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赤字“誕生”記

2月11日，加拿大財政部長吉姆·弗拉赫（Jim Flaherty）在《2014年經濟行動計劃》中，提議取消已實施了28年的投資移民計劃，6.6萬宗積壓申請就此“一刀切”終止審批，申請費用或將全部退回。

被拒名單上，來自中國大陸和香港的申請者，共計57308名，前者占比近99%。

“提議已遞交到了國會，因是執(zhí)政黨提出，極有可能獲得通過，目前已有大量申請者轉向了其他國家。”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洪堡學者、移民法專家劉國福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

移民外流仍在加劇，加拿大并非中國海外移民的唯一選擇。據(jù)日前由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發(fā)布的《國際人才藍皮書：中國國際移民報告（2014）》提供的數(shù)據(jù)，截至2013年初，中國海外移民已超過934.25萬人。

“如果再加上非法移民，這一總數(shù)應在1000萬人以上?！痹搱蟾嬷骶幫踺x耀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說。

流入流出失衡已日趨顯著。

據(jù)聯(lián)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估算，中國擁有的移入人口總數(shù)，截至1990年初，為37.69萬人，到2013年初，增至84.85萬人。對比同期中國流出的人口規(guī)模，移民赤字逾849萬人。

新富外流

山東大學移民研究所所長、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fā)展學院副院長宋全成認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海外移民大致分為四個階段：1978年?1989年，1989年?2000年，2000年?2008年，2008年迄今。

宋全成說，1978年到整個80年代，中國海外移民以留學移民為主，包括公派和自費，而在整個90年代，國內市場日趨飽和，中國商品開始走向世界，商務移民和勞務移民占了絕大多數(shù)，其中混有大量的非法移民，進入21世紀，在商務移民、勞務移民、非法移民之外，投資移民和技術移民成為新亮點，尤其是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后，中國的投資移民急速攀升。

就區(qū)域而言，傳統(tǒng)移民國家——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是中國新移民的主要目的地國。

據(jù)各國移民局數(shù)據(jù)，2012年?2013年，在上述4國獲得永久居留權的中國移民，分別為81784人、33018人、29547人、7723人，合計共約14.8萬人。

劉國福估計，截至2012年12月，中國個人資產超億元的民營企業(yè)家，有27%已經移民，有47%正在考慮移民。在個人資產超千萬的群體中，60%完成了投資移民或有相關考慮。

據(jù)胡潤研究院2014年1月16日公布的調查結果，中國身價上千萬元的富人，移民比例已升高至64%，身價超億元的富豪，已有三分之一移民到了國外，這些富人大多采取的方式是，只拿永久居留權，不改變國籍。

據(jù)中國與全球化智庫主任王輝耀觀察，近年流向美國、加拿大等國的中國移民，已呈現(xiàn)出鮮明的人才輸出特征：一是新移民增多，2000年及以后移入的占40%以上；二是合法移民比例高；三是學歷層次高；四是職業(yè)地位和生活境遇好。

宋全成認為，中國富豪移民海外，大多出于以下四個原因：其一，子女教育；其二，獲得移民身份，減少簽證煩惱；其三，轉移資產，分散風險；其四，享受目的地國的生活、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福利待遇。

在宋全成看來，目前中國海外投資移民，大多是假投資、真移民。假投資，即并未真正將事業(yè)轉移到國外，而多是將老婆、孩子送出去，而他自己和企業(yè)仍在國內；真移民，即換得一個移民身份，便于工作與生活，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宋全成表示，在中國移民加速外流的過程中，實際資金流出額度，每年50億?60億美元，相對于龐大的中國經濟總量來說，規(guī)模還非常小，但人才外流的趨勢不容小覷。

根據(jù)“亨氏國際旅行自由度指數(shù)”（Henley Visa Restriction Index）2013年的排名，中國列第82位，免簽國只有44個，其中對中國普通因私護照真正免簽的只有3個國家，即塞舌爾、毛里求斯、圣馬力諾，而芬蘭、瑞典、英國并列榜單第一位，免簽國數(shù)量為173個。

“中國大陸不僅落后于中國香港（152個）和中國臺灣（130個），也落后于其他金磚國家——俄羅斯（95個）、巴西（146個）和智利（141個）?！蓖踺x耀說。

劉國福認為，中國移民群體大多屬新富階層，各方面要求較高，而國內條件短時間內解決不了，比如空氣污染、應試教育等，如果這些方面不發(fā)生較大改觀，移民外流將不可避免。

外部作用

國外移民政策的開放，也是中國資金、人才外流的重要原因之一。

北京東方杰圣移民咨詢有限公司總裁齊立新介紹，為吸引國外投資，目前歐盟27個成員國中已有9個，推出了購買國債、購置不動產移民的新政策，其中包括拉脫維亞、匈牙利、葡萄牙、西班牙、希臘、塞浦路斯等。

“這一政策是面向全球的，受益主體自然也包括中國人。”齊立新說。

而馬耳他為刺激國內經濟增長推出的購房移民政策，則受到了歐盟的批評。

據(jù)介紹，馬耳他不僅是歐盟成員國，而且是申根國家、英聯(lián)邦國家，與美國有免簽協(xié)議，這也便意味著，一旦購房者獲得馬耳他國籍，也就同時獲得了在歐盟各國工作和居住的各項權利，而且可以無須簽證，自由出入包括英聯(lián)邦國家、美國在內的163個國家。

“歐盟認為，馬耳他此舉十分不妥，理由是，它推高了房價，加重了當?shù)孛癖姷呢摀??！眲Ｕf。

各國每年移民配額的多少、門檻設定的高低，與國內經濟環(huán)境、政黨政治、種族關系緊密相關。

2008年經濟危機后，美國等發(fā)達國家為吸引外資，紛紛出臺了相對寬松的投資移民政策，引發(fā)中國富人階層大規(guī)模攜資產移民海外的浪潮。

就目前而言，傳統(tǒng)移民國家移民配額較多，門檻相對較低，歐洲各國移民配額較少，門檻較高。

多年來，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先后出臺了雇主擔保類移民政策，對于特殊藍領人才的移民申請，可酌情放寬語言和資本的要求。

山東省濟南市長清區(qū)孝里鎮(zhèn)后楚莊村，自2005年，該村800多人中，已有100多人先后赴澳大利亞打工，其中已有不少村民拿到了澳大利亞綠卡。

在后楚莊村的帶動下，該鎮(zhèn)目前已有1000多人獲得了澳大利亞簽證，他們從事的工種為焊接、水電安裝等。

另據(jù)了解，2011年以來，廣州出現(xiàn)了以保姆身份移民加拿大的熱潮。

王輝耀說，中國移民目的地國，以前大多是傳統(tǒng)移民國家，目前移民歐洲的已逐漸增多，另有人去往非洲、南美、東南亞等國，選擇已多元化，但總體看，仍以發(fā)達國家為主，移民到發(fā)展中國家的較少，而且多以經商為目的，而非永久居留。

暨南大學華僑華人研究所所長高偉濃認為，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的中國移民，知識精英眾多，其中包括來自清華、北大等知名高校的大批留學生，而身處歐洲的中國移民，文化素養(yǎng)相對較差，勞務移民和非法移民較多，這些人大多很難進入當?shù)厣鐣淖罡邔?，參政能力不強?/p>

中國短板

受訪人士認為，移民赤字壓力日增，中國當審慎應對。

目前中國既無移民局，也無移民法，更無移民配額一說，移民流入流出的數(shù)據(jù)到底是多少，無從得知，而這些內容在其他很多國家，屬于政府信息公開的范疇。

王輝耀說，因為國內數(shù)據(jù)不公開，所以只能采取倒推的方式，即通讀各個國家公開發(fā)布的移民統(tǒng)計年報，按照當年該國發(fā)放給中國公民的綠卡數(shù)量以及中國人在該國申請難民的數(shù)量，推導出當年中國合法移民和非法移民大致規(guī)模。

北京德和衡律師事務所律師馮業(yè)濤，在該所負責外國客戶在華居留手續(xù)的辦理。

馮業(yè)濤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說，中國在簽證、綠卡的管理上，人為設置了很多障礙，比如看似簡單的無犯罪記錄證明，因各國國情不同，有時很難辦理，而沒有這個證明，下一步就無法開展。

在馮業(yè)濤經手的案例中，多數(shù)客戶并不想放棄本國國籍，而只是希望拿到永久居留身份即綠卡，但門檻極高，若入籍則更難。

同時，就目前狀況來說，中國公民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一旦加入外國國籍，他的中國國籍將自動注銷。

高偉濃表示，雙重國籍對老移民，比如東南亞移民來說，無關緊要，他們甚至是反對的。而對新移民，比如在歐美各國的華僑華人來說，非常重要，“當下政策等于是把自己人往外推”。

劉國福說，在公安部、外交部2004年8月聯(lián)合推出《外國人在中國永久居留審批管理辦法》以來的10年中，平均每年發(fā)放的綠卡數(shù)量只有200張左右，而美國每年面向全球發(fā)放的綠卡數(shù)量，超過了100萬張。

宋全成曾呼吁制定中國的移民法，但目前該法仍然空缺，而2013年7月1日生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境入境管理法》，與移民法相去甚遠。

王輝耀認為，在貨物、資本自由流動之后，中國已進入全球化進程中的人才自由流動時代，未來各國競爭的核心在于人才，如果高端人才只出不進，或補充極少，是很危險的。

王輝耀說，接收留學生率，指本國接收高等教育留學生人數(shù)占本國高等教育人數(shù)的比例，這一比例是衡量一個國家高等教育國際化水平的最重要指標，目前中國接收留學生率僅為0.2%，遠低于2%的世界平均水平。

不僅如此，因為拿不到工作簽證，在華外國留學生畢業(yè)后，很難留在中國工作。而中國留學生在發(fā)達國家的情形大為不同，不僅畢業(yè)后不必立刻回國，還可以獲得一至兩年的實習簽證，實習期結束后，多被鼓勵移民當?shù)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