事地點趕去。

大俠趕到的時候，中州王也正好趕到。

“王爺，您可要替我們做主啊！您看看，您看看！”大鼠一邊抽泣一邊雙手捧出一樣東西，卻是一根又細又長、潔白如玉的尾巴。

中州王一看這尾巴，大吃一驚：“這，這難道是那玉鼠的尾巴？”

“正是！”二鼠抹一把眼淚，惡狠狠地瞪一眼大俠，道，“昨天晚上我們的玉鼠還好好的，吃了些參茸靈芝，就鉆到金籠中睡覺了。嗚嗚，誰知道今天早上我們醒來時一看，金籠的門敞開著，而我們的玉鼠……就只剩下這一根尾巴了?！?/p>

大俠聽到這兒，眉頭一皺，道：“敢問三位，這玉鼠——”

“這玉鼠是三位先生的至愛，”中州王連忙出來圓場，“全天下也不過數(shù)十只。再加上通體如玉，嬌小玲瓏，從小喂以名貴的草藥，用它練功，尤其是三位先生的鼠功，能事半功倍。”中州王說到這里稍稍一頓，再看看三人對大俠咬牙切齒的樣子，恍然道，“這玉鼠本王也見過多次，機智非常，尋常之物根本傷不了它，難道是——”說到這兒扭頭看看大俠。

大俠心說壞了壞了，這月兒吃老鼠向來有個癖好——全身吞下，只留一根尾巴。

大俠正不知該如何解釋，月兒卻偏偏在這時跑了過來，“喵”一聲，縱身躥到了大俠的懷里，打個哈欠，布滿小刺的舌頭舔舔牙縫兒。

“就是它干的！白毛，它嘴里還有我們玉鼠的白毛呢！”五岳三鼠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將月兒碎尸萬段。

“這個嘛——”中州王轉(zhuǎn)向大俠，略一沉吟，道，“先生您看——”

“好漢做事，敢做敢當。不錯，能深夜?jié)撊肴幌壬姆块g無聲無息地將那只耗——哦，玉鼠吃掉的，恐怕也只有月兒了，我不包庇它。三位先生，敢問你們想怎么辦？”

“久聞大俠武功蓋世，今天我們?nèi)值芫投纺懴虼髠b討教幾招?！贝笫笳f，“如果我們輸了，那么這樁事就當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如果我們僥幸贏了一招半式，哼哼，那么就請大俠把月兒交由我們處置，如何？”

“好！”大俠耿直慣了，也不愿輸理于人，當下答應(yīng)。

中州王早就想開開眼界了，當下來到他們幾人中間，道：“切磋務(wù)必點到即止，切莫傷了和氣?！?/p>

“哼，那是自然！”五岳三鼠說話間擺好了拼命的架勢。大俠把月兒輕輕放到一旁的地上，之后嚴陣以待。

五岳三鼠，三個同胞侏儒，從來沒有分開過，打架更是齊齊上陣。他們?nèi)税汛髠b圍在中間,只見他們瘦小的身子畏畏縮縮，進一退三，嘴里吱吱亂叫，并不狂攻，而是不停地試探，偶爾使出一記殺招，端的是凌厲無比。

大俠頗不適應(yīng)，接連還了幾招，卻連三人的衣服都沒有碰到，反倒被他們逼得連連遇險。

“喵！”

就在大俠苦苦支撐，想不到破敵之策的時候，一旁觀陣的月兒忽然叫了一聲。大俠循聲望去，只見月兒瞇眼看著三鼠，臉上露出一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然后低了低腦袋，扭了幾下身子，又揮了幾下爪子，最后朝大俠擠擠眼睛。

大俠恍然頓悟，月兒這分明是在教自己破敵的招數(shù)??！月兒逮過的老鼠何止百千，只是略微看看三鼠的招式，就已經(jīng)想到了克敵制勝的妙招。

了然之后，大俠大笑一聲，忽地停在了原地，任憑三鼠如何繞著自己急轉(zhuǎn)，卻再也不管不顧了，只是在他們出招的時候才抬手拆解一下。

三鼠越轉(zhuǎn)越暈，不一會兒就慌了。就在這時，大俠一擰身子，沖天而起，貓撲老鼠一般，直撲二鼠，二鼠抱頭鼠竄，卻哪里還來得及，大俠兩只手掌往下一拍，正打在他的后背之上。大鼠和三鼠一看不好，剛要轉(zhuǎn)身，大俠依葫蘆畫瓢，“啪啪”兩下就將他們一一打翻在地。

“大俠不愧是大俠，本王今天大開眼界，大開眼界??！”中州王大笑三聲，走進場中。

此時倒在地上的三人也站了起來。剛才大俠并沒有下狠手，他們的傷勢并不重。

“勝負已分，按著比試之前說定的，月兒吃掉玉鼠一事一筆勾銷。本王答應(yīng)你們，以后一定給你們再找一只就是了?！敝兄萃蹩纯匆荒橁幱舻奈逶廊?，又沉聲道，“不過你們也得答應(yīng)本王，以后切不可再在心中對大俠懷有絲毫怨恨，更不能做出半點傷害月兒的事。本王要你們團結(jié)一心，共圖大事，明白嗎？”

“是，王爺！”五岳三鼠這次當真成了老鼠，當下點頭拜倒。

中州王臉上立刻又堆滿了笑容，忽然之間眼睛一亮，朗聲道：“本王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舉辦一場英雄宴，大宴四方豪杰，當然，同時也要祝賀大俠的月兒完全康復(fù)！”說罷，抬手召來李無涯，已經(jīng)開始商量英雄宴的細節(jié)。

.叁.

三天之后，中州王府處處張燈結(jié)彩，里外鑼鼓喧天，丫鬟、廚子們忙得團團亂轉(zhuǎn)。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武林人士足足有上百人，和中州王的關(guān)系全都非同一般。

當晚，皓月當空，英雄宴正式開始。兩排長席如兩條長龍，中州王當中而坐，豪情萬丈，與眾人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

月兒和往常一樣，又不知去什么地方游蕩了。大俠坐在中州王的左手邊，雖然上至王爺，下至群雄，都對他熱情非常，不過他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尤其是在座諸人多半是江湖上好勇斗狠的角色，更讓大俠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心情不好的人往往容易醉，大俠酒量本不錯，今天卻已經(jīng)有些醉意了。飲到最后，月兒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他的身邊。這一來從王爺?shù)饺盒塾质且惠喚淳疲Ｔ聝荷眢w康健。其中五岳三鼠更是一杯接一杯地敬，似乎真的已經(jīng)將月兒吃掉玉鼠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觥籌交錯間，大俠已經(jīng)有八分醉意了。

這時中州王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大聲說道：“今天來這英雄宴的都是自己人，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立字為證，以示共同進退，同謀大事。來啊，無涯，上印信。”

李無涯答應(yīng)一聲，托著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印信走上前來，大家一一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畫押。

輪到大俠了。大俠醉意如熏，一根食指接連點了好幾次，才終于伸到印盒之中。一旁的月兒也趕來湊熱鬧，伸出一只爪子，在印泥上蘸了蘸。大俠迷迷糊糊地把指頭往名單上按去，它也“喵喵”叫著，想把自己的爪印兒按上去……

天近三更時，宴席終于結(jié)束了，大家紛紛辭別王爺，回房休息。

酩酊大醉的大俠躺在床上，心中卻前所未有地清明起來。他一邊撫著月兒，一邊不由得感慨萬千，嘟嘟噥噥地對月兒說道：“看來我終究是山野之人，連瓊漿美酒都喝得如此索然無味。哼，你這幾日倒是悠閑，自己想走便走，真是羨煞我了。罷罷罷，明天我就辭別王爺，咱們?nèi)耘f去過那浪跡江湖、漂泊四海的日子去！”說罷頭一偏，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俠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剛想起身洗漱，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被縛，竟然正躺在院子里。再看身邊，昨晚宴飲的群雄，包括五岳三鼠，甚至中州王在內(nèi)全被五花大綁，也都是幽幽然剛剛轉(zhuǎn)醒。

只有李無涯一身大將軍的裝束，領(lǐng)著一批官兵，弓弩手，嚴陣以待。見中州王也醒了，李無涯上前幾步，凜然道：“大膽中州王，竟然私自結(jié)交江湖草莽，意圖謀反，虧得圣上英明，早有覺察，讓我潛入王府，查明了一切，并且趁昨晚你等毫無防備之機，在酒中下了迷藥。哼，如今證據(jù)確鑿，看你們還有何話說。”說著已掏出昨晚眾人按壓手印的名單。

大俠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被騙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想這時一旁的月兒見大俠醒來，一伸爪子，已經(jīng)劃斷了束縛大俠的繩索，然后“喵喵”叫著，竟要拉著大俠和它一起往外走。

中州王大勢已去，早已癱倒在地。不料那五岳三鼠卻寧可玉石俱焚，也不甘心見大俠獨自走脫，紛紛掙扎著大喊道：“有人要逃走！”

眾官兵聞言，立刻圍了上來，弓弩手也都搭箭在弦。

李無涯一看是大俠，倒也沒怎么緊張，說道：“這位大俠曾兩次謝絕中州王重金及爵位的邀請，后來只是為了救愛貓月兒才來到王府，這一點我可以作證，大俠絕非謀反一黨。”

“可昨晚他也按了手印了，鐵證如山！”

“這——”大俠雖然感念李無涯一番好意，但昨晚自己的確在名單上按了手印，只怕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時卻聽李無涯大笑一聲：“手??？你們看看大俠按的是什么？”說著把名單往五岳三鼠眼前一送。五岳三鼠睜眼一看，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一旁的大俠也直到這時才看清楚，紙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分明是月兒的爪印嘛！

“喵！”月兒高高昂著頭，顯然也對自己這幅作品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