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德無私 參天地兮
2014-04-29 00:00:00李建明明瑞勤
名作欣賞·學術(shù)版 2014年11期
摘 要：屈原的《橘頌》運用比興和擬人手法，巧妙地抓住橘樹的生態(tài)和習性，細致而精確地描繪了橘的形象，托物言志，類比聯(lián)想，將橘樹與人的精神品格聯(lián)系起來，以橘樹為喻，頌揚了屈原忠于楚國、至死不渝的愛國精神和堅守信仰，橫而不流的高貴品質(zhì)。
關(guān)鍵詞：詠物詩 《橘頌》 屈原 愛國主義品格 情感和藝術(shù)特色
屈原（約公元前340至約公元前278），名平，字原，戰(zhàn)國末期楚國丹陽（今湖北秭歸）人。他出身楚國貴族，學識淵博，是杰出的政治家和愛國詩人。初輔佐懷王，做過左徒、三閭大夫。他在位時主張彰明法度，舉賢授能，東聯(lián)齊國，西抗強秦，限制貴族特權(quán)。他的主張遭到了保守勢力的反對和誣陷，楚懷王聽信讒言，疏遠了屈原，革去了屈原的官職。頃襄王即位后屈原又被放逐，長期流浪沅、湘流域。屈原痛心于國家衰敗，眼見國破家亡，他既無力挽救楚國的危亡，又深感政治理想無法實現(xiàn)，終于在秦國攻破楚國都城郢都之后，帶著滿腔的悲憤投汨羅江而亡。
屈原是偉大的愛國詩人，他所創(chuàng)作的《離騷》《九歌》《九章》《天問》等傳世之作，多自述身世、志趣，指斥統(tǒng)治集團昏庸腐朽，揭露現(xiàn)實的黑暗與混亂，感嘆抱負不申，深度體現(xiàn)了對國事的憂念和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古往今來，人們把他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人格光輝稱為“屈原精神”或“屈子精神”，視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文化遺產(chǎn)。
《橘頌》系《楚辭·九章》中之一篇，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篇詠物言志詩。南宋詩人劉辰翁稱之為“詠物之祖”。 “頌”是一種詩體，取義于《詩經(jīng)》“風、雅、頌”之“頌”。《橘頌》相傳是屈原早年時的創(chuàng)作，也有人認為作于屈原放逐江南時期。這首詩寫物與寫人完美結(jié)合，客觀形象與藝術(shù)形象有機統(tǒng)一。詩人通過贊頌橘樹燦爛奪目的外表、堅定不移的美質(zhì)和純潔無私的高尚品德，表達了自己扎根故土、忠貞不渝的愛國情懷和特立獨行、懷德自守的人生理想。
一、《橘頌》的辭章句式
有資料記載，屈原在他遭讒被疏、賦閑郢都期間，以南國的橘樹作為砥礪志節(jié)的榜樣，采用象征手法，深情并茂地寫下了膾炙人口的《橘頌》：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緣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
精色內(nèi)白，類可任兮。紛宜修，而不丑兮。嗟爾幼志，有以異兮。
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愿歲并謝，與長友兮。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象兮。
二、《橘頌》的情感特色
《橘頌》是一首詠物抒情詩，依據(jù)詩歌的情感線索，我們認為《橘頌》可分為兩部分來品讀。其前半部分緣情詠物，以描寫為主，重在描述橘樹俊逸動人的外在美；后半部分緣物抒情，以抒情為主，從對橘樹的外在美描繪，轉(zhuǎn)入對它內(nèi)在精神的熱情謳歌。
第一部分：一至四節(jié)——重在描述橘樹俊逸動人的外在美。
早在漢代以前，楚地江陵即已以產(chǎn)橘而聞名遐邇。橘樹的習性很奇特：只有生長于南土，才能結(jié)出甘美的果實；倘要將它遷徙北地，只能得到又苦又澀的枳實?！蛾套哟呵锪s下》載：“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徙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可見橘生于江南，不可遷徙，是因為它受命于天的固有本性。橘樹深深扎根于“南國”之土，任憑什么力量也無法使之遷徙，令人們升起無限敬意！
橘樹是可敬的，又是可愛的。詩人通過對橘樹的葉、花、枝、果等細致生動的描寫，塑造了橘樹的高潔形象?！熬G葉”“素榮”“剡棘”“圓果”，充滿生機。它所貢獻給世人的是“紛宜修”“而不丑”“精色內(nèi)白”，堪托大任，字里行間洋溢著詩人對橘樹這一“嘉樹”滿腔的自豪和贊美之情。
第二部分：五至九節(jié)——從對橘樹外在美的描繪，轉(zhuǎn)入對內(nèi)在精神的謳歌。
橘樹之美好，不僅在于外在形態(tài)，更在于它的內(nèi)在精神。橘樹年歲雖少，即已抱定了“獨立不遷”的堅定志向；長成以后，更是“橫而不流”“淑離不淫”，表現(xiàn)出梗然堅挺的高風亮節(jié)。這種“受命不遷”“深固難徙”的秉性，在深深熱愛故國鄉(xiāng)土的屈原看來，正與自己矢志不渝的愛國情志相通。屈原生于楚，長于楚，對楚國有著深厚的感情，愛國之心，從不變更。屈原正是以橘樹來象征自己的宗國之情和鄉(xiāng)土之戀，也正由于秉承天地
所賜的重任，他恪盡職守，忍辱負重，助君為國?！霸笟q并謝，與長友兮”，縱然面臨百花“并謝”的歲暮，橘樹依然向往郁郁蔥蔥，決不肯向凜寒屈服，傲霜斗雪的橘樹形象與遭讒被廢、矢志不渝的屈原自己疊印在了一起。最后一句“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頓使之前所贊美的橘樹，轉(zhuǎn)而匯聚成了千古流芳的志士仁人：
由此可見，屈原贊美橘樹，實際上寄寓著自己人格的追求——
“受命不遷，深固難徙”——堅貞不移的愛國情懷；
“廓其無求，秉德無私”——高尚無私的政治品格；
“淑離不淫，閉心自慎”——良好高潔的政治修養(yǎng)；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潔身自好，不與邪惡勢力同流合污的精神。
詩中的描寫雖未脫離橘樹的特點，卻又不局限于橘樹，而是把橘樹擬人化——通過對橘樹的贊美，抒發(fā)了詩人獨立不移，廓其無求的堅貞意志和高尚情懷。
三、《橘頌》的藝術(shù)特色
1.象征手法的運用，以物喻人，托物言志
《橘頌》是中國詩歌史上第一首詠物詩。詠物詩固然要描寫所詠之物，同時它往往還有隱藏于物象背后的深層含義，指向某種品德、情操、感慨、意趣。所詠之物不過是一個隱喻或象征，詩的這種寫法稱為“比體”。從體制上來看，《橘頌》基本是四言的，所寫的物象限于橘一種，寫作路徑略近于《詩經(jīng)》，但對《詩經(jīng)》有了新的創(chuàng)造，因為在《詩經(jīng)》里還沒有這樣成熟的詠物詩。
如果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離騷》）一句堪稱屈原精神的至理格言，那么，“深固難徙”的橘樹則是屈原精神的化身。細細品讀《橘頌》，不難窺見詩人的高尚情操和人生理想。這首詩通篇運用比興和擬人手法，托物言志，巧妙地抓住了橘樹的生態(tài)和習性，類比聯(lián)想，借物頌人，將它與人的精神品格聯(lián)系起來，給予熱烈的贊美。橘樹身上，處處可以見到詩人的影子——屈原就好像詩中那高潔傲岸的“后皇嘉樹”。 “受命不遷，深固難徙”象征屈原扎根故土、忠貞不渝的愛國情懷；“蘇世獨立”“橫而不流”象征屈原特立獨行、懷德自守的高貴品格。屈原不隨波逐流，始終堅持自己正確的人生方向，忍辱負重，不斷求索，力圖實現(xiàn)自己助君強國的偉大抱負。詩人筆下的橘樹形象，儼然就是詩人的化身。正如清人林云銘所贊揚的，“看來兩段中句句是頌橘，句句不是頌橘，但見（屈）原與橘分不得是一是二，彼此互映，有鏡花水月之妙”。這種借詠物來寄志的寫法，開創(chuàng)了我國詠物詩的先河，給后代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積極影響。
2.語言風格獨特，推陳出新
《橘頌》基本用四字句，以兮字為嘆。“兮”字放于句尾，亦是詩人對楚辭體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這種句式，一是反楚歌體制，二是反屈原詩作一貫上天入地的浪漫的風格?！堕夙灐泛啒愣泄?jié)奏感，使讀者讀起來朗朗上口，適合于表現(xiàn)積極進取的內(nèi)容。全詩感情洶涌奔瀉，先鋪陳寫實，詠物托志，后直抒胸臆，將詩人對橘樹所象征的精神追捧宣泄得淋漓盡致，頗有中原詩歌之風，與《詩經(jīng)·周南》《詩經(jīng)·召南》中的一些詩作有點相似，但有明顯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
綜上所述，《橘頌》明朗開闊的情感基調(diào)，華麗絢爛的辭章句式，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手法，不僅在《楚辭》中，乃至在中國文學史上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堕夙灐肥菄@著橘樹寫的，但又處處體現(xiàn)著詩人屈原自己的精神品格，把橘樹與詩人融為一體，既頌橘，又頌人，體現(xiàn)了橘樹和詩人光輝燦爛的藝術(shù)形象。橘樹所特有的品質(zhì)正和屈原自身的品質(zhì)相符，橘樹成了詩人的化身。在此之后，南國之橘便因為蘊含了仁人志士熱愛祖國的豐富文化內(nèi)涵，而永遠為人們所歌詠和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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