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象征意象與美國夢

王成偉

摘 要： 爵士時代的代表作家菲茨杰拉德在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成功地運用象征手法，展現(xiàn)了美國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的生活現(xiàn)狀，再現(xiàn)了美國年輕一代從對美國夢執(zhí)著追求，到被金錢腐化，從而夢想破滅，繼而又夢想重生的過程。菲茨杰拉德在小說中剖析社會問題的根源，深刻抨擊了道理的淪喪、信仰的缺失，發(fā)人覺醒而重拾夢想，小說結(jié)尾處表達了對美國夢仍懷有希望。菲茨杰拉德通過《了不起的蓋茨比》，發(fā)出了爵士時代年輕一代的心聲。

關(guān)鍵詞： 美國夢 象征意象 爵士時代 《了不起的蓋茨比》

引言

菲茨杰拉德，美國著名小說家，被視為爵士時代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準(zhǔn)確描繪了美國上世紀(jì)二十年代的生活狀況：經(jīng)濟的繁榮，道德的淪喪。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于1925年一經(jīng)發(fā)表，就大獲成功，成為爵士時代的文學(xué)經(jīng)典。因為它不僅具有跌宕的故事情節(jié)，更是對“咆哮的二十年代”進行了深刻揭露。菲茨杰拉德通過象征的寫作方法，展現(xiàn)了美國當(dāng)時青年對夢想的追逐、破滅、重生的過程，小說中豐富的象征意象，真實重現(xiàn)當(dāng)時腐敗、非道德及充斥暴力的美國社會。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下，孤獨、失敗、精神家園的迷失是年輕一代典型的特征。在物欲橫飛的時代，青年一代的美國夢注定要幻滅。文中主要的象征意象包括：布坎農(nóng)碼頭的綠光、灰谷中T·J·?？藸柋ご蠓蜓劬Φ膹V告牌、東西卵地區(qū)，甚至女主人公戴西本身就是貫穿全文的象征意象。各象征意象彼此呼應(yīng)，共同構(gòu)成美國夢的變化的整個過程。

1.美國夢的化身——黛西

黛西對于蓋茨比來講，是真愛、完美的象征，是其美國夢的化身?！爱?dāng)黛西潔白的臉貼近他自己的臉時，他的心越跳越快。他知道他一跟這個姑娘親吻，……她就像一朵鮮花一樣為他開放，于是這個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Fizgerald 1995：117）。雖然黛西已嫁他人，蓋茨比仍天真地認為，只要自己努力賺錢，就可以和湯姆競爭，贏回黛西的芳心。

然而，蓋茨比這一美國夢，完全是被自己理想化了的。淺薄的黛西根本就是一個虛偽、世俗而又貪戀錢財?shù)呐?。蓋茨比最大的不幸在于，他將自己的夢想錯誤地寄托在這樣的女人身上，并且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黛西漂亮的外表下，充滿自私、殘忍和無情。和她的丈夫一樣虛榮，黛西唯錢是圖，甚至連“她的聲音都充滿金錢的味道”（127）。當(dāng)心慌意亂的黛西開著蓋茨比的車失誤撞死茉特爾后，為了逃避責(zé)任和刑法，她和丈夫密謀，將全部罪責(zé)都推到蓋茨比身上。可憐蓋茨比至此還一心為黛西著想，甘愿為她替死。然而，蓋茨比死后，毫無愧疚之心的黛西非但沒有參加他的葬禮，反而和丈夫悄悄搬走了，從此杳無音訊。

從這一層面，蓋茨比可被視為對過去執(zhí)著的追求者。少年時期，和黛西在路易斯維爾的美好時光，對他的影響是深遠的。他所有的努力就是想回到過去，一個美化了的過去（Donaldson 217），通過現(xiàn)在擁有的錢財，贏得黛西，重新過上曾經(jīng)幸福的生活。這只是幻想而已，蓋茨比沒有意識到，在這個道德精神荒原上，自己的愿望是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當(dāng)他傾注在黛西身上的夢想破滅的時候，他唯一能面對的就是死亡。

菲茨杰拉德是這樣剖析如此狀況的：美國人的精神寄托，被錯誤地安放在對物質(zhì)的追求上，二十年代的美國夢被金錢和享樂摧毀了。“蓋茨比所面對的難題，具有代表性和廣泛的意義。是要繼續(xù)追求自己年少時天真美好又執(zhí)著的夢想？在美國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中，這樣的夢想是注定要破滅的，因為夢想只屬于過去了”（Bruccoli 2007：77）?！盎氐竭^去”，像蓋茨比一樣，很多人都努力尋求回到過去的純真時光，但是這是徒勞的。把自己的夢想錯位在一個毫無道理的女人身上，這是蓋茨比最大的悲劇。小說中的敘述者尼克是這樣總結(jié)蓋茨比的夢想的，“已經(jīng)丟在他背后”（189），就像美國夢“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不知什么地方了”（189）。

2.追求美國夢的希望——綠燈

從蓋茨比位于西卵的家中，可以看到海灣對面黛西所住東卵的碼頭，那里有一盞綠色的路燈，蓋茨比時常隔岸凝望，因為那盞燈象征著夢想，綠色意味著希望，燈則寓意著追求理想。然而，近在心愛人身邊的那盞燈，對于蓋茨比來講，又是那么遠，那么昏暗，若即若離。這就預(yù)示著夢想縹緲，難以實現(xiàn)。綠燈在小說中一共出現(xiàn)了四次，對塑造蓋茨比這一形象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第一章節(jié)的結(jié)尾處，綠燈第一次出現(xiàn)。尼克晚上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蓋茨比隔岸凝望黛西家門前的那盞綠燈?！八麧M足于獨自待著——他朝著幽暗的海水把兩只胳膊伸了出去，那樣子真古怪……我也情不自禁地朝海上望去——什么都看不出來，除了一盞綠燈，又小又遠，也許是一座碼頭的盡頭”（29）。這時候，蓋茨比懷著一種渴望，盡管那是如此遙遠。雖然黛西已嫁人，但是蓋茨比堅信，只要他努力掙到足夠多的錢，就可以把她贏回來。綠燈就是蓋茨比心中的夢想。

綠燈第二次出現(xiàn)在第五章。蓋茨比和黛西在尼克的家中重逢，他邀請黛西參觀自己的豪宅。黛西被蓋茨比的財富所吸引，重新投入蓋茨比的懷抱。這時，蓋茨比認為，自己堅持并且為之奮斗五年的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這時候，蓋茨比對黛西談到，她家門口，他時常遙望的綠燈。于他而言，“那盞燈光深遠綿長的意義已經(jīng)永遠消失了，和他與戴西被活生生拆散的遙遠的距離相比，那盞燈似乎離她非常近，幾乎碰到了她。它就像一枚星星距離月亮那么近一樣”（125）。

就在蓋茨比認為夙愿達成的時候，悲劇發(fā)生了。在小說第七章，黛西開著蓋茨比的車撞死了湯姆的情婦。由于擔(dān)心黛西會受到丈夫的責(zé)難，蓋茨比一直在觀望黛西家中的動靜。他告訴尼克，可憐的黛西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中，燈開了又關(guān)，持續(xù)不斷。尼克發(fā)現(xiàn)，事情并非如蓋茨比所想。無情的黛西正和丈夫密謀，讓蓋茨比做替罪羊。事情發(fā)展到這里，蓋茨比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他告訴尼克“我等到凌晨四點，她的燈關(guān)了”（154）。燈滅了，寓意著夢想永遠黑暗下去了。

綠燈的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結(jié)尾。尼克認為，蓋茨比的死是他對虛無縹緲的夢想追求的結(jié)果。蓋茨比至死也沒有明白，用金錢做賭注，用金錢贏得自己的愿望，注定是虛無的。尼克在結(jié)尾處是這樣評述蓋茨比的夢想的，“我也想到了蓋茨比第一次認出了黛西的碼頭盡頭的那盞綠燈時所感到的驚奇。……他的夢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幾乎不可能抓不住的。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jīng)……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不知什么地方了”（189）。

蓋茨比的夢想映射了當(dāng)時人們在浮躁的社會下追求金錢的美國夢。盡管如此，但作者通過尼克，表達了未來還是充滿希望。在末尾，碼頭處，燈光又亮了起來，預(yù)示著“新世界的一片清新碧綠”（189）。“它從前逃脫了我們的追求，不過那沒關(guān)系——明天我們跑得更快一點，把胳臂伸得更遠一點……總有一天……”（189）。

3.美國夢幻滅的見證——?？藸柎蠓虻难劬?/p>

在第二章的開頭，作者描繪了這樣一個極度荒涼和貧窮的地帶——灰谷，這是一個“離奇古怪的農(nóng)場，在這里，灰燼像麥子一樣生長，……在這里，灰燼堆成房屋、煙囪和炊煙的形式，……而且已經(jīng)在塵土飛揚的空氣中化為灰燼了”（31）?；夜?，正如其名字，這里是心靈荒原、精神頹廢的象征。在這里，湯姆和茉特爾婚外私通，充斥著喬治的憤怒和嫉恨；在這里，茉特爾被黛西撞死，預(yù)示著這是死亡之地。地理的荒原，映射在物欲橫飛的時代，人的精神家園荒蕪了，蓋茨比的“美國夢”也不可避免地在灰谷中化為灰燼，甚至連零星的碎末也會隨風(fēng)消失殆盡。

故事的敘述者尼克在描述灰谷時，同時提到置于灰谷的一個巨幅廣告，一塊畫有埃克爾堡大夫眼睛的廣告牌，“埃克爾堡大夫的眼睛是藍色的，龐大無比——瞳仁就有一碼高?！捎谀晟钤戮?，日曬雨淋，油漆剝落，光彩雖不如前，卻依然若有所思，陰郁地俯視著這片陰沉沉的灰堆”（28）。這對巨大的眼睛，經(jīng)過暴曬和雨淋，好像淚眼婆娑。它的深刻涵義于第八章顯露出來。當(dāng)喬治威爾遜告訴鄰居米切里斯發(fā)現(xiàn)老婆茉特爾背叛婚姻的時候，說道：“她也許可以騙我，但她決騙不了上帝……上帝知道你所做的事，你所做的一切事”（167）。這時，米切里斯吃驚地發(fā)現(xiàn)，喬治的眼神緊緊盯著廣告牌上?？藸柋ご蠓蜓劬Γ档瓱o光，巨大無比，剛剛從消散的夜色中顯現(xiàn)出來?！吧系劭匆娨磺小保?67），威爾遜又說了一遍。作者借喬治威爾遜之口，暗示那是上帝的眼睛。正如庫柏曼所說：“?？藸柋めt(yī)生象征著荒原上起指揮作用的神。”從這一層面，褪了色的廣告牌上的眼睛，意味上帝的視線?！吧系垡娮C了美國夢的破滅，整個社會淪為了荒原”（Gross 2008：28）。

在第八章，尼克點明了蓋茨比夢想變成虛無的根源：“他為了抱著一個夢太久而付出了很高的代價。這是一個新的世界，物質(zhì)的然而并不真實，在這里可憐的幽魂。呼吸著空氣般的輕夢，余飄西蕩……就像那個灰蒙蒙的、古怪的人形穿過雜亂的樹木悄悄地朝他走來”（169）。“上帝知道一切”，“?？藸柎蠓蜓劬Α彼淼纳系壑郎w茨比的夢想注定破滅，知道威爾遜夫婦悲劇的必然，也知道湯姆黛西夫婦的冷酷無情。但是美國的社會墮落至此，甚至連上帝除了注視這片荒原外，也無力改變，正如流淚的?？藸柋さ难劬?，他的目光是憂傷、痛惜、惆悵的。

4.美國夢垮塌后的歸屬——西卵

縱觀小說，故事的地點背景，隱喻著菲茨杰拉德所處的20世紀(jì)爵士時代的美國。東卵，暗指美國東部，華麗浮躁之地，充斥虛偽和罪惡。西卵，新生之地，代表了美國夢中最本真、最質(zhì)樸的價值觀。因此，小說中的道德沖突，可以具體化為東西卵兩地的對立。在小說第九章，尼克陳述：“我現(xiàn)在才明白這個故事到頭來是一個西部的故事——湯姆和蓋茨比、黛西、喬丹和我，我們都是西部人，也許我們具有什么共同的缺陷使我們無形中不能適應(yīng)東部的生活”（184）。

希望的綠燈，指向是從東部穿越海灣投射到西部的明尼蘇達州，從東部映到蓋茨比西卵的門前。小說中的人物來到東部尋求財富和所謂的價值，卻丟失了西部最本真的品質(zhì)。東部正如作者的措辭“灰谷”一樣，是道理淪喪、紙醉金迷的地方。菲茨杰拉德借用了人物東到西地理位置的轉(zhuǎn)移，暗指了美國夢的破滅，并指出其幻滅的根源。

小說人物的夢想從執(zhí)著追求到徹底破滅，對應(yīng)現(xiàn)實美國夢變化的整個過程，代表美好的美國夢已經(jīng)在現(xiàn)實中無法實現(xiàn)。“回到西部去”，找回被人幾乎徹底拋棄的西部所獨有的最質(zhì)樸的道理價值，是作者借敘述者尼克所表達的內(nèi)心吶喊。“蓋茨比死后，東部在我心目中就是這樣鬼影憧憧，面目全非到超過了我眼睛矯正的能力，因此……我就決定回家來了”（185）。“回家”，在美國夢垮塌之后，家是最終的歸宿，家已經(jīng)上升到了精神家園的寓意。二十年代，經(jīng)歷夢想破滅、信念丟失的人們，終于反思到，只有找回原來最純真最質(zhì)樸的理想，他們才能真正地明白美國夢理念的真諦和生活的意義。盡管小說的故事發(fā)展情節(jié)傳達的是夢想破碎的無奈和痛惜，但是作者在結(jié)尾處，還是流露出對未來、對整個社會的希望，“一個新的一天”（189）。

結(jié)語

作為一個時代的代言人，菲茨杰拉德把個人經(jīng)歷和整個國家的命運相結(jié)合，剖析社會的問題，發(fā)人覺醒和深思（常耀信，2008）?！读瞬黄鸬纳w茨比》一書被許多評論家公認為是菲茨杰拉德時代最好的作品（Eble 1963：88）。他用精湛的寫作技巧將象征意象與人物的命運、小說的主旨完美融為一體。作者通過意象展現(xiàn)了美國夢變化的過程，黛西——綠燈——眼睛廣告牌——西卵，從執(zhí)著追求，到被金錢的腐蝕，到夢想的破碎。小說的悲劇在于，蓋茨比的夢想從萌生就已經(jīng)破滅，因為在這個精神荒原上，是絕對不會收獲夢想的實現(xiàn)的。蓋茨比的悲劇也是整個美國的悲劇，在喪失信仰的時代，菲茨杰拉德通過小說表達了爵士一代的內(nèi)心呼喊，揭露了社會的殘酷現(xiàn)實，但同時也對未來寄予了希望，希望浮躁的人們心靈回歸，找回純凈的內(nèi)心家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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