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的事最難禁

［文/老貓］

嘴上事，最難禁，一禁還就禁出學(xué)問來了。陽奉陰違、偷梁換柱的多了去了。所以說，下禁令不是辦法，好辦法也不在禁令上。

清朝最肥的差使是什么呢？

河道總督。特別是負責(zé)治理江蘇、安徽等地黃河、運河、淮河河道的南河河道總督，是肥差中的肥差。那時候不修高速公路也不修高鐵，就修河道，有大把的撥款可以花。

朝廷就怕決口，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每年的經(jīng)費能達到數(shù)百萬兩，真正用在工程上的，“十不及一”。剩下的呢？

大吃大喝，招待費可勁兒造：“其余以供文武員弁之揮霍、大小衙門之應(yīng)酬、過客游士之余潤?！辈⑶摇胺诧嬍骋路囻R玩好之類，莫不斗奇競巧，務(wù)極奢侈”。

怎么個吃法呢？《庸盦筆記》中詳細講述了道光年間南河河道總督衙門的宴席：就說豆腐吧，做一盤豆腐，需要幾個月前就購齊材料、挑選工人，最后要做出20多種豆腐，花費數(shù)百兩銀子。

有個客人，吃到一半出去上廁所，到了后邊，瞧見地上有幾十頭死豬，趕緊問廚子是怎么回事。廚子說，剛才上了盤豬肉，就是這些豬后背上的肉。原來，為了弄出這盤豬肉，他們要把很多頭豬鎖到一間密閉的房子中，然后讓人拿著竹竿使勁打豬的后背。那些豬呼號奔跑，一直到被打死。據(jù)說這么做，豬全身的精華都會集中到后背上，“割而烹之，甘脆無比”。至于剩下的豬肉，全都扔了，不要了。一盤豬肉，得搭上幾十頭豬的命。

那個上廁所的客人聽得目瞪口呆，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立刻遭到廚子恥笑：“哪兒來的窮措大（對窮人的蔑稱）啊，沒見過世面。我才來幾個月，親手打死幾千頭豬了，殺豬好比踩螞蟻，這幾十頭算什么啊?！?/p>

吃鵝呢？把鵝趕到鐵籠子里去，下面燒炭，“驅(qū)鵝踐之”，鵝的精華就全到鵝掌上了，割去鵝掌，“全鵝可棄”。一席就需數(shù)十乃至上百只鵝。其實這招武則天的面首張易之已經(jīng)用過，不新鮮，到了清朝又被發(fā)揚光大了。

吃駝峰，選健壯駱駝捆在柱子上，以開水澆駝峰，駱駝被澆死了，精華集于駝峰，全駝可棄。

一席用三四峰駱駝。

吃魚羹，要選活的大鯉魚，倒懸在梁上，下面燒一盆開水，然后猛擊魚頭，讓魚吐血。由于熱水水汽蒸騰，魚不停搖擺掙扎，血一絲一縷流下來，等血流盡，魚也死了，全魚可棄。死一條換一條，一盆魚羹，要耗幾十條魚。

當(dāng)然，少不了還要吃猴頭，那個殘忍的法子大家都知道，就不再說了。

這只不過是略舉幾例，一頓豪華宴會，往往要持續(xù)三天，不停上菜，所以河工宴客，客人們吃飽喝足就撤，再來一撥，從來沒一個人能從開始堅持到最后。

當(dāng)然除了吃，別的地方花錢也不含糊。年節(jié)之時，衙門里天天有戲，從黎明演到夜里，“觀劇無人，演者自若”，就當(dāng)是背景音樂。有的人誰都不認識，弄到一張有點名頭的官員的名片，拿著到河道總督衙門各署去，立刻就被奉為上賓。有各種補貼，夏天拿冰金，冬天拿炭金，過節(jié)還有節(jié)敬，十來天一次宴席。遇到汛期，大家爭相去一線，去個三五天，回來就能拿一二百兩銀子的補貼。

就這么折騰著，沒見治河有多大成效，決口反而愈加頻繁，可愣是把南河河道總督衙門駐地清江浦（今淮安）給吃繁華了。

吃來吃去，最后規(guī)模越來越大，也就攔不住了。其實公款吃喝一項，最能體現(xiàn)行政系統(tǒng)的狀態(tài)。清朝河工奢靡到變態(tài)，已經(jīng)半公開化了，而且到處有空子可鉆，這說明彼時的行政系統(tǒng)已經(jīng)接近崩潰，沒有官員再想做點正經(jīng)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