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綠青山自在，日來月往如斯

摘 要：明代著名學(xué)者高攀龍成名于無錫東林，他在無錫留下了諸多歷史文化印記，其中蠡湖之濱的高子水居既是高攀龍常年靜心修養(yǎng)之處，又是其書寫人生性情的詩文勝地。重走高子水居，觀山水清幽風(fēng)月靜好，感高子筆端適情詩意，于體味高攀龍彼時心境大有裨益。

關(guān)鍵詞：高攀龍；水居；詩歌

作者簡介：董曉雁，女，江蘇無錫人，江南大學(xué)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8-066-01

高攀龍，明代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學(xué)者，與顧憲成共同創(chuàng)建了晚明政壇上極具影響力的東林學(xué)派，并在事實上長期主盟東林書院，后世評價甚高。作為無錫歷史上舉足輕重的一代大家，高攀龍在無錫留下了太多的文化烙印，無錫自古便充滿溫情與水，高攀龍恰恰與無錫的水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36歲的高攀龍在漆湖（今東蠡湖）之畔的魚池頭建水居，開始了他長達27年的水居生活。明代王永積在《錫山景物略》中這樣記載高子水居：“室筑水中，堤環(huán)水外，湖又環(huán)堤外，小橋通焉……有一小樓，名可樓。堤前筑一石臺，象圓，名月坡”。四百年風(fēng)云變幻，高子水居今日仍然靜駐蠡湖之畔。一方可觀山之穆、領(lǐng)水之悠、被風(fēng)之爽、負(fù)日之暄、賓月之來而餞其往的水居讓高攀龍成為一位多產(chǎn)的詩人，在高攀龍四百五十余首詩歌中以“水居”為名或明確以水居之景為題的作品就有54首?？梢哉f，水居對于高攀龍的詩歌創(chuàng)作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高攀龍身后，水居五度興廢的歷史曲折悠長，那些年華已漸行漸遠，我們無從體驗水居的哀樂，更無法復(fù)刻高攀龍在水居生活的彼時彼景，惟有從他留下的水居詩中想象他當(dāng)年的心境與情懷。高子水居見證了高攀龍與水作伴、賦閑讀書的27年光景，水居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曾傾聆高攀龍隨心吟誦的動人詩篇。高攀龍的水居詩以水居生活為主要表現(xiàn)題材，涵蓋了四言古詩、五言古詩、五言律詩、五言絕句、六言詩、七言古詩、七言律詩、七言絕句各種體例，又推四六言為佳，手法純熟在明代詩人中甚為少見。四庫總目評價高攀龍詩“詩意沖澹，文格清遒，亦均無明末纖詭之習(xí)”，這個評價于他的水居詩顯然更為妥切。綜觀這些水居詩歌，自然樸質(zhì)，恬靜怡情，讀來似聽江南小調(diào)，曲終回味則逸興飛揚。

無錫地處江南，江南多水，水哺育了水樣江南?？鬃釉弧爸邩匪保献釉啤吧仙迫羲?，白居易吟詠著“春來江水綠如藍”，莫不展示了水的魅力。高攀龍擇水而居，伴長風(fēng)靜坐，和鳴禽自怡，享湖光風(fēng)景，體味的是山水閑趣。

微雨乍過，好風(fēng)徐來。游云斷續(xù)，眾峰皆開。歡然撫景，盡茲一杯。世事如積，亦已焉哉。

飯飽欣然，蕩漾菰蘆。菱蔓搖漾，蓮花芳敷。今日何日，吾長五湖。其來徐徐，其去于于。

（《水居》）

這組詩在體例上講是四言詩，主要是對田園生活的描寫，真實形象。明代人作詩喜復(fù)古唐宋，這組四言詩則一掃五言、七言陳詞贅句的窠臼，自然清新。四言詩盛行于西周，三國魏晉時期曹操等人也有若干佳作，而高攀龍的這一組四言詩既不類詩經(jīng)國風(fēng)的節(jié)奏鮮明，也不同曹操的沉郁頓挫，通篇明白如話，筆到之處即為心到之處，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讀來高古有力，質(zhì)樸直白。不難想象，高攀龍定是在分外放松閑適的狀態(tài)下緣情而發(fā)，出口成章。湖上初晴，陣陣清風(fēng)送爽，作者及時捕捉到了霧靄將散未散之時的朦朧美態(tài)，但只是一瞬便匆匆褪盡，群山畢現(xiàn)，豁然開朗。一槳一舟，蕩漾碧波，菰蘆搖曳，蓮葉接天，無窮碧色之中的白蓮時隱時現(xiàn)惹人憐愛。徜徉在如此水波美景之中，流連再三終是不忍離去。

少敦詩書好，長嗜山水娛。一朝謝簪組，而來居菰蘆。

青山當(dāng)我戶，流水繞我廬。窗中達四野，喜無垣壁拘。

桃柳植長堤，菱荷被廣渠。徒侶有漁夫，比鄰惟田夫。

（《水居》）

青山做戶水繞廬是水鄉(xiāng)特有的詩意生活，少去了藩籬之困，與自然比鄰而居，身心放馳無拘無束。桃紅柳綠的長堤色彩艷麗迷人眼，清荷遍布河澤亭亭玉立，往來雖說無鴻儒，但與淳樸勤快的農(nóng)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添的是生活的平實滋味。

江南多水亦多美，不同的季節(jié)造就了江南不同的美。

楊花點點上下，燕子飛飛去來。春色行看盡矣，山茶還有未開。

蟬聲參差高柳，荷香遠近芳塘。一榻?jīng)鲲L(fēng)午睡，半卷殘書夕陽。

（《水居漫興》）

春日暖陽融融，湖面柳絮飄飛撲人面，盡展纏綿多情。春回大地，燕子飛歸，忙碌在檐梁草泥之間筑巢壘窩，欣喜雀躍。水居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柳綠桃紅，水漲舟搖，感嘆看盡春色卻不曉還有山茶含苞待發(fā)，春意大無邊。夏日的水居沒有鬧市的喧囂煩躁，涼風(fēng)習(xí)習(xí)，送來清幽荷香，滿目碧色心曠神怡，連遠近起伏的蟬鳴也變得悅耳動聽起來。枕著蟬音，伴著清風(fēng)，午后小憩醒來已是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投在書卷上，大塊柔和的光暈迷了雙眼。

水居著實美，引人流連忘返，百看不厭，若不然詩人不會在此長住27年。高攀龍在水居的很多時間都在讀書和靜坐中度過，這與他的理學(xué)主張是一致的。高攀龍?zhí)岢靶蕖薄ⅰ拔颉辈⒅氐牡赖滦摒B(yǎng)論，兩者結(jié)合方能達到“真圣人之學(xué)”，“修”即是通過讀書明理，“悟”便可外化為靜坐思考，于讀書靜坐中得自然之趣，并及于萬物和諧，而得自身修為。

宇宙何終極，吾念有所止。既罕百歲人，所營一樂爾。禽魚藹可親，湖山斐有旨。

引酒召元和，觀書悟無始。在昔稱達人，往往契斯理。俯己常泰然，此樂庶可恃。

（《辛亥春至水居》）

浩浩月初上，月坡正受之。以我無營心，當(dāng)此獨坐時。為籌世中事，無樂可代茲。

長林寒風(fēng)息，春氣藹如斯。萬族各萌動，我心豈不知。俯視方輿靜，仰觀員象馳。

（《庚戌立春日月坡初成》）

這些詩作向世人表白著高攀龍沉靜渺遠的內(nèi)心世界，傳達了詩人“修”“悟”之后的細(xì)切感受和深邃哲思。在晚明那樣一個動蕩壓迫的政治高壓環(huán)境下，作為東林群學(xué)領(lǐng)袖的高攀龍有著迥然于一般消極閑適的逸興閑情，不得不說是其個人涵養(yǎng)德性、勤力修身的絕佳結(jié)果。我們今天來讀這些詩歌，特別是身處水居環(huán)境下閱讀，雖然年代相去甚遠，經(jīng)歷閱歷不盡相同，卻仍然能夠切身感受到字里行間傳遞的正能量。宇宙浩瀚，個體渺小，以蜉蝣之力追逐太多名利倒不如融合在自然之中，感受自然博大的愛與力，拋卻雜務(wù)，敞開心胸，蕩滌濁慮，還內(nèi)心以原始的純凈，平和靜氣方可與道同行。

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青山依舊在，流水不停留，是非成敗轉(zhuǎn)頭即空，且在水居引一杯濁酒，端坐月坡，敬天敬地敬日月星辰，敬畏生命，熱愛自然，追隨高子步伐，享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