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里藏著繽紛秘密

羅光太

“嗨！歐歌好！”我剛從公交車上擠下來，就遇見了馬鈺。面對她盈盈的笑臉，我的心倏地有如鹿撞，卻又泛濫起絲絲甜蜜。

馬鈺和我同班，是我們男生私底下公認(rèn)的“美麗與智慧”并存的班花。我們說著話，并肩走進(jìn)校門。雖然只有短短一段路，于我卻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我用余光偷偷打量她，欣賞她秀美的鼻翼和飄逸的馬尾辮。她興奮地和我說起頭天晚上歐洲杯的足球賽事。馬鈺是個很不尋常的女生，她不僅漂亮，成績好，還是個狂熱的體育迷，比我們男生還喜歡看體育賽事。

我們正聊得歡，我的好朋友濤子擠進(jìn)來，他拍著我的肩膀，帶著醋意說：“兩位，聊什么呢？這么起勁！”“足球！”我知道濤子不愛看足球，故意大聲回應(yīng)。

“無聊。說說NBA吧，我喜歡。”濤子緊接著轉(zhuǎn)移了話題，把馬鈺的興趣點帶到籃球賽事上。馬鈺也喜歡NBA，知道的球星球隊比我多。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濤子，他比較直白，心里藏不住秘密，他喜歡馬鈺全班都知道。當(dāng)然啦，班上喜歡馬鈺的男生很多，外班的也有，他們都曾給馬鈺寫過信。

我也喜歡馬鈺，但沒有人知道。

馬鈺以前是我同桌，因為她，我喜歡上一首老歌《同桌的你》，偶爾唱起，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她彎彎的睫毛，撲閃的亮眼睛，還有微笑時嘴角的梨渦……

因為喜歡吧，我在馬鈺面前總是無所適從，想讓自己表現(xiàn)好一點，卻又拘謹(jǐn)?shù)迷捨闯隹谀樉图t了。我很惱怒自己的害羞，一個男生還不如女孩大方，但性格這東西真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我雖不是悶葫蘆，但平時話也不多，更喜歡聆聽。倒是馬鈺對我很友善，每次都是她主動先說話，有時還會親昵地拍拍我的肩，讓我受寵若驚。后來調(diào)整位置，我們的同桌生涯無奈結(jié)束，讓我難過了好長時間。

我也想像其他男生那樣勇敢，給馬鈺寫信，讓她明白我萌動的心思，但又猶豫，雖然我的成績不錯，但語文較差，特別是作文，每次都拖后腿，要不排名還可以靠前一些。在重點中學(xué)里，排名是很重要的事，大家都在暗中較勁。

以前我最怕寫作文，寧愿做上幾頁數(shù)學(xué)題，感覺自己身上沒有丁點文學(xué)細(xì)胞。說倒還行，但要我用文字表述一件事就毫無頭緒?？晌乙蚕虢o馬鈺寫信，把自己對她的好感告訴她，我想，她應(yīng)該會開心吧。

一個夜深人靜的周末午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了無睡意。窗外的月亮很圓，像一枚溫潤的玉扣，撒播著淡淡清輝。如水的月光下，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馬鈺，想起她甜美的笑，烏黑的長發(fā)，急切地想寫點什么給她。

披衣起身，我坐在熒亮的臺燈下，找出紙筆，第一次主動寫下滿滿兩頁紙的文字，字里行間充滿了我對馬鈺的想念和好感。這種情感的宣泄讓我暢快淋漓，但看了一遍，我又臉紅了，這樣語句不通毫無文采的信，我羞于拿給馬鈺看。

我在臺燈下坐了很久，腦海里浮想聯(lián)翩，在倦意侵襲時，匆匆把寫好的信塞在了枕頭里，我不想被天天幫我整理房間的媽媽看見。后來，每次想馬鈺時，我就動筆給她寫信。信寫了很多，一封又一封，但我還是沒有勇氣把信交給她，覺得自己寫得不好。

我親眼看見好幾個大膽的男生當(dāng)面把信交給她。性格開朗的馬鈺倒是來者不拒，她微笑著接下信，輕輕說聲：“謝謝！”我曾在心里暗暗責(zé)怪馬鈺，她怎么可以接下那么多男生的交友信呢？可是有一次，我聽到一個寫過信給馬鈺的男生說，馬鈺在他的信上作了詳細(xì)批改，然后物歸原主?！榜R鈺這個女孩確實善良，就連拒絕的行為都可以做得讓人感動，我真是佩服她。”男生最后感嘆說。雖被拒絕，但他臉上毫無尷尬之意，只有對馬鈺更深的尊敬。

學(xué)校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件事，也是男生寫信給自己喜歡的女生，可能是拒絕無效，也可能是信件太多打擾了女孩學(xué)習(xí)，一氣之下，女孩把所有收到的交友信，一封封整整齊齊地貼在學(xué)校的公告欄里，讓那些男生顏面掃地。一時間學(xué)校里議論紛紛，連校長也被驚動了，聽說后來那些男生都被請了家長，一個個寫保證書事情才了結(jié)。相比那個陌生女孩的做法，我覺得還是馬鈺的處理方式更有人情味更有智慧，很有分寸地保全了喜歡自己的男生的尊嚴(yán)，怪不得那么多被馬鈺拒絕過的男生依舊對她充滿好感。

我很好奇濤子，他把自己對馬鈺的喜歡表現(xiàn)得人人皆知，估計也給馬鈺寫過不少信吧，于是故意去問他。濤子是個直腸子，心里藏不住事，果然一五一十地把馬鈺在他信上批示的事說了出來。

濤子的總成績也不錯，只是和我一樣，作文白癡，平時語文成績不好?！澳氵B作文都寫不好，估計信也寫得見不得人吧？”我故意激他?！笆茄?，你看，上面都是馬鈺修改的，真是沒臉見人，她說我言辭不通、條理不暢……”濤子雖是自貶，卻一臉甜蜜。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他還從書包里掏出厚厚一疊信紙給我看。望著雪白信紙上密密麻麻的批示，我驚出一身汗，還好，我沒把信交給馬鈺，要不，那笨拙的文筆真丟死人了。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控制不住地想給馬鈺寫信。那些萌動的心思哪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寫給馬鈺的信一封接一封，但我一次也沒敢交給她，只好繼續(xù)藏在枕頭里。

為了能夠給馬鈺寫一封文采飛揚(yáng)的信，我把以前玩電腦游戲的時間用來看了很多優(yōu)秀的抒情散文，想哪天真把信交給她時，不至于那么丟人。

有一天，我的隨堂作文得到老師的大力贊賞，我才驚覺，我居然能夠?qū)懗瞿敲春玫奈淖帧Ｒ琅f喜歡馬鈺，但我覺得還不是對她表白的時候。有時又覺得，為什么一定要說出口呢？有些喜歡，放在心里或許更美好。

老媽要洗家里的被褥，讓我拆枕頭、換床單。我都忘了自己曾在枕頭里藏了那么多的青春秘密。當(dāng)我拆開枕頭，里面“嘩”的一下掉出一大疊信紙，我愣住了，思緒一時間縱橫奔流。

那么多藏在枕頭里的青春秘密撫慰了我孤單的成長歲月，我為自己喜歡的女孩快樂或憂傷，為了給她寫信，寫一封語言優(yōu)美情深意切的信，捧起了自己原本沒有興趣的文藝書……

回想著過往的一幕幕，我不自覺舒展笑顏，心如鹿撞，還泛起絲絲甜蜜。我決定繼續(xù)珍藏這個秘密，直到未來的一天，當(dāng)我有足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