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內(nèi)霓虹般七彩的光在賭客臉上閃爍時,映照出來的不一定是笑容,我常常會替他們捏一把汗。
ONE
不少中國人對于郵輪的印象都是從《泰坦尼克號》開始的。窮小子Jack拿著一張賭桌上贏回來的船票,登上了豪華郵輪,還迅速泡到了“白富美”。電影播出十多年后,直到幾家超級豪華大郵輪停靠到中國的港口,開始聲勢浩大地叫賣,我們才真正覺得這種享樂方式慢慢駛進東方。
郵輪上的娛樂消遣如此豐富,簡直讓人分身乏術(shù)。這是忘記時間的船。賭場無疑是船上最熱鬧的地方,那些宣稱只顧著游泳和吹海風(fēng),無暇去賭場一試身手的人,大概都是騙你的。依我所見,無論是短途的歌詩達(dá)臺灣游,還是遠(yuǎn)至北美的公主郵輪阿拉斯加之旅,沒日沒夜泡在賭場的人不在少數(shù),甚至有人抱怨郵輪停靠港口的時間太長,他們最期待的是當(dāng)輪船在一望無際的公海中漂浮時,趕緊躲進五光十色的賭場。
除了??看a頭,郵輪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公海中航行,各國法規(guī)對其都沒有絕對的約束性,因此,絕大多數(shù)的郵輪上都設(shè)有賭場,而且在公海中開放。郵輪公司不會說自己是靠公海賭博來吸引客人的。在你看到的郵輪介紹資料里,賭場方面的介紹往往只有幾張照片,甚至只有一個小標(biāo)題。然而,整船最豪華、服務(wù)最貼心的,一定就是在賭場里。
賭場門口通常會有人打扮成小狗、小熊之類的大玩偶,吸引你過去拍照,然后他們會邀請你進來喝杯果汁或者雞尾酒,免費的。郵輪賭場隨意進入,不像酒店賭場那樣有時需要收門票,還時時查護照。然后,你眼界大開,發(fā)現(xiàn)這里好豪華,地毯好厚,仿佛能沒過膝蓋,天花板很高,富麗堂皇得讓人不穿禮服都不好意思進來。
各種彩色的光從四面八方照射過來,如同夜總會,再配上讓人興奮卻不過于嘈雜的音樂,啊,神經(jīng)瞬間就興奮起來。既然都進來了,不如在轉(zhuǎn)盤上碰碰運氣吧。誰讓這里兌換籌碼這么方便呢。最后,你會像大部分人一樣,忘了時間。
TWO
老虎機的樣式很多,是獨自進來尋歡的人最愛的,翻滾式的老虎機彩色屏幕也挺誘惑。你以為是跟機器玩玩游戲,其實是它玩你?;I碼吃進去容易,卻沒怎么見吐出來過。我最愛看青澀的賭客在這臺小小機器前上演精彩的獨角戲,時而緊咬下唇,不時發(fā)出“哎呀,哎呀”的惋惜,有時蹦起來大呼兩聲“yeah!yeah!”更多時候是暴力自殘—不是狂捶大腿就是用頭撞屏幕。我尋思這樣的人通常是新手。
有錢人的賭博游戲是,你根本看不出他有多么在乎。他們裝作對什么都不屑一顧,輕描淡寫,眼神看不出太多端倪,眉頭都不皺一皺。他們甚至不會直接走向賭桌,而是先在賭場的酒吧區(qū)里喝杯加冰塊的威士忌,跟美女們調(diào)調(diào)情,表情中帶著三分熱情和七分酷,假裝自己是艷遇指數(shù)極高的007。
賭場里的酒吧確實很美,風(fēng)格各異,想要一展身手的人往往會先坐下來小酌一下,作為“熱身運動”。賭桌上會有一個個類似煙灰缸的圓形不銹鋼凹槽,是專門照顧賭客用來放酒水的,邊賭邊喝,這可是日進萬金的生意。
菜鳥級賭客和大亨很容易區(qū)分—看排場。顯然,高額投注區(qū)里的都是一擲萬金的財主。他們也經(jīng)常會到小賭桌上轉(zhuǎn)轉(zhuǎn)運氣,可是你不難從他們身上的裝束約莫對其身份猜出一二。
賭場大亨,無論西方人還是東方人,進賭場必定一身名牌西裝,戴名表,皮鞋是根據(jù)腳型定制的一體成型款,刻意不打領(lǐng)帶,不吹頭發(fā),想要低調(diào)一些,但是這樣的手法未免過于小兒科。西方女賭客總是會打扮得像是趕赴高級舞會,名牌手袋、絲質(zhì)晚禮服、珠寶首飾……嘿,萬一賭輸了,身上可以卸下來抵押的東西還真不少呢。
但我覺得她們更像是來喝酒和相親的,眼神在身邊的男人之間飄來飄去,連笑容都是專門訓(xùn)練過一般地去迎合身邊的男人。難怪有人形容郵輪是“移動的上流社會”。
賭場,其實也是社交場,相較起來,東方的太太們在賭桌上的表現(xiàn)更“專業(yè)”一些,首先打扮上就低調(diào)一些,不過別小瞧她們的手提包,我好幾次被她們隨意抽出來的磚塊一樣的大面額現(xiàn)金鎮(zhèn)住。賭場的提款機很多,難道她們非得帶幾塊“現(xiàn)金磚頭”才更自信?
那些青澀卻又高調(diào)吆喝著的中國年輕男生,沒錯,就是被定義為“富二代”的那群人,非常好辨認(rèn),身邊總是有不止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他們看起來只是孩子,臉上還有未褪盡的小絨毛,他們是賭場的常客,卻不是豪客。通常他們贏到的錢很快就會在船上的免稅商店里花光,珠寶、名牌包包、時裝,還有高端拍賣品,很多人深信贏回來的錢要花掉相當(dāng)一部分,才會繼續(xù)帶來好運氣。其實他們并不好賭,只不過在賭桌邊玩幾手會顯得帥一點。
賭場里最受歡迎的是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國男士,久經(jīng)沙場的荷官看到他們也會掩飾不住眼神“噔”一下亮起來。沒錯,就是那些不由自主兩手叉腰或者兩手放在后背,官模官樣的,領(lǐng)帶和西裝的顏色搭得不太協(xié)調(diào)的,他們,才是這里翻云覆雨的能手。他們不愛說話,不過你依然可以通過偶爾的一兩句對白聽出濃重的地方口音,江浙、北京、廣東或者福建的,很容易辨認(rèn)。
郵輪上很容易打聽到關(guān)于這些金主的風(fēng)云故事,聽說溫州有個老板在這里輸?shù)袅藬?shù)億,中風(fēng)住院,而他不知道是在廣州還是珠海開發(fā)的一個樓盤立即爛尾,官司正打得火熱呢。聽說還有小官員不到半個小時就輸?shù)羟f,直接在某個港口下船,沒有再上來了。我不懷疑這些故事的真實性。
我看過身披黑紗的中東婦女,在餐廳或者甲板撞見時都是溫文爾雅,不輕易說一句話的,一上賭桌立即“變臉”。還有看起來快要臨盆的孕婦,硬是要擠到撲克桌來過過手癮,大肚子頂著桌子,差點摸不到籌碼,依然先“賭”為快。
八十歲高齡的資深賭客也不少,被家人攙扶著,慢慢在椅子上坐穩(wěn),然后暗淡的眼神立即亮起來了,賭桌竟讓他們重返青春?只是,賭場內(nèi)霓虹般七彩的光在賭客臉上閃爍時,映照出來的不一定是笑容,我常常會替他們捏一把汗:不怕動胎氣么?不怕血壓升高么?
有時我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大部分人都并非像《泰坦尼克號》的Jack那樣賭上全副身家的。只要賭客能夠保證衣冠整齊地上下船,那么他在船上所發(fā)生過的一切,這一程風(fēng)光無限的海上之旅,自然會成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