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王祥的攤子卻愁云慘淡。
遠(yuǎn)處,一伙醉醺醺的年輕人拿著板磚和鐵管從巷子里繞了出來,渾身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寧靜的街道頓時像是被澆了熱水的螞蟻窩,平日不見動彈的大叔大娘們憑借著敏銳的第六感迅速警戒起來,王祥也繃緊了神經(jīng)靜觀其變。整個街面定格成了一幕無聲的默片。
醉漢們東倒西歪地向著街面繞出來,嘴里還嘟囔著什么。迎面撞上了一個還在收拾商品的小販,醉漢們二話不說就把手上的器物往小販身上打來,小販連話都沒說完就和他的商品一起遭了殃。街面頓時沸騰了起來,路過的、住家的閃到一旁。勸架的、打架的扭作一團(tuán)。報警的、報信的連吼帶叫。跑路的、圍觀的各奔東西。場面轉(zhuǎn)眼升級成為激烈的武斗劇。王祥驚恐地看著蜂涌的人群,盡力護(hù)住自己的攤位,同時暗恨自己沒能像其他聰明的同行一樣及早收拾。一番與行人的搏斗之后,他有驚無險地用事先鋪在地面的塑料桌布和舊報紙包住了貨物,再套上蛇皮袋,揣上小板凳,王祥就帶上了全部家當(dāng)隨時準(zhǔn)備撤退。
街道遠(yuǎn)處,隱約傳來警笛的聲音,王祥則秉承街頭小販的傳統(tǒng)馬上背道而馳。一邊跑一邊還得顧及自己手中必然要輕拿輕放的蛇皮袋,折騰得他像抽筋一樣邊跑邊扭著身子調(diào)整姿勢,就像在空氣里神奇溺水了一樣。七拐八繞之后,王祥來到一處陰涼的地方,說什么也不想動了。還沒等他喘勻氣,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來到他的身后。
“小伙子,我看你印堂發(fā)黑,怕是要遭大難啊?!?/p>
王祥一個哆嗦,急忙循著聲音扭頭望過去,只見一個拄著“仙人指路”幡旗、老道打扮的人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后,鼻梁上還架著盲人專用的墨鏡。
2
事情的全貌還得從幾天前說起。王祥老家在鄉(xiāng)村,他本人在兄弟里排行老大,家里有地有田還有山泉,生活倒也自在。不過年歲增長,鄉(xiāng)間的生活不再能滿足王祥的野心,他開始向往起到城里去大干一場。不過想歸想,生活還是得過,而且王祥的想法也和農(nóng)家人一樣質(zhì)樸踏實,至今都沒有扔下家鄉(xiāng)獨自出外去闖蕩。前幾天老王家修葺老屋時,翻出上輩人留下的舊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竟藏著一些玉器。
據(jù)王祥爸爸回憶,這些是王祥他爺爺當(dāng)年抄地主家時從地窖里找到的東西,不過王祥二舅則主張這些是王祥他爺爺年輕時伙同村里人去挖古墓時找到的東西。而王祥的三舅則堅稱是王祥的奶奶在山中古樹的樹洞里找到的。一時間老王家各種不為人知、不知真假的故事都浮出水面,但是最后也沒弄清楚這箱子玉器是哪來的,只覺得應(yīng)該會值不少錢。
王祥自告奮勇要去城里把這些玉器換成錢,幾年前電視里經(jīng)常播出的鑒寶節(jié)目也深入人心,王祥夸下海口說準(zhǔn)備用這批玉器換的錢在城里做些小本生意,將來把家里人都接到城里去住。
抱著美好的愿望,老王家讓王祥去了離家鄉(xiāng)最近的L市。初到城市里王祥自然覺得什么都新鮮,不過王祥從各種電視節(jié)目里也了解了一部分城里人的劣根性,比如說驕傲,比如說冷漠,比如說狡詐。王祥雖然也不覺得這些玉器能像電視里說的那樣值那么多價錢,但是連蒙帶騙,能拼湊到10萬元的話就夠本了。
王祥在L市里無親無故,也沒個人給他當(dāng)個導(dǎo)游,去當(dāng)鋪,他害怕像電視里的大頭鬼一樣被騙了。去商場,他又估摸著那里只有東西買,沒有地方賣。他想來想去突然想起電視里播過城里專門有古玩交易市場,于是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去看了看,一看之下王祥大吃一驚。
古董市場里不光商品琳瑯滿目,而且各家店鋪的老板更是些狠角色,王祥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自己的東西怎么賣,就差點被人忽悠著買下一個“光緒帝用過的犀角杯”,幸好他沒這個閑錢。打這之后,王祥就不敢再找這些老板們做生意了,不過這趟也沒白來,王祥最終在古玩市場外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擺地攤。
城里規(guī)矩多,而且什么都要錢。王祥本來想著自己也在古玩市場里占個鋪位,自己來賣,結(jié)果一問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些攤鋪都是要錢買的。相比之下,市場外的環(huán)境就寬松多了,一張小板凳,幾張舊報紙,一張塑料桌布,所有問題都就解決了。
自打王祥過上了擺地攤的生活,日子就越發(fā)難過了。剛開始擺攤時,王祥不習(xí)慣城里人多,木訥地不敢開口吆喝,跟他搭話的只有其他地攤的同行。
“呀哈,小伙子你這些東西不錯啊,在哪里進(jìn)的貨啊?”
面對這樣的詢問,王祥只能和小販大眼瞪小眼。
之后幾天,好不容易也能開口招攬顧客的王祥終于不用只和同行打交道了。不過面對顧客,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既編不出“慈禧御用的扳指”也想不出“乾隆定制的玉佩”,難得被他招引過來顧客就這么白白流失了。而且,王祥只想賣出幾件賺夠本就收手,定價普遍偏高。另外定價的標(biāo)準(zhǔn)則是按照玉器的大小從小到大依次遞增。這種不問品質(zhì)不問種類的新穎定價方式讓王祥攤鋪上的商品價格從5000到5萬成一字長蛇遞增。貨品來路不明而且價格還和體積成正比例遞增,怎么看都覺得是按工本費定制的假貨。無形之中就讓他地攤的營銷之路更加曲折。
不僅生意沒有開張,王祥的地攤生意還得小心翼翼,貨車來了,得讓;城管來了,得躲;地痞來了,得跑。生活的艱辛漸漸讓王祥失去了擺攤的動力,就在他準(zhǔn)備隨便找位店鋪老板出手玉器的時候,本來就不幸的王祥卷入了醉漢鬧市的騷動中。不過福禍相依,王祥陰差陽錯地遇上了這個老道,也讓他的命運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來了一次大轉(zhuǎn)向。
3
“小伙子,我看你印堂發(fā)黑,怕是要遭大難啊?!崩系廊缡钦f。
王祥愣了愣神,回想這幾天的遭遇,也覺得有理。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話。
老道士整了整衣襟,在王祥邊上坐下。王祥仔細(xì)端詳起老道,老道士年紀(jì)大概在四五十歲的樣子,打扮和古裝劇里的道士一模一樣,只是鼻梁上那個多了一副盲人常帶的墨眼鏡。想著老道一眼看出自己生意不順,王祥眼中老道就平添了幾分仙風(fēng)道骨。
看老道士坐下,王祥想說點什么打破沉默,又想問個究竟,但震懾于老道的氣場,不知為何就順著氣氛說出了一句古裝劇里的臺詞:
“道長,何出此言???”
老道搖頭晃腦地循著聲音轉(zhuǎn)頭側(cè)向王祥:“我觀小伙子你印堂發(fā)黑,身上隱約纏繞一股陰晦之氣,必是身側(cè)有不祥之物。長此以往,必為此邪物所累,有所不測啊。”
王祥一陣?yán)漕?,想到自己懷揣來路不明的一批玉器,說不定里面摻雜了什么穢物。自己在城里人生地不熟,要是有個萬一就完了。
老道繼續(xù)說道:“你可是最近得了什么古物?特別是玉石珠寶之類,細(xì)軟冥器所屬,年代一久,就容易聚付雜念,成精顯靈?;蚋S右环剑蜓昙班徖???茨闵砩线@股晦氣,怕是來者不善啊。不要一時貪戀錢財,葬送了自己啊?!?/p>
王祥見老道所言非虛,一時間有些害怕,急忙問道:“要是真的如道長所言,該如何消弭此劫呢?”他也是看了不少古裝劇,臨時拼湊起的臺詞和老道士倒是很搭調(diào)。
老道呵呵一笑,調(diào)侃道:“我?guī)湍惆褨|西賣掉,你祛災(zāi)得財,我分一杯羹,兩家皆大歡喜,你看如何???”
王祥看著老道,半天說不出話。老道雖然說中了他最想要的答案,但是事情太過巧合,讓警覺的王祥心里不自覺的生出了疑慮。
這時老道摘下墨鏡,一對小眼睛炯炯有神,更是讓老道身份成疑。老道嘿嘿一笑,臉上皺紋擠作一團(tuán),眼睛更是瞇成了一條線,幾縷胡須像成了精的老貓一樣蜷曲起來。他笑得雖然猥瑣,但一張橘子皮一樣的臉略具喜感,也不讓人生厭。
老道看著王祥,自然地說道:“我混口飯吃,這身打扮也是逼不得已啊。”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墨鏡,“現(xiàn)在這世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問題,人人都覺得瞎了眼的道士才是靈道士,就跟按摩非要選盲人一樣。我迫不得已才弄成這個樣子,小伙子你別見怪啊?!?/p>
王祥只能睜大了眼睛盯著老道,不知道他身上還有什么是假的。
老道士繼續(xù)說道:“實不相瞞,我當(dāng)年也是做古董買賣的,只是受奸人所騙才落得個家財散盡的下場。打那之后我只得以這副道士打扮混跡于世,靠占卜算卦為生?!币贿呎f著,老道一邊若有所思的回憶著往事。
“這次碰巧遇到你,看來也是你我的緣分,有心助你一臂之力。我也好借此次良機(jī)咸魚翻身,不知你意下如何?!崩系佬χ聪蛲跸?。
王祥將信將疑,不過事到如此,總比自己瞎忙活來的靠譜。他下意識地點起頭,看著老道天然幽默的臉不自覺笑了出來。
4
兩人合作的第一步,當(dāng)然是從王祥身上這批貨物的鑒定開始。
雖說被老道斷言是不祥之物,但是王祥也聽說大凡通靈顯圣之物都是些有來頭的東西。看來自己沒有輕易出手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抱著這樣的期望,王祥和老道來到一處僻靜的位置,王祥重新擺好地攤,一件一件把玉器取給老道來看。
老道士瞪起小眼睛仔細(xì)觀看這些玉器,不時還用手摩挲,有的更是用舌頭去舔。不時還會拿著玉石在一面小鏡子上比劃,神神道道的看著王祥只覺得厲害,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折騰了好久,老道士終于長出一口氣,臉上神色也凝重起來。王祥急忙開口問道:“道長……你看這些如何啊?”
老道仔細(xì)斟酌著遣詞造句,告訴王祥:“小伙子,你這批玉器果然是大兇之物啊。而且,不瞞你說,雖然這些玉器里不少都是上百年的古玉,但是做工和成色卻是一般,不是什么名貴的器物。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你這批玉器應(yīng)該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要想賣出個好價錢難啊。”
王祥一哆嗦,感覺天都要塌了,自己夸下??诘倪@批玉器要是賣不出價,就真的沒臉回去見家鄉(xiāng)父老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老道士久經(jīng)江湖,說不定對錢數(shù)的認(rèn)識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只要10萬就滿足了,說不定……想到這里,王祥馬上追問老道:“道長,你覺得我這批玉器能值多少錢呢?”
老道沒等王祥說完就接過話茬:“你這批玉器因為是不祥之物,內(nèi)行人自是不會沾手,若是單單當(dāng)作普通玉石來賣。”老道說道略微遲疑了一會兒,“我想不會超過3萬元吧,如果仔細(xì)鑒定可能還有價值提升的空間,但是最多不會超過5萬,而且說不定露出馬腳,3萬都值不到?!?/p>
老道看王祥一臉陰郁,隱約猜到了王祥的心思,接口說:“小伙子你也別灰心,賣古董,全憑一張嘴,只要你把這樁生意交給我,保管死的也給你說成活的?!?/p>
王祥六神無主,但想到事已至此,不如全看老道的手段。
隔天,王祥按照老道的吩咐扛著自己的一袋玉器再次踏進(jìn)古玩市場,老道馬上迎了過來,并把王祥帶到了一個攤位,雖然同樣是地攤,但是在古玩市場里面,怎么看都正規(guī)了不少。
王祥一打聽,原來老道這次也是下了不少本錢,不僅自己出錢幫忙租了這個攤位,而且還籌備了一批廉價的玉器用來打馬虎眼。
“小王啊,這次我也是下了血本,要是這次翻不了身,我就要提前去見無量天尊了,”老道用沉重的聲音說道?!斑@次的行動全權(quán)由我負(fù)責(zé),你可別多話啊?!?/p>
王祥看老道大放血之后一下蒼老了許多的側(cè)臉,只能默默點頭。
5
老道一邊帶著王祥去了古玩市場里各家大老板的店鋪拜碼頭,一邊給他講解古玩市場里的一些小知識。比如古玩市場里的葉總從來不賣古董,但是無論權(quán)勢還是資產(chǎn)都在這個圈子里首屈一指。比如專營古錢幣的錢總身家百萬,也是古董市場里的狠角色。不過據(jù)說錢總之前是千萬富翁,就是踏入了古玩界,才把自己變成了百萬富翁。再比如古玩界有“鬼打眼”一說,指的是 “古玩界不打假”的行規(guī)。買賣了“打眼”貨不但賠錢,還要丟人現(xiàn)眼。所以一旦“打眼”,發(fā)覺后事主會趕緊把事壓下來,不再跟人提,否則被同行當(dāng)笑料說出去,自己在這行就不好混了。這次,老道正是準(zhǔn)備利用這一點去牟利,騙完人再讓他吃個啞巴虧,有苦說不出。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馬觀花的逛了一圈古玩市場?;氐阶约旱男碌財偅系篮屯跸檎介_始了“鬼打眼”的計劃。
出乎王祥意料的是,老道在地攤上并沒有展示出王祥的那批玉器,而是擺上了自己昨天買來一批便宜貨。老道告訴王祥:
“小王,你那批貨太惹眼了,遠(yuǎn)遠(yuǎn)看過來就是一陣邪氣。直接擺出你那批貨只怕兇多吉少。貧道自有妙策?!?/p>
王祥也沒有多說,就這樣跟著老道擺起地攤。問起自己這些玉器的來歷,老道一邊打點他們的新攤鋪,一邊告訴王祥:
“你這些玉器陰氣很重,我看多半是陪葬的冥器?!崩系雷焐险f著,手上也沒停下,他靈巧地調(diào)整著那些便宜的玉石珠寶的擺放位置?!皬目钍缴蟻砜矗膊幌袷恰鸥[塞’,多半是墓主生前喜歡的器物,死后一起下葬了。大概是墓主死得不甘,內(nèi)有蹊蹺,才使得這批玉器沾染上了晦氣啊?!?/p>
王祥大概也猜到自己這批玉器和死人脫不了關(guān)系,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倒是對所謂“九竅塞”有些好奇:
“道長,這‘九竅塞’是個什么講究?”王祥只要是和老道講話時,不自覺就會用上古裝劇的腔調(diào)。
“這‘九竅塞’又叫‘玉竅塞’,相傳是流行于漢代的一種葬玉,是填塞或遮蓋死者九個竅孔的九件玉器。使用‘九竅塞’是為了防止精氣自體內(nèi)逸出,達(dá)到古書《抱樸子》中所說的‘金玉在九竅則死者為之不朽’的目的。因為漢代人普遍相信人死后靈魂尚存,要像活人一樣吃喝玩樂,而玉則能保證尸身不腐,所以就用‘九竅塞’塞其九竅,讓尸身不朽,在墳里繼續(xù)享他的清福。”
王祥感慨古人花樣多、心思細(xì),老道則不以為然:
“玉塞之類的小件終究還是小家子氣了,要是老道我在那個年頭羽化,肯定弄個白玉棺,讓他們開開眼。”
兩人這么一唱一和地抬杠倒也自在。王祥覺得這批玉器可能真如自己二舅所言是他爺爺探古墓所得。不管如何,上輩人的事跡也難以考證了。自己得聽老道一言,盡早出手這批燙手貨為妙。不然哪天要是真的大難臨頭,遭了這些玉器禍害,就萬事皆休了。
王祥打定了主意,專心和老道做起生意來。反正“鬼打眼”,上當(dāng)受災(zāi)的不是自己也就罷了。
6
老道也的確有些手段,頭天就賣出了好幾件假貨。雖然都是些幾十塊的生意,但也確確實實開了張。不過王祥的玉器一次都沒有拿出來露過臉。
“不要急啊,昨天那些客人一看就不是有錢的主?!?/p>
第二天看到王祥焦急的模樣,老道不慌不忙地給他講起了生意經(jīng)。帶什么手表的男人是大款,拿什么手袋的女人是富婆;問什么樣問題的客人是真心來買古玩,關(guān)心什么事宜的客人只是來消磨時間。老道多年來算卦相面的經(jīng)驗用在識人方面自是有一番心得,這時和王祥聊起這個更是得心應(yīng)手。王祥見老道胸有成竹,也就沒再多說什么。
老道不但會相人,更會忽悠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老道攬客的手段也不含糊。雖然沒有動用到王祥的玉器,但是這一老一少的新地攤生意是蒸蒸日上,這么一來,王祥在城里的生活費也有了些許著落。
想到他們自己也在賣假貨,老道就趁著沒什么客人,教了教王祥分辨假貨的打發(fā)時間。剛好現(xiàn)成的假貨有的是,老道隨手就從攤鋪上拿起一個玉佩:
“來來,小王你仔細(xì)看,這個玉佩你試試手感。”
王祥聽話的接過玉佩,仔細(xì)掂量了幾下。
“道長,這個感覺輕了些吧……”因為知道是假貨,所以王祥馬上指出問題。
“嗯嗯,因為這個是用塑料仿制的,只是看起來像玉而已。除了比較輕,硬度也不行,在玻璃上也劃不出印子。這種小物件主要是賣給觀光客和青年人的,反正他們是圖個樂子,便宜點賣也能賣出去。”老道說著又拿起個玉環(huán)遞給王祥。
“這個吧,比剛才那個重些,手感也更細(xì)膩一些,但是還是輕了點……”王祥仔揣摩著手中玉環(huán)的異常之處。
“嗯,說得好,這個玉環(huán)比起剛才那個塑料玉要有技術(shù)含量得多?!崩系廊』赜癍h(huán),在手里把玩了一陣子,“這個是玉粉、水晶加鹽水制成的合成玉,比較像真玉,但是比真貨還是輕了點。小王你要記好,凡是對玉懂些皮毛,又喜歡裝內(nèi)行的人,你給他這個十有八九錯不了。”
王祥認(rèn)真記下老道的話,一邊自己按照老道教的辦法檢查地攤上的其它玉器,遇到似是而非,又弄不清楚真假的,就拿來問老道。著色玻璃、云石(大理石)、硝子,老道攤子上假貨品種也是多種多樣,王祥著實長了不少見識。
除了假玉仿真玉,也不乏有劣玉仿良玉的例子。王祥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一個怎么看都是真玉的玉盤,遞給老道,老道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你可找對了,這個就是我這批貨里最特別的了。這個叫電色假玉。是把劣質(zhì)玉電鍍上一層翠綠色的外表,讓人難辨真假。遇上這種偽玉,就需要你仔細(xì)去觀察了?!崩系腊延衽e到近前,“因為電鍍時會留下裂紋,電色假玉上面會有一些綠中帶藍(lán)的小裂紋。行家稱這個為‘蜘蛛爪’。但是這些花紋不起眼,一般用這個就足夠騙過大多數(shù)人了?!?/p>
老道和王祥的假玉知識普及講座乍看之下就像是師徒授藝,旁人看起來也不會起疑。王祥本來想問問自己這批玉器的價值該如何分辨,但是很快就有客人上門,這事也就擱置下來了。
再有空閑時,老道還會要王祥從他的蛇皮袋里拿出一兩件玉器,教他一些古玩的基本知識。老道教的認(rèn)真,王祥學(xué)的努力。不到半天,王祥對自己這些玉器就懂了個七八分。哪種是白玉,哪種是黃玉,他也會說個一二。哪些是玉玲瓏,哪些是玉如意,他也能分個清白。除了理論知識,老道也不吝嗇教王祥一些實際技術(shù)。擦玉、盤玉、養(yǎng)玉、補水,王祥在老道的指導(dǎo)下也學(xué)得有模有樣。雖然只是皮毛,但是王祥覺得自己確實學(xué)到東西,學(xué)起來也格外賣力。
“關(guān)于玉石,最關(guān)鍵講究一個緣分?!崩系涝偃龑ν跸閺?qiáng)調(diào),“亂世黃金,盛世玉。玉這種講究緣分的東西,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有市場。人養(yǎng)玉,玉也養(yǎng)人,合適的人拿到適合的玉兩者才能相輔相成。也正是因為這個道理,一旦看中了適合自己的玉,人往往就會不計成本。黃金有價玉無價。所謂玉隨緣,就是這么個道理,通靈寶玉含在賈寶玉嘴里才有一段佳話。要是賈府下人銜著這么一塊玉石出生,多半反會被當(dāng)作不祥之兆啊?!?/p>
“就是說,即使是你手里這批不吉利的玉,遇到合適的主顧的話,也能逢兇化吉?!?/p>
7
雖然這兩天兩人也做成了好幾筆生意,但是王祥手里的玉器依然是原封不動,一次也沒有拿到顧客面前。
這一天,L市里飄起了小雨,王祥出門看天色不好,估摸著上門的客人也多不起來。臉上不覺是愁云滿布。
吃過早飯,帶著一袋子玉器按時到了市場里,見老道面上則恰好相反:
“今天久旱逢甘霖,正是吉兆啊?!崩系缹χ幊脸恋奶炜漳嘏d奮,“看來今天有貴人前來,你可得機(jī)靈點,成敗就在今天了?!?/p>
王祥也被老道的高亢情緒感染,兩人精神抖擻,來到了小攤前,等待獵物上門。
不過天不遂人愿,這天上午除了其他店鋪的老板們,就沒人來了。這天本來就不是節(jié)假日,天氣還不好,連買完菜的大叔大嬸們都急著回家收衣服,誰還有心情來買假貨啊。但是老道還是信心滿滿、精力旺盛的樣子。王祥都不禁擔(dān)心起老道的精神狀況了,別是一直賣不出去自己的玉器,把老道給急出病來了……
就在王祥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心寬體胖的中年人來到了古玩市場里。最初王祥以為是哪家店鋪的老板來顧店的,不過看這人四處轉(zhuǎn)悠,不像是此地的熟人。王祥趕忙打量起來人的打扮,只見這人一身名牌,身上都是花里胡哨的配飾,光玉鐲子就帶了3個。老道果然也是一副認(rèn)定這個胖子就是今天主菜的神情,向王祥連打眼色,王祥心領(lǐng)神會的靜下心來,觀察起那人的動向。
來的胖子四處轉(zhuǎn)悠著,王祥注意到他都是在看玉石珠寶之類的小件,可謂正是自己的目標(biāo)客戶。胖子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樣,很快就轉(zhuǎn)悠到王祥他們攤鋪的附近。老道一反常態(tài),沒有主動迎出去,而是盤起了腿,一副入定打坐的樣子。王祥看老道煞有介事,也暗自緊張起來。
胖子先是在他們隔壁攤鋪上停留了一段時間,雖然一臉不滿意的樣子,但還是買下了一個玉墜子。這兩天王祥眼力大增,雖然對真品沒有太多研究,但是假貨他也能分個一二。這個胖子買的玉墜,遠(yuǎn)看就知道是和老道低價買來的假貨是同一個系列。這胖子不是個識貨的主兒,王祥在心里給他貼上了標(biāo)簽。
胖子很快就拐到王祥和老道的攤子前。他看到一個老道閉著眼睛在那兒打坐,嘴里還嘰里咕嚕嘟囔著什么,心里一陣好奇,不由得打量起這個攤鋪。正看著,老道突然睜開了眼鏡,一對小眼睛分外的明亮,直勾勾的盯著胖子,一副餓狼撲食的姿態(tài)。胖子嚇的一個哆嗦。
老道連忙賠笑:“這位客爺可是來選玉的?”
“呃……這位……道爺?”胖子想了半天擠出個這么樣的稱呼,“我只是來散散心?!币贿呎f著,胖子一邊打量起地攤上的玉器。
老道忙向王祥打眼色,王祥會意,從一旁拿出一張居家旅行必備的折凳放在胖子身側(cè)。胖子也不推辭,隨意地坐了下來。王祥和老道也松了口氣,要是看看就走了的客人,他們又得多費些口舌,看來旗開得勝,把胖子給留住了。
8
胖子隨手拿起一串珠子,拿在手里又是摸又是蹭,也不說什么,好像在等老道推薦一樣。老道也很識趣,馬上挑起話頭:
“客爺怕是看不上我這小攤上擺出來的貨啊,”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胖子手中的珠子,放回假貨堆里。“我看客爺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天生就是福相。想必也是富甲一方的名士,我看我這里廟小容不下大仙,水淺藏不了蛟龍,這些次品只怕入不了您的法眼啊?!?/p>
胖子出門似乎就是為了散散心解解悶,一看到老道連捧帶夸,也就打開了話匣子:“不瞞道爺,我確實是有幾個閑錢。之前做生意也做得不小了,不知怎么最近連黃了好幾筆單子,心里不順。朋友說是我身邊少了個驅(qū)穢避邪的法器,所以特地來古玩店晃晃。不過要說的話,”胖子把之前在隔壁攤位買的玉墜展示給老道看,“這種騙人的玩意買了也只是心理安慰。不知道道爺你這邊有沒有什么稀罕貨,要不我還是上廟里找個住持去買兩串佛珠帶著得了?!?/p>
胖子說得輕松,王祥暗自著急??磥磉@個胖子雖然對玉不了解,但是也分得出好壞,只怕他看不中自己的冥器。
老道也不急,慢慢和胖子套起近乎:
“客爺你別慌,貧道手里自有法寶。但是玉石珍寶自古有隨緣一說,且容我一問,看客爺緣分如何。”
胖子大概也是頭一次遇到買賣東西先測緣分的,有些好奇又有些莫名其妙。老道趁機(jī)發(fā)問:
“客爺你最近生意起伏可是受小人奸計所累???”
胖子愣了愣神,想了想老道的話:“算是吧,這幾樁生意都是老主顧了,也不知道最近那些新入行的小輩耍了什么手段,給了什么回扣,這幾單生意都給他們攪黃了。這大概算是有小人也有奸計吧?!?/p>
老道瞇起眼睛看了看胖子,微微點點頭:“我看你天生福相,現(xiàn)在無故遭難,想來必有外邪所侵。”
胖子將信將疑,繼續(xù)問道:“這個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想了想,虛張聲勢地說道:“平日里常積善緣,廣施陰德,或可在三五年內(nèi)破解此難。若是要快,就只能倚仗驅(qū)穢避邪之物了?!?/p>
胖子哭笑不得:“三五年那還得了,我就這兩個月虧了快200萬了,這樣持續(xù)個一年我估計就得到您這兒來賣家產(chǎn)了。”
一邊說著,胖子一邊掏出一包煙,拿著煙盒抖出一根遞給老道,老道笑著謝過。胖子自己點了一根,等候老道答復(fù)。
老道看胖子放下了戒心,時機(jī)已然成熟了:
“實不相瞞,貧道手里確實有一批和你有緣的玉器,正對你這個癥。”
“哦,那拿出來給我開開眼如何啊?”胖子也是吊足了胃口。
“嗯,也好,玉選人,人也要挑玉,”老道對著王祥一打眼色,“小王啊,把那批玉器取幾個給客爺看看?!?/p>
王祥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急忙從身后的蛇皮袋里取出幾件玉器。老道則隨意撥開地攤上的便宜貨,在胖子面前留出一塊空地。王祥恭敬地把玉器一一放到胖子面前的地攤上,然后繼續(xù)跑回一邊的折凳上,等著看老道來表演。
老道還沒動靜,倒是胖子仔細(xì)觀察起這幾件玉器,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
“道爺,我看著這幾件玉器覺得瘆得慌,怕是和我犯沖吧?!迸肿诱f著,猛抽了一口煙,臉上表情才緩和下來。
王祥雖然面不改色,但是心里一顫:“這個人也不簡單啊,我到現(xiàn)在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倒是一眼就看出我的玉器不善。”
老道呵呵一笑,擺手說道:“客爺你有所不知,這批玉器可是非你莫屬。你看這些玉器心中躁動,正是你們有緣才能有所交感啊。你先別急,緣由得從半年前說起。”說著他一指王祥,“這些玉器原本是他家的藏物。他家在農(nóng)村,日子過得也挺滋潤。哪知道半年前,他們村子突然出了一連串怪事。”
9
王祥聽著好笑,但胖子倒是聽得入神。
“這小伙子村子里多是養(yǎng)牛為生,結(jié)果半年前他們村子里的牛突然都發(fā)了瘋,一陣鬧騰之后,死了大半。就這小伙子家里的牛既不瘋也沒死,長的還比往年壯實。這么一來,牛少價格自然就高了,他們家賺了個滿堂紅。村民們起初是懷疑他們家在搗鬼,公安和衛(wèi)生所的獸醫(yī)沒少往他們那里去,結(jié)果怎么查牛都是自然死亡,跟他們家八竿子打不著干系。
老道說著看了王祥一眼,王祥心領(lǐng)神會:
“是啊,當(dāng)時這事鬧得大,據(jù)說城里報紙都登了??蜖斈阏f不定也記得吧。”
胖子搔搔頭想想,不置可否。
“貧道我云游四方,正巧路過了他們村子。一眼就發(fā)現(xiàn)此地有精靈作祟,于是循著氣息來到了他們家打聽。聽說出了這等怪事,于是我尋根溯源,才在他們家找到了這批玉器啊。”
“原來他們家祖上是豪門大戶,家境富裕。這小伙子的曾祖也是個懂風(fēng)水的賢士,為了福庇后人,特地命能工巧匠造了這么一批玉器鎮(zhèn)宅。他老人家按照五行八卦之理將這數(shù)十件玉器分置在宅院各地,一時間風(fēng)調(diào)雨順,附近以他們老宅為中心,形成了現(xiàn)在的村子。后人把置于各處的玉器都給收集了起來,用箱子封好,和老人的遺物一起保存了起來,用來緬懷老人?!?/p>
“不過,這些玉器受老人的福澤,日久通靈,已然有了神性。本應(yīng)散在宅院各處,結(jié)果又被放在一起,靈性相互沖突,生了異變。好在被封在箱子里,多年來也相安無事。結(jié)果壞就壞在這個小伙子身上了,半年前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打開了箱子的封條,才引出他們一村的騷動。這些玉器只想著護(hù)主,不知不覺奪了旁人的福氣?!?/p>
說到這里,老道又看向王祥,王祥心里嘀咕,繞到最后原來是自己的錯,但是臉上只能做出苦笑:“一時貪玩,沒想到弄出大禍?!?/p>
胖子也出聲安慰:“錯不在你,誰知道隨手開個箱子,世界就亂套了呢?!闭f完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老道,“這么說,這些法器還挺邪乎啊。”
“正是如此。查明緣由之后,我略施小計緩解了他們村子的災(zāi)情,但是治標(biāo)不治本,沒有人引導(dǎo)這批法器,怕是要成精成怪,鬧得一方不得安寧。這小伙子的家里一合計,干脆就用這批玉器當(dāng)謝禮,要這個小伙子跟我一起學(xué)道。我也不好推辭,就收了這個徒弟。不過我們師徒兩個畢竟是避世之人,不方便拿著這一袋玉器四處走動。于是就在這個古玩市場擺起了攤子。說來也神奇,經(jīng)過半年的調(diào)理,這些玉器漸漸撫平了戾氣,貧道正愁沒有一個合適的買家接手,就遇到了客爺你啊?!蹦┝耍系啦煌炎院粲指幕亍柏毜馈?。
看著胖子意猶未盡,老道繼續(xù)說道:
“現(xiàn)在這些玉器已經(jīng)是一批避邪的法器了,而且,如若是奸邪禍主,這些法器還能溯本誅邪,不光保你生意興隆,一家平安,還能讓宵小之輩自食其果?!?/p>
“這么說,我倒是要定這批玉器了。”胖子一時激動,脫口而出。但轉(zhuǎn)念一想,說道:“道爺,我對玉石不夠了解,分不出個好壞高低,也不知道爺這些法器是個什么價錢……”
王祥心里一陣悸動,看這胖子怕是起疑了,這該如何是好?
10
老道不動聲色:“你不要擔(dān)心,我們師徒二人本就打算給這批玉器安置好了去處,就繼續(xù)云游四海,也不會為了幾個錢,害了道行。至于玉石,大都隨緣,今天看你也是和這批玉有緣之人,我也就多說幾句了?!?/p>
胖子看老道說的義正嚴(yán)辭,不覺又信了幾分。
“明人不說暗話,其實為了找到有緣之人,貧道和我這個徒弟還特地準(zhǔn)備了一批俗物來掩其光華?!闭f著從假貨堆里拿起一枚玉佩遞給胖子,“你大可試試手感,真假優(yōu)劣自然明晰。”
胖子仔細(xì)摸了摸玉佩,又拿起一件王祥拿出來的玉器放在另一個手里,兩邊一比較,確是如老道所說,優(yōu)劣自現(xiàn)。然后胖子又把剛在隔壁買的玉墜也拿在手里一陣比較,不由得對王祥的這批玉器肅然起敬。
老道趁勢又把之前告訴王祥如何分辨假玉的基礎(chǔ)知識,掐頭去尾的告訴了胖子,胖子有了這么些半吊子的知識,更是覺得王祥的這批玉器是上品。
末了,老道故作神秘地拔下兩根頭發(fā),然后向胖子借了打火機(jī)。當(dāng)著胖子的面用火舌一燎,一根頭發(fā)立刻被燒得扭作一團(tuán),空氣中也微微有了油脂燒焦的味道。
看胖子不解,老道把另一根頭發(fā)貼到王祥的玉器上,同樣打火機(jī)點著火,在發(fā)絲附近晃動,發(fā)絲毫發(fā)無傷,胖子再用手摸玉器,只覺得沁涼舒適,絲毫不像是被火燒過。
胖子大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止不住的驚訝,眼神都里對這批玉器推崇備至。
王祥臉上雖然沒有變化,心里卻是笑開了花。原來這個伎倆王祥早有耳聞,也是老道的拿手好戲,其實就是利用火焰和著火點玩的魔術(shù)把戲。第一次點著頭發(fā)用的是打火機(jī)的外焰,外焰溫度高,一般有八、九百度。而第二次在發(fā)絲附近晃動用的則是側(cè)面的內(nèi)焰,溫度驟降了一半,只有四、五百度。加上頭發(fā)貼著玉器,會發(fā)生熱傳導(dǎo),火焰只是在附近短時間晃動的話,發(fā)絲并不會到達(dá)著火點。加之老道手法老練,技術(shù)高超,簡單的魔術(shù)技巧被他演得天衣無縫,這么一來,胖子算是死心塌地地信服了老道。
“道爺,這下我是真信服你的這批法器了,”胖子坦言,“不知道這批法器要是我想買下來,需要多少錢呢?”
“有‘元’千里來相會,無‘元’對面手難牽。既是有‘元’人,自不會為難于你?!崩系勒嫘牧髀?,不過不把話寫在紙上,胖子也辨不出什么端倪,“不過成靈顯圣的器物,也不能就這么賤賣……”
“那是那是,我手里閑錢有的是,不會虧待道爺和這位小師傅的?!迸肿硬煌€捎上王祥。王祥暗自佩服老道的手段,而且想到老道玉隨緣的說法,不由地也信了幾分。
之后一番交涉,胖子和老道一邊套著近乎,一邊相互吹捧。兩邊虛與委蛇,陽奉陰違地一陣討價還價,最終胖子圖吉利愿意用18萬買走王祥大概三分之二的玉器。之所以沒有一次買完,胖子是怕效力太強(qiáng),買回去引發(fā)什么騷動。胖子還約定,如果有成效,他日定再回來買下剩下的玉器,并且給老道和王祥重金答謝。
胖子取了錢,雙方交易已畢。老道還不忘再三囑咐,回去以后,要把玉器四散在宅府各地,按照老道畫給他的圖譜擺放,切不可簡單隨意供奉,免得多生事端。胖子唯唯諾諾,點頭稱是,抱著大半袋子玉器回家去了。
11
這天晚上王祥和老道彈冠相慶,找了家酒店兩人打起了牙祭。吃飽喝足,王祥和老道在飯桌上談起了生意。
王祥好不容易從暴利行騙的興奮感中清醒過來,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之前幾十塊的小生意,買主不會來找碴。但是這個胖子生意做得不小,萬一因為自己手里的冥器有個好歹,來尋王祥和老道的晦氣,老道暫且不提,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而且現(xiàn)在手里有了18萬,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自己10萬的預(yù)期。思來想去,還是找老道拿回自己的10萬,在城里做些正當(dāng)生意來得靠譜。
王祥打定主意,借著酒勁跟老道講出了自己的想法。老道初時還出言挽留,但是看王祥去意已決,也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王祥還不放心,怕最后還會牽連到自己。為了撇清關(guān)系,便提出要和老道立下字據(jù),聲明自己以10萬的價格把玉器轉(zhuǎn)讓給了老道,這批玉器與自己再無瓜葛。
老道也看出王祥有跑路的想法,不過王祥許諾把剩下的玉器也留給自己當(dāng)做補償,也就沒有要王祥為難,痛痛快快地和他立了字據(jù)。
臨分別,王祥向老道討了個冥器留作紀(jì)念,雙方各奔東西,既沒有分贓不均,內(nèi)訌火拼。也沒有見財心起,大打出手。雙方是好聚好散,分了手還是好朋友。
一個禮拜之后,王祥拿著這10萬元真做起了小本買賣,不過處境也沒有比自己擺地攤的時候好多少,同樣是人生地不熟,少了老道這樣的主心骨,王祥這幾招還是稚嫩了些。而且王祥也不了解做生意都是先虧后賺,才一個禮拜,就懷念起和老道一起騙人騙財?shù)纳睢?/p>
這天,王祥關(guān)了小鋪子,準(zhǔn)備再去找老道,去古玩市場才知老道已然不知去向。
不明究竟的王祥多少有些郁悶,在附近攤位上打聽起老道的行蹤,也沒探出多少有用的消息。王祥突然想起之前拜碼頭時遇到過的葉總,聽老道說過他神通廣大,可能多少會知道些什么。
12
葉總店里已經(jīng)先來了一位訪客,來人王祥也認(rèn)得。這位訪客就是之前老道提到過的百萬富翁錢總,主要經(jīng)營的是古錢幣生意。
王祥向兩人打過招呼,然后問起了老道的消息。
葉總正和錢總聊著這件事,便讓王祥也加入聊天。據(jù)葉總了解到,老道上個禮拜就離開了古玩市場,和他的手下一起到外地銷貨去了。走之前,還和葉總吹牛說這次弄到了一批價值連城的上等貨,少說也能賣出幾百萬的價錢。
錢總還在感概老道運氣好的時候,王祥心里泛起了嘀咕,上個禮拜?那時不是老道剛剛和自己分手么?怎么突然老道就找到了這么一批寶物?難不成我一走,老道又遇到了什么貴人,用半袋子冥器換了新寶貝?而且說到老道的手下不就是我自己嘛,怎么變成跟著老道出走了呢?
王祥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自己好像錯失了重要的信息,一時不禁有些踟躕。
倒是在一邊旁觀者清的葉總有些好奇,便出聲詢問王祥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王祥開始還遮遮掩掩,不過當(dāng)著兩位老板的面也編不出什么高明的謊話,便把事情經(jīng)過避輕就重地給兩位老總說了一遍。從他們從老家偶得玉石到城里擺攤巧遇老道,最后一起說服胖子成交,再到如何和老道分道揚鑣,王祥都如實講了出來。最后,王祥還向葉、錢兩位老總展示了自己留作紀(jì)念的玉墜,證明確有其事。
葉總拿過玉墜仔細(xì)把玩了一番,又認(rèn)真咀嚼起王祥的話。錢總則是和王祥一起納起悶來。良久,葉總突然笑了起來,他把玉墜遞還給王祥:
“我算是弄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了?!?/p>
王祥吃了一驚:“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啊,雖然是我猜的,但是只怕八九不離十?!?/p>
一旁錢總也隨聲附和:“哦,葉總你都這么說了,八成是這里面有故事啊??磥斫裉焓莵韺α?,又可以聽聽你的故事會了?!币贿呎f著,錢總一邊擺出一副要聽評書的樣子。
“要說這整件事,其實也挺簡單。無非就是一個打眼的局?!比~總看兩人還沒理清頭緒,便直接說出結(jié)論。
王祥安靜地聽著,心里也同意葉總的說法。老道和自己策劃了幾天,無非就是要騙胖子這種人“打眼”。
“只不過,上當(dāng)受騙的是你?!比~總一邊喝著茶,一邊向王祥這么說道?!澳悴攀枪泶蛄搜?。”
13
王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錢總興致也被提了起來,笑呵呵地等著葉總揭開謎底。
“這么說吧,老道說他得的那么一批價值連城的寶物,其實就是你的那袋玉器。”葉總抬了抬下巴,示意王祥手中拿著的玉墜。
王祥反應(yīng)了一會,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您是說,我給道長的那半袋子冥器,其實非常值錢?”
錢總突然也想通了,呵呵笑了起來:“我也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葉總和錢總相視一笑,繼續(xù)說道:“其實你那一整袋子玉都是寶貝,你現(xiàn)在手里拿著的那個玉墜,賣到我店里,我出價不會低于5萬。要按你的說法,你有這么一袋子,那確實是價值連城啊。”
王祥趕緊重新打量起自己手里的玉墜,只覺得樣式古樸,也沒有什么特異之處。
“古玩的價值并不在于器物本身,凝聚在器物上的時間和歷史才是真正價值所在?!比~總看王祥一臉不信,繼續(xù)說道?!皠偛盼铱催^你手里的玉墜,從樣式上看起來,這個是唐宋時期的款式,上面的紋飾看起來也是那個年代做工,要是我沒有看走眼,你的這批玉器來頭可不小啊?!?/p>
“可是,這個不是我們村里陪葬的冥器嗎……而且道長和那個胖客人也說這個上面有陰晦之氣……難道不是原來的主人含冤而死,才沾了妖氣嗎?”王祥混亂了起來,思維都不連貫了。
“這個誰也說不好啊,雖然一時半會兒弄不清你的玉器是從何而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冥器還是先代留藏在民間的逸品,都不會減少你這批玉器的價值。至于陰晦之氣,”葉總笑了起來?!拔疫@店里的東西按照老道的說法那都是邪物了。畢竟都是上百年的老玩意兒了,滄海桑田,哪個不會轉(zhuǎn)手幾次,死幾個主子呢。要是前人不死,活到了現(xiàn)在,那才是成了精的老妖怪。所以古董上沾了死人的晦氣,純屬瞎掰?!?/p>
“就是說啊,這年代還成天神神道道。信這個我們這行就不用做生意了。你的客人信這個,那是商機(jī)。你要是自己也信,那就趁早關(guān)門大吉吧?!卞X總插了一句。
王祥只覺得五雷轟頂,自己隨手就弄丟了一生可能就這么一次的發(fā)財機(jī)會。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祥還在云里霧里。
“知道了這個,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老道他八成一早就注意到你的這批貨值錢,又看你對城里人戒心太重,自己不方便下手,索性裝作和你合伙??赡苣腔雉[市的混混都是老道授意來攪生意的??傊蛟缁蛲恚系酪欢〞湍憬佑|,請你入甕。至于那個胖客人,八成就是老道原本的手下裝扮的。你和老道看似是在演戲騙人,其實你自己才是觀眾,真正上演的是老道和那個胖子的雙簧戲?!比~總就像在客串財經(jīng)節(jié)目的評論員評點股市起伏背后的黑幕一樣,捅破了最后的西洋鏡。
“是啊,別看老道對你挺好,那可是口蜜腹劍啊?!卞X總一旁幸災(zāi)樂禍,在王祥傷口上潑起醬油?!澳憧蠢系篮团肿友輵驎r不是也給胖子培訓(xùn)起玉石知識嘛,他教你玉石知識是一個道理,讓你懂點皮毛,你就自認(rèn)為天下無敵了。也不會懷疑他是不是在設(shè)套坑你。他告訴你的全是怎么分辨真假玉石的方法,而對于玉石本身的價值就絕口不提,你沒跳出這個圈,肯定被老道牽著鼻子走?!?/p>
“這之后,老道看你為人老實,還沒有習(xí)慣爾虞我詐,吃定你肯定怕出事,會一走了之。而且你還主動和他立下字據(jù),徹底和你的‘錢緣’斷了線。”葉總繼續(xù)補充,“老道這時再去找那個胖子,兩人貨合一處,錢合一家。相當(dāng)于是10萬元買了你上百萬的玉器?!?/p>
“…………”王祥想出聲反駁,但是在腦海里重現(xiàn)之前老道的各種行為都和葉總的推論不謀而合,話到了嘴邊也說不出口。
王祥仿佛失了神一樣。明明是得了10萬元去做生意,但是相比自己失去的部分,可以說是不值一提。他越想越氣憤,生意也不想做了,就想尋老道的晦氣。
“那我去告他!”王祥急紅了眼。
葉總和錢總都笑了起來。
葉總一邊給王祥續(xù)茶,一邊勸著王祥。畢竟古玩一行,“鬼打眼”的事時有發(fā)生,而且這次老道不光有王祥立下的字據(jù),而且事成之后就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擺明了是不想再淌這趟渾水。所以王祥不光找不到老道,就算找到了,也拿他沒有辦法。
王祥聽葉總這么一勸,又沒了言語。
暗笑了半晌的錢總倒是從王祥身上看到了商機(jī)。他起初還在隔岸觀火,不亦樂乎。不過看王祥年輕氣盛,這次雖然被騙得挺慘,但是打架都是從挨打?qū)W起,有了這次被騙的經(jīng)歷,王祥也算是從老道那里出師了。于是就想收下王祥當(dāng)自己手下:
“我說你啊,是天生和玉器八字不合。你的王字比起玉字少了一點,接觸起玉器來自然少了個心眼。不如跟著我做古錢生意吧?!?/p>
王祥被老道傷得不輕,但是也激發(fā)了他不服輸?shù)谋?。越是在古董上跌倒,越是要這這行里找回場子。反正生意也懶得做了,王祥一咬牙就答應(yīng)了錢總。
跟人學(xué)人樣,跟鬼學(xué)鬼樣。這之后,王祥跟著錢總學(xué)起了古錢幣生意,不過學(xué)的不是識貨認(rèn)價,而是學(xué)起錢總一肚子的壞水。日后時機(jī)成熟,這兩人還要在古玩市場里鬧出新花樣。這就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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