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及”、“不像”三種否定式比較句考察

李靜

【摘要】 “不如”、“不及”和“不像”是常見的三種否定式的比較句，三者的意思非常接近，都有“比不上”的意思，在很多情況下可以互換。但三者在句式，語義和語用上又各有特點，存在著一些差異。句式方面各有其獨特的不可互換的句式；語義方面，三者的比較值積極義的優(yōu)勢按順序呈下降趨勢；語用方面，“不如”句應用范圍最廣，語氣強烈，主觀性程度較高，“不及”句次之，“不像”句最弱。

【關鍵詞】 “不如”“不及”“不像”否定式比較句 句式 語義 語用

【中圖分類號】 G642.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992-7711（2014）09-02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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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擇了北京話中比較類似的三個否定式比較句式：“不如”、“不及”和“不像”句式作為考察的對象。如：

（1）“盡管你在那些大河里如魚得水，但是這兒可是北京，是首都。也許，你對北京的了解還不如我深切。”（張承志《北方的河》）

（2）盡管高第不及招弟貌美，可是有個老婆總比打光棍兒強。（老舍《四世同堂》）

（3）我們?yōu)閭€人追求時不像你們那么大膽、一無所有卻勇氣十足、我認為值就不惜一切。（王朔《玩兒的就是心跳》

例（1）（2）（3）句中的“不如”、“不及”、“不像”都有“比不上”的意思，在這三個例子中可以互換。但是在有些情況下，三者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并不能相互替換。本文試圖從句式，語義和語用三個方面去考察三個否定式比較句在北京話中的異同，從而揭示其各自的適用范圍和實際運用中的細小差別。

一、“不如”、“不及”、“不像”否定式比較句句式分析

（一）三類比較句相同的句式

用X表示比較主體，Y表示比較客體，D為比較點，W為比較值，“不如”、“不及”和“不像”都是比較詞。三種比較句的典型句式為：“X的D不如/不及/不像Y的DW”。

（4）洋狗是最可怕的人，他們平常就以為中國姓不如外國姓熱鬧悅耳。（老舍《四世同堂》）

（5）就是在祁家院子重修以后，論格局也還不及三號的款式象樣。（老舍《四世同堂》）

在實際的語言運用中，這種典形的完整的比較句式出現(xiàn)的情況非常地少。因為出于語言經(jīng)濟的原則，其中的某一部分或某幾部分會省略掉，而成為這樣的句式：“X（的D）不如/不及/不像Y（的D）（W）”，括號部分都是可以省略的部分，可以分解成如下幾種：

1. 省略比較點

當比較主體和比較客體的比較點相同時，出于語言儉省的需要，后面比較客體的比較點往往省略，成為“X的D不如/不及/不像YW”。如：

（6）一次朱秀芬和石玉萍吃早點時說到現(xiàn)在的油餅不如過去脆了。（王朔《癡人》）

（7）我知道面包的養(yǎng)分不及母乳與牛乳的豐富，可是我一點也不可憐愛彌耳的時時喊餓；餓是革命的原動力，他必須懂得餓，然后才知道什么是反抗。（老舍《新愛彌耳》）

（8）老師留了個娃娃頭，她的身材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纖細，而是小巧而又結(jié)實……（王小波《白銀時代》）

例（6）中比較客體“過去”后省掉了比較點“油餅”；例（7）中比較客體“母乳和牛乳”后省掉了比較點“養(yǎng)分”；例（8）中比較客體“我想象中的”后面省略了比較點“身材”。

比較主體的比較點有時也可省略，只在比較客體后出現(xiàn)，成為“X不如/不及/不像Y的DW”的句式。但這種用法不太符合漢語表達的習慣，因此這樣的例子非常的少。在“不及”和“不像”比較句中很難看到。如：

（9）可是他們還不如東交民巷的車夫的氣兒長，這些專拉洋買賣的講究一氣兒由東交民巷拉到玉泉山，頤和園或西山。（老舍《駱駝祥子》）

當比較點和比較值重合時，比較主體和比較客體的比較點可以全部省略，這時句型為：“X不如YW”，如

（10）他的臉遠不如他的光頭那么惹人注意，引人叫好。（老舍《鼓書藝人》）

（11）盡管高第不及招弟貌美，可是有個老婆總比打光棍兒強。（老舍《四世同堂》）

（12）于德利說?！斑@改造人的工作可不像喘氣那麼輕松?！保ㄍ跛贰墩l比誰傻多少》）

2. 省略比較值

當比較值蘊含在句意中時，比較值也可以省，成為“X的D不如/不及/不像Y”。如：（13）“我就算夠不能容人的了，那法官的肚量還能不如我？”（王朔《懵然無知》）

（14）一般的說，英國人的讀書能力與興趣遠不及法國人。（老舍《春來憶廣州》）

（15）“丫頭？看她的身材可不像姑娘。”（王朔《玩兒的就是心跳》）

例（13）比較點為“肚量”，缺省的比較值為“大”，但一般在語言中，“大”不必說出，在句意中就蘊含了“大”的意思。同樣的，例（14）省略了比較值“高”。例（15）省略了比較值“纖細”。

3.比較點和比較值都省略。比較點和比較值都蘊含在句意中，句式為“X不如/不及/不像Y”，這種句式在三種比較句中都比較普遍。如：

（16）許多人都得承認，咱們不如這個老太太！咱們得向她學習！（劉恒《老衛(wèi)種樹》）

（17）趙子曰的駝絨大襖不能照這么辦，（這是華服不及洋服的一點！）。（老舍《趙子曰》）

（18）我不像他，（指王利發(fā)）我最關心國事！（老舍《茶館》）

（二）三類比較句相異的句式

1. “不如”比較句

“不如”比較句有一種特殊的用法，把比較客體放在比較詞前面，形成了“Y不如”的句式。如：

（19）吃糠咽菜，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王朔《千萬別把我當人》）

（20）牛大姐在一邊沉思：“看來這思想工作是不能放松。本來以為她是個機器人，算了，結(jié)果連一般群眾都不如?！保ㄍ跛贰墩l比誰傻多少》）

（21）其次，人在生育力方面比兔子大為不如，更不要說和黃花魚相比較；（王小波《工作與人生》）

例（19）句，“牛馬不如”就是不如牛馬，牛馬是比較客體Y；例（20）句，“結(jié)果連一般群眾都不如”就是結(jié)果不如一般群眾，一般群眾為比較客體Y；例（21）“人在生育力方面比兔子大為不如”，就是人的生育力方面大不如兔子，兔子為比較客體Y，生育能力為比較點。這種把比較客體提前的句式與正常句式相比，語氣強烈，比較結(jié)果突出，表達出說話人更強烈的主觀觀點。

2. “不及”比較句

“（和）Y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22）誰想和她睡覺她都笑吟吟地躺到人家懷里，放蕩、淫亂比亞紅他們有過之無不及。（王朔《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這種句式將比較客體也放在了前面，這是一種文言句式的沿用，用法比較固定，而且一般只出現(xiàn)在書面語體中。

“X不及處”也是一種特殊的用法，省去了比較客體，比較客體就在上下文中，如：

（23）倒使李東寶看得輕松，生出幾分語文老師的雅興，提筆批改，念念有詞，挑出常人不及處朗誦給大家聽，眾人都嘆。（王朔《編輯部的故事》）

比較客體為李東寶看的稿子，在上下文中體現(xiàn)。

3.“不像”比較句

“X不像”，比較客體提前到了比較主體的前面。如：

（24）“我說您怎么老沒正經(jīng)啊爸？您甭跟街上那些小痞子學，您不像。那話兒打您嘴里出來也別扭。而且這玩笑您以后也甭老開了，都有點傳我們學校去了，這叫什么事啊?！保ㄍ跛贰段沂悄惆职帧罚?/p>

比較客體為“小痞子”，在句中放在了比較主體“您”之前。這種句式比較特殊，只在“不像”句中出現(xiàn)過。

二、“不如”、“不及”和“不像”句語義分析

（一）“不如”句有兩種類型，一種是典型的比較句，其語義為“比不上”，還有一種表選擇關系的復句，不在本文的考察范圍之內(nèi)。如：

（25）姚京露出甜蜜的微笑，“我覺得與其高攀不如低就來得可靠?！保ㄍ跛贰度四瓒尽罚?/p>

“不如”典型的比較句中比較值常常可以省略，不省略時指向的是比較客體，多為形容詞，積極義占優(yōu)勢。如：

（26）“好好，十分舒服。不過……”劉順明走上去瞅瞅元豹的體操服，“這行頭不如打赤燈籠褲有民族特色看著精神?！保ㄍ跛贰肚f別把我當人》）

（27）“拆房不如放火熱鬧，李應！”王德答著腔說。（老舍《老張的哲學》）

（28）“這松貨沒勁透了，我可知道，蔫的還不如七十歲的老頭子，跟他睡覺簡直活受罪?！保ㄍ跛贰兑话胧腔鹧?，一半是海水》）

例（26）、（27）中的比較值分別為“有民族特色看著精神”和“熱鬧”，都是積極義的。例（28）的比較值“蔫”提前放在了比較詞“不如”前面，是消極義。

（二）“不及”也有兩個義項，一是“比不上”，二是“達不到”。比不上是比較主體和比較客體在比較點上有程度的差別。如：

（29）雖然我還沒改了這一頭兒是我，那一頭兒是國家的態(tài)度，可是我知道了獨自拼命遠不及大家合作的更有效，更有力量。（老舍《四世同堂》）

比較主體“獨自拼命”和比較客體“大家合作”在省略了的比較點“效果上”有程度的差別，這個差別就是比較值“更有效，更有力量”。

（三）“不像”也有兩個義項。一是“比不上”，二是“不一樣”。比不上也是比較主體和比較客體在比較點上有程度上的差別，是量的比較，在這個語義上比較值不能省略，而且在比較值前要加上“這么”或者是“那么”來修飾，這是與“不如”和“不及”比較句不同的情況?！安蝗纭焙汀安患啊北容^句的比較值常常可以省略。即使不省略，也不需要用“這么”“那么”這類表程度的詞來修飾。

三、“不如”、“不及”和“不像”句語用分析

從語用方面看，“不如”、“不及”和“不像”在共有義“比不上”義項上也呈現(xiàn)出一些不同的特點。

（一）三者適用的句類和語氣強弱的分析

1. “不如”句可用于陳述句，疑問句，反問句和感嘆句

（30）論相貌，論為人，東陽還不如瑞豐，可是東陽有官職，有錢。（老舍《四世同堂》）陳述句

（31）“就是說她們都長得不如我？”（王朔《過把癮就死》）疑問句

（32）“弟弟一個小學教師都混出來了，你飛機都造了還能不如我？關鍵是你不肯下水?！保ㄍ跛贰稛o人喝采》）反問句

（33）這樣當人，還不如當猴兒呢！可是對猴王說：我不能當普通的猴子，至少也得來個猴王作作。（老舍《小坡的生日》）感嘆句

從以上分析可見，“不如”句的語氣最為強烈；“不及”句的書面語體色彩最濃，加上“遠”也可以表示比較強烈的語氣；“不像”在“比不上”語義上的語氣相對比較平淡，只用于陳述句。

（二）三者使用的語境分析

語境包括表示對話的、描述心理活動的或是敘述的語境。對話的語境指說話雙方互相傳達信息，對某個事件表達主觀看法，而非對事實的客觀描述；心理活動的語境指的是說話人或句子主語對事件的想法，不發(fā)生在對話的情境中。這兩種語言環(huán)境中都帶有很強的主觀色彩。敘述語境多是對客觀事件的描述，主觀性較低。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不如”、“不及”和“不像”否定式比較句雖然比較相似，但在使用過程中還是存在著種種差異。三者都有各自獨特的句式，不能互相替換；在語義上，比較值的積極義優(yōu)勢也不相同，按順序呈下降的趨勢；在語用上，“不如”句使用范圍最為普通，且語氣強烈，主觀性程度最高，其次為“不及”句，“不像”句最弱。

[ 參 考 文 獻 ]

[1]賀又寧.《現(xiàn)代漢語比較句的結(jié)構(gòu)特色與語用制約試析》，《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5月，第19卷，第3期.

[2]蔣靜.《比較句的語義偏向及主觀程度的差異——“不如”句、“不比”句和“沒有（沒）”句》，《上海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

[3]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商務印書館，1924.

[4]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商務印書館，1942.5

[5]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商務印書館，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