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試過
穿著自己喜歡的裙子赤著足
在陽光灑下來的公路上自由奔跑
跑得這么用力
頭發(fā)和裙子被風吹得飄散開來
這一條路
開闊而深遠
左邊是花
右邊是花
你提著裙子不知道哪里是方向
就這樣奔跑在異鄉(xiāng)
不知道心愛的人現(xiàn)在何方
麗江,有很多奇怪的人穿梭在這里。
去年的春天重新回到這里,在束河的溫暖火塘里,一個人拿著老撾啤酒烤著火,左右兩個男人在烤火盆對面分別對我干杯。
左邊的男人說:迷子,你雖是路過,我仍愛你。
一鶴一臉的滄桑和酒氣,晃悠著酒瓶子。他是一個文人畫家,是我所住客棧的老板。據(jù)說曾經(jīng)對著他的情人在大石橋朗誦詩歌。
我對右邊的男人轉臉說,你收留我三天吧,我快受不了了。
他堅定的說,不行!收留你可以,要么三小時要么三十年。
雖然堅定,但是氤氳的燈光下,怎么看怎么叫人懷疑。唯獨他那只名為“將軍”的羅威納天一黑就趴在我的旁邊,寸步不離。
兩邊不同的情話你相信哪種呢。我那時候都不信。
酒吧老板小雨在臺上輕輕的唱:我深深的愛著你,你卻愛著那個傻逼。那個傻逼不愛你,你比傻逼傻逼,喔……你還給傻逼織毛衣……
我摸著將軍的頭說,你瞧你的牛仔爹。
要收留我三十年的牛仔哥是束河最有范兒的單身老男人。他有著束河最翹的屁股,頭頂牛仔帽,后褲兜里通常塞著一只帶鏈子的皮夾子,走起來雄赳赳的樣子。他曾經(jīng)在束河博物館那條路上開著一家地道的貴州酸湯魚館,里面有幾道菜是我最愛吃的,銷魂涼面、酸湯魚、小米糌粑,連他們家自己釀的梅子酒都那么特色——含笑半步癲。記得第一次喝完牛仔哥告訴我的時候,我大笑了幾聲,他說你看,我沒說錯吧,已經(jīng)開始癲了……從此每當有朋友來,我總會拿著他家的含笑半步癲和一幫朋友“陪君醉笑三千場”。
有時候在老街的鼓店敲鼓,也會遇見一身麻布白衣的牛仔哥背著背筐去買菜。大呼一聲牛仔哥別忘買酒!他果真會從裝著魚、肉、涼面的筐子里掏出酒來,陪我瘋一陣子,沖馬路上的姑娘起哄或者對著非洲鼓一陣亂敲。
當然那時候他永遠不會放棄拿我打趣,說迷子姑娘,你給我當老板娘吧,叫你每天都有銷魂涼面吃,含笑半步癲喝。
旁邊的人一頓起哄:牛仔哥,你到底要收多少老板娘?
我說,我才不做誰的老板娘,我要做我的花房姑娘。
麗江的陽光下太多這樣那樣的情話,仿佛是因為接近兩千多的海拔,所以說出的話語從來沒有任何遮掩。
正當我堅定不移地以為牛仔哥是束河最優(yōu)秀的廚師時,朋友卻告訴我他曾經(jīng)是北京舞蹈學院畢業(yè)的高材生,現(xiàn)在還是拉丁舞界的泰斗,偶爾一些重量級的賽事他依舊會去做評委。我大驚,難怪牛仔哥的屁股那么翹!從此以后,每逢有我的朋友再見到他,都會盯著他的背后看,然后朋友就餐完回來就會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果真,盯著他的屁股看就給打折呢……殊不知我在火塘又被牛仔哥追著打:“迷子,今天進門就問我誰是老板,然后說話不看臉盯著我屁股看的又是你朋友吧?你那么照顧我的生意,直接搬到我的魚坊里多好?”
可我仍像房客一樣住在九鼎龍?zhí)兑机Q先生的客棧里。偶爾會在酒吧里和束河的一幫朋友一起打鼓唱歌,變得越來越像本地人。偶爾有膽大的男游客也會過來搭訕,卻被束河的老朋友們取笑轟走。倒是在早上會見到早起遛將軍經(jīng)過一鶴草堂的牛仔哥,話說得越來越委婉,不厭其煩。說“到底哪天能約你單獨喝酒呢”。
一鶴先生依舊會期待我這個路過的人,再也不離開。來來往往客棧的朋友,走了又回來,我依舊住在這里,已經(jīng)被奉為住在客棧最久的女房客??倳腥藛栠@個頭發(fā)被炸開的姑娘是不是老板娘,老板嘴巴裂開了花,姑娘卻生氣地跺著腳。
九鼎龍?zhí)兜目諝馓貏e的好,后面就是束河的山。我也以為我會不離開這秀美的寶地,每天侍弄那些山上采來的野花野草,還有鄉(xiāng)下收來的陶陶罐罐。哪怕是將軍日復一日的探望和巡邏。哪怕?lián)f客棧的小二樓要建一個漂亮的玻璃花房,都與我無關。
那是七月之前。
雨季到來的時候,我和幾個朋友去往香格里拉,我和一鶴先生一臺車。
出麗江不久開始偏離主道,進入山林內。天色漸黑,沒有找到能住宿的地方。開到十一點,狹窄顛簸的山路迎面一塊橫放的木板,擋住去向。車燈能照出木板上的字跡:前方修路,不通。
我們罵了一聲,調頭,往來路開,卻迷路了。
在漆黑一片里,車趴窩了。
我們的手機居然都沒電了。
我們打著手電折騰到兩點,車子依舊無法發(fā)動。
車內車外一樣冷,我們披著所有能披的東西,坐在路邊發(fā)呆,周圍黑漆漆的山野伴著沉重而冰冷的夜重重落在頭頂,深夜的星空開始變得那么明亮、凜冽,可依舊識別不了方向,辨析不了所有的物體。
時間艱難地挪動,越痛苦越緩慢,仿佛停滯。
他突然大聲唱歌,聲嘶力竭,唱的是,就是這么喜歡你,因此我像個大傻逼。翻來覆去就這幾句,每個字都沒有音調,就是吼出來的。
我不介意他唱得難聽,默默地看著他。很快他用光力氣,問我借圍巾,我拒絕了。
為了表示公平,我也大聲吼大聲唱,唱到也用光力氣,我們就一樣冷了。
這一夜如同沒有邊際。
快凍僵的時刻,天邊開始變亮了。
霧氣一點點變得全黃,全世界的光芒都在上帝的指縫中漏出來,穿透云,穿透風,穿透所有人呼吸的空氣,在山野中呼嘯著覆蓋。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往前那一片原來是一望無際的花海。原本猙獰的時間,突然歡呼雀躍,每一秒如同天使。
我們呆呆地看著,異口同聲地說,真美??!
原來我們在如此美麗的風景里。那又如何呢?我一點不想和你看風景。
后來我特意回去看那片花海。
過了顛簸的路就開始看見有成片的房子和大片的花海。這里很少有人住,路上沒有人跡,只有鳥聲清脆。走在花海中間的公路上,路邊的野草搖曳,在陽光下飛舞,深淺不同的顏色依次變化。天很藍,很開闊,白云朵朵??諝饫餂]有塵煙味道。野地里大片的洋芋花蔓延無邊,有的植物根莖很粗壯,開出說不出名字的碗口大的花朵,顏色繽紛,香味如同蜜糖般清甜。
陽光開始燦爛,天空晴朗,選一朵顏色最飽滿的花朵別在頭發(fā)上。有時候是紅色,有時候是紫色。有無盡的新鮮花朵,可供戴在發(fā)上。
一鶴后來矯情地說,誰都唱過跑調的歌曲,你會用光所有力氣,都找不到正確的旋律??墒怯秩绾文??美麗的一天總會重新開始。
我其實什么都沒有想,就是不想愛。
這世界來來往往,沒那么多激情高昂,你卻錯過了那么多東西。
離開一個地方,風景就不再屬于你,錯過一個人,那個人便與你無關。
雖然后來有人告訴我,束河多了兩間花房:一個是我所住客棧的小二樓的書房改成了“迷子花房”;一個是牽著狗的男人開的一家專賣植物和陶罐的“花房姑娘”。
春天來的時候牛仔哥突然結婚,說請我去喝酒,一定要到。
在束河擺了三天宴,最后一天我才去四方街喜鵲的小二樓。
他說:迷子,認識你那么久,第一次見你單獨赴約了。約你那么多次,之前哪怕有一次你單獨出來,今天的故事恐怕就該改寫了吧。
旁邊的大舅哥小姨子們開始起哄,我回了一句“臭流氓”,終于開始喝酒。
后記:
人們常說時間才是最偉大的,一切都會被它消磨殆盡。無論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最終都會過去。
你只能慢慢地向前走,也許很多年以后,再回憶現(xiàn)在的種種,那時候,心里或許有了別人。或許還在等,可是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為了什么而堅持。又或許,他已經(jīng)回到你身邊。
你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都行色匆匆,遇見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誰也看不穿別人身后的故事,誰也不知道別人的心里,是不是住著什么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