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
上個世紀90年代,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影響了一代人。小說開頭第一段的末尾有這么一句話: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過去,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
小說開始于二、三月間的驚蟄時節(jié),從節(jié)令來說,這個時間酷寒即將過去,春風已徐徐吹來。冬春更替,這是任何人類意志都無法阻止的節(jié)奏。但生活在北方的人都對倒春寒有著深刻體會,乍暖還寒,春頭上的天氣,最難將息。那個望眼欲穿的陽春天氣,總被一陣陣料峭的寒風吹去。
表面上,這句話描述的是冬去春來氣候交替之時出現(xiàn)的反常狀況,但實際上這句話構(gòu)成整本小說的主旨。說的更直接一點,《平凡的世界》整本小說就是為了闡釋、說明和印證這句話,最后所要言說的是:文革已經(jīng)結(jié)束,但對于平凡的人們來說,真正溫暖的生活還遠遠地沒有到來。
但是,何止于這本小說,何止于小說中主人公的命運。將這句話放在今天我們生活在其中的時代,放在當下的藝術圈,依然適用,并且恰如其分。
2009年,在全球性的金融危機中,中國當代藝術在一路飆升中遭遇寒潮。直到今天,當代藝術依然處在金融危機的陰影之中。從各種局勢來看,當代藝術無論無何再也難以恢復到2008年的熱火狀態(tài)了。
再說說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著名藝術家忻東旺、朱新建沒有走過這個漫長的寒冬。而地球的那一邊,年前著名藝術批評家、哲學家阿瑟·丹托去世,年后中國藝術史學家高居翰又離我們而去。世事無常,讓人唏噓。當我們打定主意從事藝術之時,我們便將整個人生交給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然而,任何人任何機制都無法保證每一個藝術家都能成為偉大的藝術家。這是一個愿賭服輸?shù)氖聵I(yè),盡管我們今天從事藝術的條件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在藝術這條道路上,我們依然遭遇著各種壓迫,這不僅有藝術內(nèi)部的,也有藝術之外的,不僅有學術上,更有各種利益之間的……今天的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面臨著比以前更加復雜和艱難的問題。
同時,我們希望藝術能夠參與社會,希望通過藝術的方式能讓我們的社會變得更美好。因為當代藝術首先是政治的,這是由當代藝術追求獨立、自由的本性所決定的。然而,獨立、自由并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和口號,它是建立在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上的;是體現(xiàn)在具體而真實的日常生活中的。如果在日常之中我們不能做到平等相待,踐行“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原則,那么那些成天喊獨立自由的人恰恰是獨立自由的敵人。但我們的現(xiàn)實是,政治上的投機者比比皆是,不管是在體制內(nèi)還是體制外,無不充斥著幫閑的角色。如果不能形成獨立的個體,不能構(gòu)建主體意識,那我們在政治上的訴求必將也是遙遠的。
寫下這些文字,也正好是二三月間。北京嚴寒而又漫長的冬天眼看就要過去,但真正溫暖的春天遠遠還未到來。我想,沒有比這更準確的語言來形容當下我們所處的時間和環(huán)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