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馬基雅維里的善惡觀

摘 要：馬基雅維里是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著名的政治思想家，《君主論》是其最為有名也頗具爭議的代表作。馬基雅維里的著作及其政治思想表現(xiàn)出他“不擇手段”的“惡”，實則是他以“惡”達“善”的政治手段，其主張的君主制只是為實現(xiàn)共和制的權宜之計。

關鍵詞：馬基雅維里；《君主論》；君主形象；政治理想；善惡觀

中圖分類號：D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20-0172-02

馬基雅維里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且對近現(xiàn)代政治哲學影響最大的思想家。學界對馬基雅維里基于人性惡的政治思想有較多研究，有學者認為他是西方倫理學史上系統(tǒng)論述人性惡的第一人，其性惡論思想是西方國家契約起源以及西方民主制度的理論前提之一[1]。也有學者認為馬基雅維里從佛羅倫薩腐化墮落、人們趨利避害且相互爭斗的社會狀況得出了人性好利惡害的人性觀[2]?；谶@樣的人性觀，馬基雅維里塑造的理想君主形象把不擇手段獲得權力作為其政治目標。馬基雅維里似乎選擇了被別人都視為“惡”的政治理論，那他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政治理論？難道他的政治思想中就只有“惡”而沒有“善”？本文擬從馬基雅維里的《君主論》的創(chuàng)作初衷、其君主形象及政治理想等方面就其善惡觀做一初步探討。

一、《君主論》創(chuàng)作初衷的善與惡

馬基雅維里出生于佛羅倫薩一個沒落貴族家庭，他見證著意大利的興衰?！毒髡摗肥撬I給佛羅倫薩統(tǒng)治者美第奇殿下的治國之道，希望得其重視以改變意大利內憂外患的窘迫景象，但卻未能如愿。直到馬基雅維里去世后，他的著作和思想才受到后世君王的關注和垂愛。

佛羅倫薩自11、12世紀建立民眾政府所確立的基本政治制度以來，到1532年共和國結束，形成了其獨特的共和主義傳統(tǒng)。盡管14和15世紀初佛羅倫薩的共和政治繁榮，但幾十個大家族在政治上的影響從來沒有中斷過，他們爭相搶占佛羅倫薩的統(tǒng)治地位。這種政局使得平民階層獲得了極大的自由和發(fā)展空間，文學家和藝術家在這樣的國度能享受充分自由，著名的文學家但丁、薄伽丘、彼特拉克就誕生于這一時期。15世紀，美第奇家族勢力的崛起和政治權利的膨脹，佛羅倫薩的政治活力枯竭。對內的獨裁和對外戰(zhàn)爭失利后的妥協(xié)，導致了人民的不滿，共和主義傳統(tǒng)出現(xiàn)危機，佛羅倫薩共和國最終衰亡。究其具體原因，一是外來武力太過于強大，二是城邦內部出現(xiàn)了叛徒。在這種情況下，共和國能夠堅持這么長時間，已經是個奇跡。意大利內憂外患的局面引起了有識之士的警覺，而在當時四分五裂的意大利，有希望統(tǒng)一國家的只有強有力的君主制。從文藝復興開始，但丁、彼特拉克等很多人文主義者站在國家統(tǒng)一的角度，從支持共和制轉而支持君主制，他們對西庇阿的熱情轉為冷漠，從對愷撒的譴責變?yōu)橘濏?，而馬基雅維里則比他們走得更遠。

正是在殘酷的歷史現(xiàn)實面前，馬基雅維里無奈地選擇了“惡”來作為他解決一切歷史問題的最后手段[3]。1824年，德國史學界泰斗蘭克在《近代史學家批判》一書中，對馬基雅維里的主要著作進行了較為全面的分析，認為《君主論》的寫作動機是由于當時意大利需要一位強權君主，馬基雅維里的目的是為了拯救意大利，但在普遍的腐敗之下，他的理想無法實現(xiàn)。絕望之余，他以巨大的勇氣開出毒藥作為唯一的救治良方[4]。所以，從《君主論》創(chuàng)作的初衷看，馬基雅維里表現(xiàn)出希望國家統(tǒng)一的愛國情懷，這無疑是他的“善”。

二、馬基雅維里君主形象的善與惡

馬基雅維里擺脫當時在歐洲占統(tǒng)治地位的倫理學和神學束縛，從歷史與生活實踐的經驗出發(fā)，進行邏輯推理，對典范的君主形象賦予思想感情和性格。人們都愿被贊揚具有慷慨、仁慈、守信、善良等品質，但馬基雅維里在論述君主形象時，無奈地選擇了其對立面。

首先，對君主而言，被人們稱為慷慨固然好，但慷慨的做法往往帶來的是吝嗇的惡名。馬基雅維里據歷史經驗得出一個君主必須提防被人輕視和憎恨，而慷慨卻會帶來這兩者。他說：“在我們的時代里，我們看見只有那些曾經被稱為吝嗇的人們才做出了偉大的事業(yè)，至于別的人全都失敗了?！盵5]79因此，明智之士寧愿承受吝嗇之名，盡管它帶來惡名但卻不引起憎恨，而追求慷慨之譽，則必然招致貪婪之名，而憎恨便隨之而來。其次，每一位君主都希望被人認為仁慈而不是殘酷，但他必須提防不濫用這種仁慈。君主要使自己的臣民團結，同心同德，就不應介意殘酷的惡名。新國家充斥危險，新君主面臨威脅，為了整個社會秩序和安寧，避免殘酷之名是不可能的。而且，被人愛戴抑或被人畏懼更好？當然二者兼?zhèn)渥詈?，但卻很難。如果必須有所取舍，那么，被人畏懼比受人愛戴安全得多。愛戴是靠恩義這條紐帶維系的，然而由于人性惡，只要對自己有利，人們在任何時候都會斬斷這條紐帶?？墒俏窇郑瑒t由于害怕受到絕不會放棄的懲罰而保持著。君主使人們畏懼自己時，應做到即使自己不能贏得人們的愛戴，也要避免自己為人們所憎恨。因而，關于受人愛戴抑或被人畏懼，君主能做的是立足自己的意志，努力避免招愁惹恨，至于人們愛戴與否，那是基于他們個人的意志，君主更多的是要統(tǒng)籌全局[5]80。第三，對君主是守信抑或背信，馬基雅維里提出了著名的狐貍與獅子的權術思想，“君主必須是一頭狐貍以便認識陷阱，同時又必須是一頭獅子，以便使豺狼驚駭?！盵5]84當遵守信義反而對自己不利的時候，或原來使自己做出諾言的理由現(xiàn)在不復存在的時候，一位英明的統(tǒng)治者絕不能夠遵守信義。聰明的君主善于為自己的背信棄義找到合理的理由并顯得守信，這也是一種手段和藝術。馬基雅維里指出，一位君主并不需具備上述品質，但卻很有必要顯得具有這一切品質。因為，如果具備著一切品質并且本著這些品質行事是有害的；但如果顯得具備這一切品質，那確實有益的。也許看似虛偽、表里不一，但事實卻是非常必要且行之有效。正如馬基雅維里主張：“一位君主，尤其是一位新的君主，不能夠實踐那些被認為是好人應作的所有事情，因為他保持國家，常常不得不背信棄義，不講仁慈，悖乎人道，違反神道。因此，一位君主必須有一種精神準備，隨時順應命運的風向和事物的變幻情況而變?！盵5]85同時，他還指出，“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是不要背離善良之道，但是如果必需的話，他就要懂得怎樣走上為非作惡之途。”[5]85關于君主的品質，其實離不開一條總綱，即應該避免受到蔑視和憎恨，如果能做到避免這些事情，他就盡到自己的本分了，即使有其他丑行也不會有何危險。

縱觀馬基雅維里關于典型君主形象的論述，我們不能斷章取義地認為其不擇手段和殘酷冷漠。他從來沒有否認過善良、慷慨、仁義等優(yōu)良品性，他也絕不反對個人應當朝此方向努力。他是站在國家的角度，為新國家的新君主出謀劃策，為的是國家的長治久安，人民的安居樂業(yè)，君主需要放棄許多常人的品行。在他看來，一個能夠治理國家的君主的好壞，不是在于評價他個人的道德好壞，而在于君主應該努力在行動中表現(xiàn)偉大、英勇、嚴肅莊嚴。筆者認為，這正是以“惡”的手段達到“善”的目的，不僅不應該加以責怪，而是應該同情和理解君主的無奈，誠然，這也是馬基雅維里的無奈，以“惡”至“善”的選擇。

三、馬基雅維里政治理想的善與惡

波里比阿的“政體循環(huán)論”把政體分為君主政體、暴君政體、貴族政體、寡頭政體、民主政體和暴民政體六種，認為國家的產生和政體的更替正是遵循命運——自然法的指示運動變化的結果，政體形式的發(fā)展就是按照這樣一種自然次序，由一種形式過渡到另一種形式，周而復始，循環(huán)發(fā)展。每一種政體形式內部包含有腐敗因素，這是政體衰落并為另一種政體所代替的必然性所在[6]。波里比阿在政體循環(huán)論的框架中來討論民主的誕生，稱民主是人民反對寡頭制的“不公統(tǒng)治”的結果。馬基雅維里不僅完全接受了政體循環(huán)論，而且用幾乎與波里比阿相同的話語來解釋民主的產生和變質[7]。其實，馬基雅維里在政體選擇上，試圖在理想與現(xiàn)實中取得某種平衡，一方面他雖然大力鼓吹君主制，另一方面卻對共和制擁有無比的向往和期待。誠如他寫作《君主論》的初衷，他希望美第奇家族能夠擔負起“新君主”的責任拯救國家于危亡之際，并“希望建立一個溫和的民主形式的共和國以為美第奇家族之續(xù)”[8]。此外，《論李維》和《君主論》這兩本著作分別體現(xiàn)馬基雅維里理想的政體和他對政治現(xiàn)實的妥協(xié)，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理想與現(xiàn)實的平衡，“只有通讀這兩本著作，才能完整理解馬基雅維里的政治思想體系?！盵9]。如果說《君主論》更多體現(xiàn)馬基雅維里現(xiàn)實性的一面的話，《論李維》則是體現(xiàn)他的理論化的思考。馬基雅維里認為，共和國的創(chuàng)建必須借助于新君的獨裁來完成，這也就是他起初一直提到的君主制政體，然而在他內心深處是源于對現(xiàn)實的無奈，最終是想通過保留國家存在的基礎上實現(xiàn)共和制國家。他同波里比阿一樣贊賞羅馬的混合制共和國，因為他看到了民主政體、專制政體的危害和羅馬混合制政體下的強盛。他堅持權力制衡、法律約束下的共和，保證人民的民主和自由，只有這樣的自由大廈才將歷經風雨而不倒。這便是馬基雅維里最根本的愛國理想和政治追求?！墩摾罹S》反映了馬基雅維里對古羅馬強大的仰慕，對古羅馬人民所具有的美德的推崇，他在這部著作中反復向意大利灌輸古羅馬人的原則，以便能使其追隨古羅馬而臻于強大[4]。如果說君主政體帶來的是個人專制的惡，那么延續(xù)和發(fā)展古羅馬的共和政體則是善，因而馬基雅維里的理想是以“惡”達“善”。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馬基雅維里的偉大與無奈，他始終在理想與現(xiàn)實中掙扎、徘徊并渴望二者間的平衡。在君主形象的選擇上，他審時度勢的選擇了“惡”的手段達到“善”的結果；在政體選擇上，他始終如一的堅持意大利追求民主自由的傳統(tǒng)，選擇由“君主制”過渡到“共和國”的理想，以“惡”至“善”?？傊?，“惡”只是馬基雅維里政治理想的手段，“善”才是其最終目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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