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京曾說過,
馮小剛最大的聰明,
就是善于利用更聰明的人。
前些年,馮小剛在很多人心目中還只是條“馮褲子”。
“馮褲子”來自王朔、葉京編導的電視劇《與青春有關的日子》,是個長相丑陋、性格猥瑣、欺軟怕硬,又愛哭、愛占小便宜的小跟屁蟲,一個沒大智慧卻有小聰明的可氣又可笑的小人物。
當長得酷似馮小剛的佟磊站在葉京面前來試鏡時,葉導笑翻了,說“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當然,天上掉下的不是“林妹妹”,而是活脫脫一個馮小剛。至此,人們也就明白了,那“馮褲子”原來就是發(fā)小們給馮小剛“量身定做”的,外人想不對號入座也難。
盡管那時馮小剛已經(jīng)接連導演了《甲方乙方》《不見不散》《一聲嘆息》等票房不俗的電影,聲名鵲起,勢頭強勁,然而潛意識里很多人還是把他看做一個伶牙俐齒的京油子,一個動不動就暴跳如雷揚言“抽你”、并當眾破口罵女記者的市井潑皮。
只是今天再沒人提起那條“褲子”了,似乎這是個不愉快的回憶,沒人愿意揭那個瘡疤了;又似乎當年那“褲子”原本就套錯了,根本就不合馮導的身。
當《非誠勿擾》中鄔桑在送走秦奮后,獨自開車在路上,一邊聽著那首不緊不慢的歌曲,突然停下來,掩面哭泣的鏡頭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時候;當《唐山大地震》四兩撥千斤,不僅撥動了唐山大地震這重大題材,也撥動了觀眾對親情的那根溫柔的神經(jīng)的時候;當《一九四二》中餓殍遍野的逃荒路上,一個個悲涼凄慘的畫面迫使我們對民族性、人性沉重反思的時候……我們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馮小剛的凝重的神情和他疲憊的身影,不帶一點“馮褲子”的痕跡。
葉京曾說過,馮小剛最大的聰明,就是善于利用更聰明的人。這兒我還想補充一句,成全馮小剛進步的另外一個因素是,交好朋友,從善如流。
依據(jù)來自馮小剛的新書—《不省心》。
書中的文字有他一如既往的風格:自嘲自諷、嬉笑怒罵、犀利解氣。
興許對他張牙舞爪、唾沫四濺的一面看多了,也習慣了,一旦他柔和了臉、動情地說起某個人時,那份俠骨柔情也就分外可愛。
比如,書中記載《一九四二》開機時的場景,當劉震云看到聚集的工作人員五六百號人(其中司機就有百十來人),不由感慨道:人力物力耗費如此之大,如果編劇不盡責,劇本蒼白沒有撼動人心的力量,那真是無地自容啊。
我說:許多編劇攀比片酬,卻要求在合約里注明只寫一稿。
云曰:他們都是聰明人呀,我是個笨人,愿與兄長共進退。
簡短的幾句對話,我們卻明顯感覺到馮小剛被劉震云感動了。
說到老搭檔葛優(yōu),馮小剛的“溢美之詞”也顯得十分吝嗇,語氣甚至像調(diào)侃:葛爺確實是不貪。放在別人身上這就叫目光短淺,而放到葛爺這兒就叫“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恰恰就是這種不貪的心態(tài),使他非常地心平氣和,做起事情來就比較地從容。對于葛爺來說,沒有什么是志在必得的。因此接人待物,也就顯得自然大方。既不會被利益驅使過分地貼上去獻媚,也不可能因為失算了彼此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
客觀平淡的評點,好像葛優(yōu)也就是“心平氣和”、“自然大方”而已。然而透過這平淡的語氣,我們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馮小剛對葛優(yōu)的那份透徹的知心和敬重。
都說馮小剛脾氣糙,不太容易買人家的賬??墒沁@不等于他聽不進不同意見,哪怕這批判再尖銳,哪怕意見來自同行冤家,他從善如流。
一次有人批評他:電影應該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得是酒。你拍的東西是葡萄,很新鮮的葡萄,甚至還掛著霜,但你沒有把它釀成酒,開始是葡萄,到了最后還是葡萄。批評他的,正是導演姜文。如果敏感一點,姜文的這番話不就是對他的全盤否定嗎?哪怕夸他是“很新鮮的葡萄”。要是有人在場,一定會擔心馮小剛沉不住氣,然后翻臉:你以為你姜文釀的是酒?茅臺還是二鍋頭?保不齊工業(yè)酒精勾兌的吧?
然而,馮小剛卻心悅誠服地說:“對我的電影,我聽到過很多批判,大多都是圍繞著‘商業(yè)’兩個字?!钡墙牡呐袇s是“掠過了這些表面的現(xiàn)象,說出了問題的實質(zhì)”。
我們不能就此夸獎馮小剛“虛懷若谷”,可是他真的有自知之明。正因為有這樣的清醒,他顯得潛力無限。
馮小剛正在努力釀酒,以一串串新鮮葡萄做原料,用靈感來發(fā)酵。當純凈的葡萄汁羽化而登仙的一刻,流出的必定是甘醇的葡萄美酒。我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