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桑托·T.卡波爾 余澤民 譯
他母親每天上午都要去醫(yī)院。家里沒有什么親戚、年長些的熟人或陌生人登門。孩子不理解她為什么要去,為什么要一次次看那些病人,許多病人是她在醫(yī)院里才認(rèn)識的。有一次他開口問過,但母親傷感的表情讓他看了是那樣的難受,以至于忘了母親的回答,之后他也不敢再問,因為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注意聽,記住母親說過的話。
一個星期日早晨,他跟父親兩個人留在家。
當(dāng)母親回家,他們一般去博物館或看展覽。他感到無聊,但不敢吱聲,因為怕惹父母不高興,他們會生他的氣,沖他喊叫。他不明白,為什么要一下子看那么多幅畫,看到最后,早就忘了一開始看到了什么。
還有的時候,他們一起騎自行車去瑪爾吉特島,但是等他騎到那里,已經(jīng)累得什么情緒都沒了,之后還要騎回去,因為父親說,既然決定騎車出門,那也該想到,還要把車騎回家。
男孩哪兒不想去,情愿整天都待在家里,尤其是,假如有人在家里跟他玩。
現(xiàn)在他也想做雙人游戲,可父親既不想玩“誰笑到最后”、“巧妙尋財寶”,也不想玩汽車撲克牌。
他很掃興,一時想不出別的主意。如果父親沒興趣,他們就沒辦法一起玩。
父親坐在大房間的一把扶手椅里,陽光從露臺照進(jìn)來,父親把正在讀的周報攤在胸脯上看著男孩,看得出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沉思了片刻,男人問兒子,想不想玩大人的游戲?
男孩興奮得眼里放光。他很想玩。他知道,假如自己的言行舉止能變得像大人一樣聰明,肯定可以讓父母高興,會博得他們夸獎,甚至還會沖他微笑,再說,父親已經(jīng)很久沒跟他正經(jīng)玩游戲了。
這么說,你想玩大人的游戲?父親問。
好啊,玩什么?男孩好奇地站在父親跟前。
那好,坐下。父親邊說邊指了一下另一把扶手椅。
男孩乖覺地坐下,但只坐在沙發(fā)的一側(cè),手抓扶手。
阿爸,咱們玩什么?
那你聽好,父親朝兒子擠了下眼睛,慢條斯理地說,想象一下,我們要從一艘馬上要沉的船里逃生,我說的我們,是我們?nèi)?,可是,救生艇里能裝下的人數(shù),要比我們?nèi)业娜藬?shù)少一個。
父親停頓了片刻,然后問:
你會把誰從救生艇里扔出去呢?
男孩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兩手緊攥沙發(fā)扶手。
我不喜歡這種游戲,咱們還是玩別的吧。
不,就玩這個,這是一個很正經(jīng)的游戲,男人認(rèn)真地?fù)u搖頭。你試著想想,在這種情況下,你該怎么辦?
但我不想玩,這游戲不好!男孩嘟囔說。但他的腦子在迅速飛轉(zhuǎn),努力尋找答案。
你不回答,那我就不跟你玩了,男人嚴(yán)肅地說,重又拿起報紙。
別別別,阿爸!等一下!
那你說。
嗯,男孩使勁咽了口唾沫,如果是我,我會爬出去,然后用手扒著救生艇的船幫,這樣每個人就都有地方了。
不行,這樣重量還是沒有減輕,父親搖頭。救生艇經(jīng)不住所有人,會沉的。你必須做出決定,把誰扔下。我們都在,阿爸,阿媽,奶奶,姥姥,瑪爾塔阿姨和伊姆萊叔叔,維拉小姨,吉莉姑婆,還有你??偣簿艂€人。
男孩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在想,他們真陷入那樣的處境,仿佛看到了救生艇,看到了老人們驚恐的面容,就像在戰(zhàn)爭電影里。在這種情況下,他該怎么辦?雖然瑪爾塔阿姨和伊姆萊叔叔跟他的關(guān)系不是那么近,可那也不能扔下啊。
阿爸,我有主意了!我們所有人全都爬出來,扒著船幫游泳。
你不能回避做這個決定!
那你叫我怎么回答?我不能就這么把誰扔下!
男孩突然想起什么,陷入沉思??偛荒芫鸵驗槟棠逃袝r候很兇地訓(xùn)我,甚至還想打我,我就把她給扔了吧?阿爸為什么出這種問題?他陷入了困惑。難道是因為他想知道,我更喜歡誰?
你必須為將要做出的選擇找到一個支點,父親冷靜地說。
什么支點?如果讓你做出選擇,你根據(jù)什么做出決定?
男孩不想問具體的名字。他不想知道。他為什么要玩這樣的游戲?他咽了一下眼淚。為什么不玩“找朋友”的游戲,或到庭院里踢足球?可以進(jìn)行一場真正的比賽!為什么從不帶他去看球賽?他多想跟父親一起去??!
阿爸,如果讓你做出選擇,你根據(jù)什么做出決定?男孩又問。
我嘛,男人稍微想了想回答,比方說,年齡最大的。
年齡最大的?男孩大吃一驚。那肯定不可能活下來!他出乎意料地嘟囔道。為什么不能扔下最健壯的,阿爸?他至少可以游到岸邊?;虻仍谒?,等船來救他。
我們離岸邊很遠(yuǎn),男人說。而且不會有船來了,即使來,也發(fā)現(xiàn)不了,天已經(jīng)黑了。必須做出決定,只能犧牲掉一個人。之所以選年齡最大的,因為他活過的時間最長。這樣才公正。生活中,這還不是最難做出的決定。好啦,現(xiàn)在你去看一會兒書吧!
男孩回到自己的房間,腦子里在想,家里誰的年齡最大?估計是吉莉姑婆,她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她會不會知道,阿爸想把她扔到水里?他接著又想,要是吉莉姑婆知道的話,下次我們?nèi)タ此?,或者她過來看我們,她心里該有多么難受!
他一邊想,一邊在地上擺著小錫兵,覺得還是自己一個人玩更輕松。這時候,又有一個念頭跳了出來,要是船上只有他們?nèi)齻€該怎么辦:阿媽,阿爸,還有他。
肉
1
斯泰因,是克勞扎爾廣場一家猶太肉店的屠夫。他身上的贅肉也要比一般愛吃的人多好些,他不僅愛吃肉,一吃起甜食也無法自控。通常,斯泰因一天要吃兩頓熱餐,吃完主餐后,總不會忘記吃甜食。晚上,看電視的時候,他也閑不住要吃一堆零食,即使躺到床上,他也能重新爬起來,摸黑到儲藏間找塊巧克力。
以前,他中午去附近的猶太小食堂就餐,食堂倒閉后,他改去一家教會食堂,晚上他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飯。他有一個年長些的兒子和一對雙胞胎女兒。兒子很早就移居到以色列,在那里當(dāng)兵,并已經(jīng)成家。斯泰因已經(jīng)祈禱了許多年,盼望女兒也能早一點出嫁。在維也納周邊很難為她們找到信猶太教的丈夫,他很快發(fā)現(xiàn),就連維也納人也都在安特衛(wèi)普或大洋彼岸為自己的子女們尋找伴侶。因此,女兒們最終通過婚姻介紹中介和登征婚廣告,先后嫁到了紐約和蒙特利爾。
家里只剩下了他跟妻子兩人,這種感覺十分怪異,想來,在兒女出生后的二十五年里,他們只有在孩子們到外祖父母家度假的那些周末,才會單獨(dú)待在一起。
斯泰因在家里忙完家務(wù),然后將大多數(shù)時間消磨在肉店里。他約顧客來店里取肉的時間越來越晚,為了能在店里多待一會兒,他故意放慢干活兒的速度,就因為不想在晚禱前回家,但不管他怎么磨蹭也無濟(jì)于事,一天的工作最終總要結(jié)束。有的時候,為了消磨時光,他早早就趕到祈禱堂,坐到從以色列來這里教書的小學(xué)教師旁邊。由于自慚形穢,斯泰因在思維敏捷的年輕人跟前連個問題都不敢問。十五年前的事了,而且學(xué)業(yè)也并不出色,他只記住了關(guān)于屠宰的那些法規(guī),這些禁忌他最后一次讀《猶太法典》時即使在夢里也在他的耳邊回響:孩子、聾啞人和瘋子不能屠宰。
每天晚上回家,他都像在冬天的清晨去屠宰場:縮著脖子,目光呆滯地盯著遠(yuǎn)處,就像一個人情緒低落地走到隧道盡頭。當(dāng)孩子們還在家里時,他從來沒感受過這種情緒,從來沒時間琢磨心事。下班之后,他總是跟孩子們在一起,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孩子們的學(xué)業(yè)上。有時候,他會問他們一些問題,當(dāng)母女們在一起嘁嘁喳喳時,他一聲不吭地待在一旁,一天的工作和太多的講話把他累得筋疲力盡,一倒在床上就昏睡不醒。
他跟妻子沒任何矛盾,只是當(dāng)他倆單獨(dú)留在家里后,在她身旁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倆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無聊的電視節(jié)目很快讓人厭煩,夜晚的寂靜很折磨人,除了在一起晚餐,他們倆在突然空蕩的房間里互相躲避。
2
艾瑪是一位正鬧離婚的女人,她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從以色列飛回家鄉(xiāng),由于經(jīng)常到肉店里買肉,所以引起了斯泰因的注意。剛開始時,女人戴一頂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帽子,感覺像二十世紀(jì)維也納或巴黎的婦人,但布達(dá)佩斯是一座摩登都市,她不久就遇到一位猶太拉比安慰她說,離婚的女人不必戴這種帽子,如果她再次嫁給一個男人,那時候她可以戴個夠。女人每星期都到肉店里買肉,如果店里沒有別的顧客,她會跟斯泰因聊幾句天。艾瑪讀過大學(xué),她是在成年后才信教的,女人的外表很有魅力,大概也就四十來歲,婀娜的細(xì)腰和輕盈的體態(tài),都?xì)w功于她年輕時喜好運(yùn)動,即使生育之后也不曾放棄過鍛煉。艾瑪腰板挺直,并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不小的乳房、繃緊的下巴、充滿好奇的棕色大眼睛和波浪式的黑色卷發(fā),頂多假裝視而不見。
她的頭發(fā),一夜間剪成了男孩發(fā)型,在刺猬般亂蓬蓬的頭發(fā)下眨著大眼睛,就像一個淘氣小子,跟女性的水蛇腰和高跟鞋形成奇特的對比。當(dāng)她跨進(jìn)肉店,斯泰因一看到她的新發(fā)型,就不由自主地雙手合掌,驚訝地問:
“為什么?”
鐵鉤上掛著的肉色粉中透藍(lán)的剛宰的雞、皮膚發(fā)紫的火雞、兩腿叉開的鵝和抹過鹽的門板肉,案板上堆著胸脯肉、五花肉和烤肉。艾瑪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位屠夫產(chǎn)生感情上的信任,她告訴她說,自己一旦不戴帽子,就感覺好像赤身裸體,為自己的長發(fā)感到害羞。
她住在以色列丈夫家時,從來不曾露著頭發(fā)上街,盡管她周圍有不少年輕女性,即使星期六去教堂也只象征性地戴一頂棒球帽。她總是覺得,別人對她有更多的期待,所以她習(xí)慣了戴帽子。自從搬回家鄉(xiāng)后,她覺得戴帽子太過正經(jīng),太過扎眼,所以在征求了拉比的意見后,她決定不再戴帽子。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似乎帽子是她與生俱來的一部分,不管怎么下決心,一旦摘掉帽子,她就會感到很難堪。
女人站在那兒滔滔不絕地講著,屠夫攥著砍肉斧頭尷尬地聽著。艾瑪講著講著哭了起來。站在生肉中間,站在冰柜吹出的冷氣里,婦人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瑟瑟顫抖,極力克制住突然爆發(fā)的情感。
斯泰因驚恐地望著店門,生怕這時候有誰進(jìn)來。肉店里雖然發(fā)生過意外的事,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他試圖勸她,安慰她,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艾瑪向他道歉,匆匆離開,但斯泰因卻無法擺脫婦人的哭泣在他身上喚起的某種情感。他很想將婦人摟到懷里,要知道,除了妻子和兩個女兒,他從來沒摟過別的女人。他心里清楚,他不能那么做,并為自己沒有感情用事而有失體統(tǒng)感到欣慰,但即便如此,他仍無法忘掉當(dāng)時的情感。
3
一周過后,艾瑪再次來到肉店。她等著比她先到的兩位顧客買完東西出門,隨后跟斯泰因抱怨說,她擔(dān)心丈夫在離婚條件中堅持讓孩子們住在以色列,而她不可能放棄孩子。斯泰因緊張地抓住砍肉斧,等艾瑪付完錢走出店門,緊攥斧柄的手指都變紫了。他心里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情,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在腦際閃過:或許他該把她的孩子藏到自己家里。他失神地癡想,感到頭暈?zāi)垦!K仨氂檬謸巫′伭藢佑头嫉墓衽_。
一周后的星期五上午,斯泰因不時地朝店門張望,或透過櫥窗玻璃,將視線投到馬路對面的停車場:那輛藕荷色馬自達(dá)轎車終于出現(xiàn),艾瑪從車?yán)镢@出來。他已經(jīng)做好了見面的準(zhǔn)備。他給她留了一份鵝肝和一公斤半精肉。他已經(jīng)想好,在女人開口說話之前,他主動開口向她問好,這么做不會有什么不合適。
但是,這次艾瑪是帶著孩子們一起來的。孩子們大嚷大叫地一跨進(jìn)店門,就頑皮地跳到磅秤上,要不是被他們的母親攔住,甚至?xí)プ煸趬ι系牡?、鋸和砍斧。突如其來的吵鬧和尖叫聲充滿了光線昏暗、從不開燈的店鋪。斯泰因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生怕會出什么意外,三步兩步從柜臺后沖出來,抱起兩個小家伙并高高舉起:先是男孩,而后是女孩,孩子們在巨人的頭頂尖聲大叫,艾瑪開懷地大笑起來,這更讓孩子們感到高興。在最近這段時間,孩子們很少看到母親開心,她即使笑,也笑得很緊張。斯泰因也大笑了一兩聲,他有好久好久沒抱過孩子了。在自己的女兒之后,他再沒抱過任何人的孩子。
當(dāng)天晚上,他沒有吃飯。他看著烤牛肉,但毫無胃口。第二天中午在教會食堂,他沒有吃炸雞排,只拌著菜汁吃了一點土豆泥。他感到腸胃痙攣,有點頭暈。晚上,他量了一下體溫,并沒有發(fā)燒。早晨他去看醫(yī)生,醫(yī)生為他做了體檢,并做了幾項實驗室檢查,化驗單出來,沒發(fā)現(xiàn)問題。醫(yī)生攤開手安慰說,他很健康,只是血脂有一點高。
不管斯泰因怎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結(jié)果都沒有用,他仍覺得自己得了一種叫不出名字的怪病。即便他能說清自己的病情,周圍也沒有誰會聽他講。每天早上一開始工作,他的病情就稍有減輕,但到了下午,癥狀又會出現(xiàn),晚上回到家,他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他說自己胃痛,午餐、晚餐都不再吃肉。他只吃燴菜和土豆泥,晚上吃面條。妻子感到很意外,但因為他斬釘截鐵地表示自己不想吃肉,所以也不敢問究竟。星期五晚上,他只禮節(jié)性地吃了一小口煮在番茄湯里的碎肉,夜里就感到惡心,吐了出來。第二天中午,噴香的熏牛肉他一塊沒吃,只嘗了點土豆。從星期天開始,在丈夫要求下,妻子不再給他做肉食,并試圖說服他去找別的醫(yī)生看看,斯泰因說,看也沒用,他什么毛病也沒有,用不著擔(dān)心,他只是不想吃肉而已。
4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斯泰因再次準(zhǔn)備好問那句話,“你好嗎,艾瑪?”然而,當(dāng)艾瑪來到店里,等著別的顧客買完東西,甚至把一對排在她后面的外國夫婦讓到前面先買,斯泰因仍未能實現(xiàn)自己的計劃,因為艾瑪又趕在他前頭問:
“你好嗎?別總是聽我一個人抱怨?!?/p>
斯泰因,這位每星期要宰三四十頭牛的屠夫——根據(jù)《猶太法典》中的規(guī)定,他必須在眨眼間一下子結(jié)束牲畜的性命,讓它們的靈魂以盡量少的痛苦遠(yuǎn)離肉身,他的心不會被掙扎的場面和凄慘的哀嚎所動,無論筋斷、骨碎、血濺和油腥,都不會讓他有一絲猶豫——聽到這聲問候竟渾身發(fā)抖。他又下意識地抓住了斧柄和抹過鹽的門板肉。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好嗎?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想說的話就在舌尖,他并不想再那么男人地繼續(xù)掩藏痛苦,不想再獨(dú)吞那些從來沒想過要對任何老熟人傾吐的苦水。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始。他感到陣陣作嘔,好像在嗓子眼長了一個瘤子。他剛想到一樁往事,另一個早已遺忘的記憶又被喚醒,紛雜錯亂的想象將他帶到時間的隧道,許多從未想過的念頭在他腦袋里攪成一團(tuán)亂麻。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情感。他想起了幾十年前父母死后的孤獨(dú)記憶。他被送進(jìn)教會辦的孤兒院,那里真正的孤兒并不多,他們頂多是喪父或喪母,或由于家境困難被暫時送到那里寄養(yǎng),早晚會有人接他們回家。
他是唯一真正的孤兒。
盡管艾瑪站在那里等著他傾訴,盡管她睜著大眼睛望著他,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dāng)婦人離去,關(guān)上身后的店門,他忍不住哭了。許多許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哭,或許最后一次是在童年時代,他想不起來了。他手指上的皮膚是那么厚,厚得感覺不到淚水的熱度。
他沒等到晚禱就從店里回家。就在那夜,他在童年之后第一次做夢。他在夢里仍在哭。他跑進(jìn)一條隧道,感到有人在追殺他。他不得不在鐵軌上奔逃。
余澤民
20世紀(jì)80年代末畢業(yè)于北京醫(yī)科大學(xué),后考入中國音樂學(xué)院從事藝術(shù)心理學(xué)研究。1991年赴匈牙利工作,現(xiàn)定居布達(dá)佩斯。翻譯作品有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凱爾泰斯的《英國旗》《命運(yùn)無?!贰读硪粋€人》和《船夫日記》等。曾與匈牙利漢學(xué)家合譯《道德經(jīng)》《易經(jīng)》。著有中篇小說集《匈牙利舞曲》、長篇小說《狹窄的天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