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

賀清華

三橋村是個挺偏僻的小山村，這里的村民過著平靜的生活。忽然有一天，一個年方20歲的小伙子打破了山村的寧靜。事情是這樣的：

三橋村有個叫屈新的小伙子。一天，他獨自來到村外水塘邊釣魚，釣著釣著，突然一頭栽倒在水塘里，昏死過去。過了十來分鐘，有兩個同村的村民經過水塘邊，一眼看到水塘里栽著一個人，頭浸泡在水里，身子一動不動。兩人慌忙過去，把人抬上了塘邊，立馬認出這人是屈新。一個村民試了試他的呼吸和脈搏，發(fā)現呼吸和脈搏都沒有了。兩人趕緊用土方法施救了一會兒，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只好放棄搶救，雙雙去他家喊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躺在塘邊的屈新形同一具尸體。可是，慢慢地，他的四肢竟然有了輕微的活動。待他家人和村民們趕到時，他已經翻身坐起。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特別是那兩個把他從水塘里救上來的村民，更是驚得面面相覷。

屈新的父親屈代坤是一個善讀古書、頗具商業(yè)頭腦的老農，他眼見兒子從死神手里莫名其妙地撿回了一條命，腦子一轉，計上心來，立刻有了一個斂財的主意。他先讓人把屈新背回家，安頓在臥室里睡下，然后支走了所有人，關上門，對著兒子一陣竊竊私語。一個小時后，屈代坤打開房門，鄭重其事地向村里人宣布：他的兒子屈新剛剛是去了一趟陰間，出了一趟“陰差”。

屈代坤解釋說，所謂“陰差”就是跟鬼神打交道、替“陰間政府”辦事的活人，現在他的兒子就是這樣一個人。兒子在陰間見到了不少村里已故去的老人，有托他帶話的，有問家人情況的。誰要是想知道自家故去親人在陰間的情況，都可以來問屈新。

三橋村的人本來就有些迷信，聽屈代坤這么一說，再加上救屈新的兩個村民在旁添油加醋地述說，大伙都相信了，紛紛擁到屈家來詢問。當然，依著規(guī)矩，大伙不是空手來的，有的提著雞鴨，有的拿著香煙白酒。

屈新盤腿坐在自家堂屋八仙桌旁邊的椅子上，無論誰來了，都先把帶來的東西放在八仙桌上，然后再開口詢問故去的親人在陰間的情況。此時，屈新總是閉著眼睛，腦袋裝模作樣地一陣搖晃，嘴里念念有詞。一會兒，他睜開眼，信口雌黃起來，說有的已經離開陰間投胎，有的正在陰間受苦，說還有的已經在陰間當上了公務員，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別人不相信。

一時間，屈家人來人往，門庭若市。不但本村的人來，連外村的人也趕來了，樂得屈代坤嘴都合不攏。從收雞收鴨到收人民幣，從五元十元到三十五十，屈家很快就“脫貧致富”了。

不久，又發(fā)生了一件奇事，讓人們對屈新更信服了。

那天傍晚，屈新見自家院里的橘子樹已經掛果了，不由饞涎欲滴。他兩腳一蹬就上了樹，準備摘橘子吃。哪知剛上樹，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家人聽到響聲，趕過來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屈新趴在地上，頭上摔得鮮血直流，人已昏死過去。家人趕緊七手八腳地把他抬進屋，又急急忙忙請來了村醫(yī)馬保。馬保背著藥箱趕到后，只見屈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身子硬邦邦的，完全沒有了呼吸。他拿起手電筒照了照屈新的眼球，沒有任何收縮反應。通過這番簡單的檢查，馬保發(fā)現屈新幾乎沒有了任何生命體征。但出于醫(yī)生的職責，也因為屈新上次奇跡般的復活經歷，馬保給他縫合了傷口，并給他輸液?？墒?，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屈新還是像一具尸體一樣，沒有任何復活的跡象。屈代坤見狀，急得頭發(fā)都白了。

第五天，奇跡發(fā)生了，形同死尸的屈新竟然慢慢睜開了眼睛，活過來了?；钸^來后的屈新，卻把自己上樹摘橘子的事忘得干干凈凈，也不知道自己到陰間又完成了一件什么樣的“陰差”。

村民們都覺得奇怪，屈代坤則得意洋洋地對他們解釋說，這次屈新去陰間是完成一項非常重要的“陰差”，所以花了五天時間?，F在任務完成了，閻王爺怕他泄露陰間秘密，故意讓他“失憶”了。

這一下，屈新的名氣更大了，甚至省城里都有人專程慕名而來。很快，省醫(yī)院的李教授也知道了屈新這個人。李教授也是三橋村人，他跟家人通電話時，家人告訴了他這件曠古未聞的奇事。李教授當即請了幾天假，來到了老家三橋村。

村民們聽說從省城來了專家，都圍在屈家周圍看熱鬧。李教授見到屈新后，經過仔細觀察，認為屈新有點不正常。于是，他勸屈代坤說：“你要相信科學，這世上哪有什么陰差？把屈新送到醫(yī)院去檢查一下吧，不然你會害了他?！?/p>

屈代坤聽了李教授的話，非常氣憤，叫道：“一派胡言亂語。我兒子就是陰差，全村都可以作證！”

屈新也幫著父親，說：“我身體好得很，檢查啥呀？”

正說著話，突然，屈新的嘴唇不住地顫抖，不到一分鐘，他“啊”的一聲怪叫，就倒在了院里，昏死過去。李教授想要上去搶救，屈代坤看了看四周圍觀的村民，咬咬牙，攔住李教授，道：“你不用多事，我兒子是又去陰間辦事了，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說著就和家人一起把屈新抱回了臥室。

可是兩天過去了，屈新仍然沒能活過來，屈代坤有點慌了，就叫老婆偷偷地去請村醫(yī)馬保。很快，馬保來了，身后還跟著李教授。原來李教授正在馬保家閑坐，聽說后就一起趕了過來。李教授和馬保緊急對屈新搶救了半個小時，最終以失敗告終—這回，屈新真的死了。

經過尸檢，李教授終于揭開了“陰差”之謎。原來，屈新是一名癲癇病患者。癲癇發(fā)病的臨床表現有很多種，除了抽風、腹痛之外，還有一種叫“強直”。屈新的這種癲癇就叫“強直”。他第一次栽進水塘，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死掉了，但屈新是先發(fā)病后入水，他發(fā)病以后，全身骨骼肌肉都收縮得很緊，呼吸也停止了，鼻子自然不會吸進水，所以不會溺水。他被人救上來之后，癥狀還沒有消失，依然處于昏迷之中。隨著時間推移，病癥慢慢消失，屈新自然就“活”了過來。

屈新第二次從樹上掉下來，也是因為發(fā)病才掉下來的，掉下來以后摔成了外傷。村醫(yī)馬保每天給他輸液，這些液體能保證他最基本的代謝需要。馬保又給他縫合了傷口，減少了傷口感染的機會。這些看似簡單的處理方法，卻為屈新不吃不喝“死”五天后奇跡般地活過來提供了幫助。

雖然僥幸“復活”了兩次，但屈新的病情卻加重了。最后一次發(fā)病后，因為沒有及時救治，造成了腦水腫，最后呼吸衰竭而死亡。

村民們聽了李教授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終于恍然大悟，屈代坤更是后悔莫及。村里人常能看到他坐在屈新的墳頭邊，喃喃自語：“兒子，回來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