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中的女性主義敘事技巧解讀

摘 要：英國作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的小說《明天》講述了一個家庭故事——甜蜜的愛情、溫馨的親情似乎構(gòu)成了最完美的家庭，殊不知看似完美卻藏匿著秘密與謊言。小說采取女性作為第一人稱敘述者，并且運用閃回和片段式敘述方法讓故事具有真實性和審美性。本文從女性主義敘事學出發(fā)，從敘事聲音、敘事結(jié)構(gòu)和敘事角度三個方面來探討斯威夫特作為男作家所表達的女性意識而采取的敘事技巧。

關鍵詞：女性主義敘事學 《明天》 女性意識

引言

格雷厄姆·斯威夫特是英國當代最著名小說家之一，其代表作《杯水留痕》斬獲英語小說最高獎布克獎，其后作品《從此以后》和《但愿你在此》都贏得了較高的評價，但2007年出版的小說《明天》卻鮮有問津。相比之前的作品，這部小說依舊繼承了斯威夫特溫和、樸實的寫作風格，并繼續(xù)討論了家庭、愛情和親情的主題。

內(nèi)心獨白的寫作方式讓這部作品大放異彩，一個個故事、一段段回憶都讓聽故事的人感同身受?？梢姡雇蛱氐膶懽骷记扇照槌墒?。閃回、插敘以及片段性敘述技巧的巧妙運用更是引人入勝。如同評論家安妮·恩賴特說的：“一旦秘密被揭開，我們不再猜測，不再好奇，反而開始欣賞小說中巧妙復雜的真相。這正是斯威夫特作為一個作家的獨特魅力，因為他告訴我們生活原本的模樣?！雹?/p>

小說以女主人公——普拉作為第一敘述者，娓娓道出幸福美滿的故事，卻又親手撕掉幸福的假象，揭露了離婚、出軌及生父另有其人的不和諧因素。本文從女性敘事學出發(fā)，從敘事聲音、敘事角度和敘事結(jié)構(gòu)三個方面來探討斯威夫特作為男作家所表達的女性意識而采取的敘事技巧。

一、敘事聲音：女性話語權(quán)的獲取

作為男性作家，斯威夫特之前的作品都采取了經(jīng)典敘事模式——在以男權(quán)為中心的社會中，女性完全沒有參與社會話語的權(quán)力，社會上所有的聲音長期以來幾乎都是男性的。他的作品里都是以男性為敘述中心，因此女性的聲音處于被動、邊緣，甚至是缺失的境地。而小說《明天》卻一反常態(tài)，顛覆了以往的男性敘述模式，將女性作為敘述中心，并采取了第一人稱敘述，為女性爭取了更多話語權(quán)，能夠充分表達女性自己的觀點與態(tài)度。

《明天》由女主人公普拉講述，這種主人公敘述型作為蘭瑟所定義的“個人型”敘述者，“是指有意識講述自己故事的敘事聲音”②。而普拉在小說里不止一次提到“你們的父親明天將會告訴你們這一切”③，既然所有的真相和秘密會由邁克全盤托出，那么普拉講故事的意義何在？故事繼續(xù)讀下去，便會發(fā)現(xiàn)“但我不敢保證你們父親講的和我現(xiàn)在講述的是一個版本”。當父親在家庭里扮演著主導者與權(quán)威者的角色時，普拉是有意識地去講述所有的故事，她想獲得一個同等說明事實、解釋真相的機會。而這種“個人型”的敘述方式對女性敘述者來說不僅獲取了話語權(quán)，更增加了公平性與權(quán)威性。

“個人型”敘述者具有其他角色所沒有的優(yōu)勢和長處。小說中所有的人物性格與故事情節(jié)都透過“個人型”敘述者的講述、思維和視域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而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各類信息，包括故事中的男性形象均通過“我”的過濾，帶著“我”貼上的標簽。④ 蒂姆叔叔作為埃迪叔叔的多年好友，同樣是邁克成長中不可或缺的一員。當普拉第一次聽到邁克提起蒂姆時，她將兩位叔叔聯(lián)想成有激情的單身漢。而當普拉第一次親眼見到蒂姆時是在埃迪叔叔的葬禮上，她這樣描敘，“他看上去有點兒像一本科學雜志：身材高大，銀發(fā)蒼蒼，學者風范”。這樣具象的形容，讓蒂姆叔叔所展現(xiàn)的學術派、嚴肅型形象栩栩如生地躍然紙上。如此正派的形象卻讓普拉想要跟蒂姆調(diào)情，因為他的形象讓普拉想起那些曾經(jīng)與之廝混過的銀發(fā)男人。當?shù)倌犯绽帐謺r，普拉開始猜測蒂姆是否在對自己調(diào)情。僅憑普拉個人的臆想也許會讓讀者推翻之前對蒂姆正面形象的肯定，從而認定他就是一個好色之徒。但從后面的故事得知，蒂姆將自己創(chuàng)辦的雜志社交給了邁克，把他當作自己的繼承人，而普拉再一次肯定且贊揚了蒂姆的人格魅力。而同性戀、學術派、好色者均是普拉自己給蒂姆貼上的標簽，同時也是普拉作為一個女性評價男性時，不依附他人的意見和影響所作出的自己的判斷、自己的想法。

如同蘭瑟所說，建立敘述權(quán)威“不僅取決于讀者對敘述者的反應，也取決于讀者對小說人物動作的反應”。那么敘述者想要建立敘述權(quán)威，就必須全面且客觀地采用敘事策略向讀者展現(xiàn)出他眼中的一切。斯威夫特在《明天》中采用“主人公”型敘事聲音成功使得女性獲取話語權(quán)，能夠充分表達女性發(fā)自心底的聲音。

二、敘事角度：女性主體性的建造

“敘述視角的特征通常是由敘述人稱決定的，敘述視角也稱敘述聚集，是敘述語言中對故事內(nèi)容進行觀察和講述的特定角度?！雹?同樣的事件從不同的角度看就可能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在不同的人看來也會有不同的意義。“敘述視角（聚焦者）與觀察對象之間的關系往往被視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關系?！雹?而敘述角度最能夠通過文本傳達出性別因素的作用和影響。反觀在之前的小說中，男性一直都是敘述者，女性則是被敘述的對象。所以在傳統(tǒng)小說中，小說文本所傳達出來的都是男性意識、男性主體性，而女性問題依舊被擱淺、被忽視。如果想要展現(xiàn)女性意識并且建構(gòu)女性主體性，就必須打破傳統(tǒng)小說的敘述角度，將女性置于文本環(huán)境下且采用女性的敘述聲音。

胡亞敏教授將敘述角度分為三種類型：非聚焦型、內(nèi)聚焦型和外聚焦型。小說《明天》恰好采用了典型的內(nèi)聚焦型敘述角度，并且將女性作為第一敘述者，在傳達女性意識的基礎上構(gòu)建了女性主體性。小說通過女性視角講述了女性在對待婚姻和家庭時所追求的平等與自由。從文本話語角度看，男性話語與權(quán)力遭到破壞，男性成為了“他者”和“被敘述者”。這種女性內(nèi)聚焦型視角使得女性擁有與男性同等的主體性，同時也成為女性爭取自由平等最有效的工具。普拉作為小說中最聚焦的女性，異于其他家庭婦女，她擁有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有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所以她是一個獨立自主、不依附男性生存的個體。再次聚焦她的婚姻生活，普拉和邁克是一對相愛多年最后走入婚姻的伴侶，卻因為邁克的不孕癥讓他們的婚姻舉步維艱。其實在普拉見到蒂姆并產(chǎn)生想要與之調(diào)情的想法時，就提到因為邁克不能夠滿足自己的性欲望，所以她對邁克感到有些郁悶。男性角色的種種生理障礙造成邁克性格中的不自信以及陰柔的一面。而這些恰恰反襯出普拉的大膽、堅強和強勢。在女性敘述視角下，海倫同樣是被聚焦的女性。“二戰(zhàn)”時期，海倫懷上了邁克，而作為父親的皮特因為被俘消失了很久。丈夫角色的缺失，讓原本柔弱的妻子形象變得堅強且強大。

斯威夫特在《明天》中有意地弱化男性形象，甚至是使男性缺失，為的就是盡力放大女性形象，凸顯出她們性格中堅強不屈、追求平等和獨立自主的一面。同時，斯威夫特所采用的女性內(nèi)聚焦型敘述角度讓女性成為文本的主體，為女性奪回話語權(quán)，成功構(gòu)建了女性主體性。

三、敘事結(jié)構(gòu)：女性雙重內(nèi)心的窺探

女性主義學者認為雙重性是女性主義獨有的特征。而雙重性同時也是女性最好的選擇，依靠雙重性，女性能夠在“男性與女性、中心與邊緣、內(nèi)在與外在、公開私下以及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之間進行協(xié)調(diào)”⑦。蘭瑟在《建構(gòu)女性主義敘事學》里提出了女性文本中“雙重聲音”的概念。而申丹在《“話語”結(jié)構(gòu)與性別政治》里對“雙重聲音”做了進一步的修正，“雙重性是基于敘述者與不同受述者的不同對話，但在這個‘敘述者—受述者’交流層面上，還有（隱含）作者與（隱含）讀者的交流。女性對父權(quán)社會婚姻的譴責在該層面交流中得以呈現(xiàn)”⑧。而作家們通常創(chuàng)作女性作品時以打破或者顛覆男性傳統(tǒng)小說模式來實現(xiàn)女性與男性的平等與和諧。

雙重聲音的出現(xiàn)就一定賦予了文本敘述的雙重視角。雙重視角恰恰是第一人稱敘述者最佳的選擇。敘述者有著雙重身份即過去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過去的“我”講述著過去發(fā)生過的故事，而現(xiàn)在的“我”以冷靜、以沉著重新審視著過去愚昧無知的“我”。而這種雙重視角的敘述形式在《明天》中隨處可見。第一章里普拉回憶著一家人在康沃爾海灘度假的時光，“在那里我們度過了三個暑假，你們八歲那年是我們第二次到那里。我用藍色大浴巾包著你，擦干你身上的水珠。第二年，你們學會了游泳。我叫了你們小蝦米，可為什么不是魚或者是英雄呢？”再次回憶當時的情景，重新揣測自己年輕時的內(nèi)心，多年后的普拉給出了答案，“也許是因為你們身形小巧，膚色紅嫩;也許是因為你們彎曲在水里的樣子，像足了小魚小蝦。小蝦米，而我當時僅僅只是不想你們游出大海而已”。而在第一章結(jié)尾，敘述者運用了一般現(xiàn)在時對天氣進行了描寫，“外面開始下雨了，我能聽見雨滴拍打落葉的聲音。明天我們家因為大雨而烏云密布”。此時的天氣反映了普拉憂愁的內(nèi)心。敘述者的“我”一方面享受著回憶里的溫暖，一方面道出了此刻說故事的真實心境。不同動詞時態(tài)的運用展現(xiàn)了敘述者不同的視角，而正是通過不同視角的講述將女性豐富復雜的內(nèi)心展露出來。

除了第一人稱敘述者“我”的成功運用，小說里常常出現(xiàn)“你們”的稱呼。例如“我的天使們，此刻你們正在睡夢中”，還有“你們不再是小孩子了，十六歲意味著你們已經(jīng)長大了”。不難發(fā)現(xiàn)文中常常出現(xiàn)的“你們”其實就是普拉的孩子——凱特和尼克。但我們幾乎可以將受述者與隱含讀者重合起來，而這種敘事技巧被沃霍爾定義為介入型敘事。沃霍爾認為“介入型敘事策

略最明顯的目的在于：敘述者渴望強調(diào)文本的現(xiàn)實真實性，爭取讀者（受述者）的同情從而在讀者心中建構(gòu)女性主義意識;同時，敘述者將原本私下的敘事轉(zhuǎn)為一種公開的敘述”⑨。另外，斯威夫特在敘述時間上選取了片段式敘述和閃回兩種敘事策略，對過去的片段性描寫和閃回與現(xiàn)在時間形成了兩條不同的時間線，同時也構(gòu)成了雙重敘述視角，從而更有力地表現(xiàn)了女性敘述者的雙重聲音。

斯威夫特在《明天》中以普拉作為第一人稱敘述者，讓普拉在講故事的同時又跳出來做理性分析，這種雙重視角的把握有效地窺探女性的雙重內(nèi)心，同時成功刻畫出了女性的自我成長過程。

結(jié)語

作為英國當代著名作家，斯威夫特嫻熟的寫作技巧在《明天》中一展無遺。本文根據(jù)蘭瑟的女性主義敘事學理論解讀了斯威夫特在小說里蘊含的女性意識而采用的敘事策略。從敘述聲音、敘事聲音和敘事結(jié)構(gòu)三個方面，斯威夫特分別采用了女性第一人稱敘述、女性內(nèi)聚焦型敘述角度和雙重敘述結(jié)構(gòu)來獲取女性話語權(quán)，構(gòu)建女性主體性和表達女性雙重內(nèi)心。敘事技巧的巧妙運用使得斯威夫特在小說中很好地表達了女性觀照和女性意識。

① http：//www.theguardian.com/books/2007/apr/21/fiction.gra

hamswift，2014-09-15.

② [美]蘇珊·S.蘭瑟：《虛構(gòu)的權(quán)威——女性作家與敘述聲音》，黃必康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③ "Swift， Graham. Tomorrow[M]. London： Picador，2007.

④ 張繼英：《〈使女的故事〉的女性主義敘事技巧》，《文學教育》2009年第10期，第92—94頁。

⑤ http：//baike.baidu.com/view/186693.htm？fr=aladdin，2014-9-15.

⑥ 申丹、韓加名、王麗亞：《英美小說敘事理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⑦ Warhol， Robyn R. Double Gender， Double Genre in Jane Eyre and Villette[J]. Studies in English Literature， 1996，36（4）：857—875.

⑧ 申丹：《“話語”結(jié)構(gòu)與性別政治》，《國外文學》2004年第2期，第3—21頁。

⑨ 唐偉勝：《性別、身份與敘述話語：西方女性主義敘事學的主流研究方法》，《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7年第3期，第73—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