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男
美有時候是細(xì)膩的,就來自于我們心中一霎那的感受,像在陰霾的天空下抬頭,突然看到從樹杈間透出了一絲陽光。
就像詩人柳宗宣的這首《即興曲》——命運給我們準(zhǔn)備的一首即興曲——不管我們有多少奔波的苦楚,只要我們緩下匆匆的步履,卸下心靈的重負(fù),它的旋律就會不經(jīng)意地在我們周圍輕輕回蕩。
出租車上,路邊國槐
灑落它細(xì)碎的花蕊
詩人有一段北漂的經(jīng)歷,人到中年,在異鄉(xiāng)討生活。槐花是什么時候開放的?詩歌起筆寫的是在一輛出租車上看到路邊國槐的凋落。是這一刻途中的緩慢才讓他注意到槐花已從熱烈開到荼蘼?詩人沒有明言,但我看到其中所省略掉的,一個人埋首于生活,偶爾歇下來看到花朵后內(nèi)心的歡悅和酸楚。
淡青色的槐花
輕敷了一地
接著詩人用一個“敷”字來形容淡青色的槐花對地面淺淺的覆蓋,輕輕的,像是詩人自己在輕抹;有一絲絲的憐惜,但并不傷感,甚至還有一種輕輕的撫慰。有人說,每一個詞語都是我們內(nèi)心的顯現(xiàn),這個“敷”字,我相信它仍然是代表著一種細(xì)心的、溫情的呵護(hù)。是槐花對大地的呵護(hù),也是對詩人此刻孤寂心靈的呵護(hù)。
嗡嗡鳴響的市聲中
它們悄無聲息地播撒
在喧囂的市聲中,這些槐花其實不是凋落,而是悄無聲息的播撒。至此,詩人又悄悄地把筆鋒一轉(zhuǎn),將槐花的凋落比作在播撒著什么。播撒什么?是不是因為前面的呵護(hù),此刻這些花要結(jié)成了果實,并作為種子播撒出去?鬧和靜襯托出的是詩人心境的悄然變化,他已經(jīng)欣喜于這些花在喧鬧中的出現(xiàn)。
有時,落在你的頸脖
或小學(xué)生的背包上
“你”是誰?和詩人一樣飄泊在北京的人?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在頸脖的這種切膚感。這個第二人稱拉近的人和人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的是感同身受,共同的見證,不是冷漠的旁觀。詩人欣喜于槐花對和自己同命運的人的播撒,同樣也欣喜它落在那些小學(xué)生的書包上——這也是在這座城市急促奔波的人,他希望槐花也播撒在這些弱小的心靈里。
你正從編輯部出門
踩到它們細(xì)小的身子
“你”從編輯部出來,正如我來到編輯部門口,這是一種遭遇。但因為槐花,今天的遭遇與以前的遭遇是不一樣的,他們都被路邊的槐花所驚動。詩人這里將槐花作了一個人格化處理,說朋友踩到了槐花細(xì)小的身子,給了槐花以人一樣的生命。我覺得這其實是人和物的一種相互激活,是詩人的心也開出了花朵。
地面的顏色和灰暗心境
被改變。時序已進(jìn)入初夏
至此,灰暗的柏油地面因為槐花的灑落有了明亮的色彩,“我”灰暗的心境也被改變。中國詩歌傳統(tǒng)特別注重情與景的關(guān)系,或因景生情,或因情生景,詩人這里明顯的是因景生情,是槐花的明亮映照了詩人灰暗的心境。我相信在那一刻詩人的心也是明亮的,即使槐花開到初夏,在凋零,詩人的心也要捧住它的飄落。
這殘存的美可以留戀
惟一的六月北方的槐花
詩人最后寫到“殘存的美”,與前面那種淡淡的溫情相比,陡然多了一種傷感的味道。是感慨槐花之美的即將凋落,還是感慨人生華年的流逝,我想二者兼而有之。在六月的北方,槐花在時光中的堅持像多少人在寂寞中的堅守啊,這就是命運的旋律,這就是詩人與人生歡悅而又酸楚的較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