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生命經(jīng)驗的深化與心靈的復歸

摘 要：鐵凝是中國當代文壇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不同的創(chuàng)作階段，塑造了不同的女性形象。由最初對純潔女兒形象的詩意書寫，到對女性生存困惑的揭示，隨后到對女性自身的審視直至心靈的回歸，都是她不懈探索的體現(xiàn)。她的文風也從單純逐漸轉(zhuǎn)向成熟，展現(xiàn)了鐵凝對女性生命及內(nèi)心的關懷。

關鍵詞：女性形象；生存；內(nèi)心；嬗變

作者簡介：賈午龍燕，女，天津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12級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4-0-02

鐵凝在25歲的時候憑借《哦，香雪》一舉成名。此后她創(chuàng)作力不衰，保持著積極奮進的姿態(tài)和昂揚的激情，長篇小說《玫瑰門》、《大浴女》更是好評如潮。作為女性，鐵凝從來不回避自己的女性身份，她說：“我以為男女終歸有別，叫我女作家，我自然我們不必否認自己是女人。”[1]因此，她在小說中自然地關注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和生命過程。她自己也曾說：“女性，是我永遠關注的主題?！盵2]所以，在她筆下塑造了眾多令人記憶深刻的女性形象。

鐵凝以特有的敏感捕捉著生活中引人深思的現(xiàn)象及生命存在體驗。早期的鐵凝，為人們展現(xiàn)了一片剔透晶瑩的世界，用清晰詩意的語言，展示了女性生命的浪漫與張揚。就像孫犁評價《哦，香雪》時所說的，“這篇小說，從頭到尾都是詩，它是一瀉千里的，始終一致的。這是一首純凈的詩，即是清泉，它所經(jīng)過的地方，也都是純凈的境界?！盵3]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這一段時期，鐵凝的小說創(chuàng)作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由審美轉(zhuǎn)向了審丑，開始思考在社會重壓下扭曲的人性，展現(xiàn)了女性生存的艱辛，同時也不吝于對丑的面目的撕裂和畸形心理的揭露。她塑造了單純地香雪，剖析了命途多舛的司綺紋的人生悲劇，鐵凝執(zhí)著的挖掘著復雜的女性形象。90年代后期，她又將筆尖對準了女性自身，在細微的思想活動中質(zhì)問自我和反省自我，以求得一種寧靜和諧的人性。鐵凝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這種嬗變，也體現(xiàn)在她不同階段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

一、女兒形象的純潔禮贊

鐵凝的《哦，香雪》在八十年代初為沉重反思的文壇帶來了清新之風。淳樸善良的少女香雪，喚起了無數(shù)讀者心中對美與善的追求。作為大山的女兒，香雪和同伴們在寧靜安詳?shù)耐恋厣掀诖挛拿鞯倪M入，她們久久地在村邊等待只停留一分鐘的火車，為的只是可以拿一籃子雞蛋換別人一只精致的鉛筆盒。這些情節(jié)展現(xiàn)了作為少女的香雪對新生活的無限向往，自然不做作的充溢在樸素溫馨的畫面中。這種情感也暗合了鐵凝自身的少女經(jīng)驗，體現(xiàn)了朦朧的女性意識。

《沒有紐扣的紅襯衫》中的城市少女安然，她也像香雪一樣純潔善良，但她又多了一份特立獨行的自我，“她愛和人辯論，愛穿夾克衫，愛放鞭炮，愛大聲地笑，有時候還愛趁人不備吹一兩聲口哨?！盵4]她無拘無束，直爽坦率，偶爾也會和姐姐談愛情，并為此而臉紅。這又是她作為少女的那份羞澀。此外，安然是善良的，她為了姐姐，弄得自己被燒傷，一頭又黑又密的頭發(fā)也被燒去很多。就像戴錦華評價安然“這是一份無華的樸素，一脈堅忍的背負，一段無遮攔的自由而自然的生命，一片不矯情，不偏執(zhí)，亦不妥協(xié)的赤誠?！盵5]

如果說香雪追求的是一種現(xiàn)代文明對貧乏自我的超越，那么安然則是對真實自我的一種至誠堅守，她用一種異乎尋常的勇氣張揚著個性。在她們的身上，流動著純潔又熱烈的血液，流露著沒有枷鎖桎梏的生命本真。鐵凝對純潔少女的書寫也彌補了新時期初女性形象書寫的空缺，洋溢著單純少女的內(nèi)心訴求以及其中蘊含著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二、“世俗”女人的破繭而出

八十年代中后期，鐵凝逐步走向了自我性別意識的認同，由最初的清新明麗轉(zhuǎn)向含蓄冷峻。鐵凝也由對女性生命的單純向往轉(zhuǎn)向?qū)ΜF(xiàn)實社會中女性生存處境的冷靜思索，用細膩的情感，敏銳的眼光觀照著生活中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她筆下的女性在情感受到壓抑的時候被喚醒，但同時又被扭曲。1988年，鐵凝發(fā)表了長篇小說處女作《玫瑰門》，呈現(xiàn)了自己新的女性意識，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勇敢和真誠的反省精神。

鐵凝在長篇小說《玫瑰門》中塑造了司綺紋這個內(nèi)心病態(tài)的世俗女人形象，在批判它丑惡靈魂的同時，也彰顯了女性絕望之后燃燒著的生命力。司綺紋是一個復雜的形象，她顯示出女性心靈內(nèi)在結構的復雜性。她受過新式教育，追求個性解放，向往自由民主的愛情，在一個雨夜，她把自己的身心交付給了初戀情人華致遠。可是華致遠并非重情重義之人，在得到之后就背叛了她。她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家庭，她的懺悔沒有得到丈夫莊紹儉的原諒，他到處拈花惹草，羞辱司綺紋，甚至被莊紹儉傳染了性病，受盡了白眼和踐踏。于是心靈扭曲的司綺紋以變態(tài)的方式向周圍的人進行瘋狂的報復。她裸露著身體闖入公公的臥室，用亂倫的方式來壓住他的氣焰，從此顛覆了他們的關系，掌握了家庭關系的主動權；她處心積慮的設置“捉奸”的場面，不惜讓幼小的外孫女眉眉參與，只為讓兒媳竹西與鄰居大旗的私情暴露出來……但可悲的是，無論她怎樣反抗，始終沒有被她的家庭和社會所承認。她有著歷經(jīng)磨難養(yǎng)成的頑強的生存能力，她一邊懷念著舊社會時候自己享受的富貴，一邊在新社會隨機應變，積極參加政治學習，主動捐出房產(chǎn)、家具等投合時代的需要在艱苦時世中勉強生存。但是她被迫練就的生存能力也幾乎全部轉(zhuǎn)化為壓迫他人的動力，致使她在成為受害者的同時也成了害人者，殘害著她身邊的女人。司綺紋是一個在生存壓力下衍生出的“病態(tài)人”。鐵凝在對女性自身弱點乃至丑惡審視的同時也轉(zhuǎn)向了對女性生命靈魂的拷問。

“玫瑰門”，就是連接女人天性與社會之間的一道大門，大門之內(nèi)是女性個體生命的欲望訴求，大門外是社會利益對女性生命的強制性享用。而每個女性在追尋生命自由的時候，首先就得邁過這一道門檻。[6]女性在社會上的生存本就不易，要面對太多的誘惑和苦難，鐵凝在批判其丑陋病態(tài)心理的同時，也深刻體味了女性尋求生命價值的艱難。

三、復歸的“心靈花園”

戴錦華曾這樣評價鐵凝：“鐵凝所關注的，不是或不僅是社會的性別歧視與不公正；因為她不曾表達對男性的崇高與拯救，所以她也不必表達對男人的失望與苛求；她所關注的，是女性的自省，是對女性自我的質(zhì)詢?！盵7]鐵凝在創(chuàng)作中，不僅堅持了自己的性別立場，同時以更寬的視野向女性靈魂深處挖掘。

在長篇小說《大浴女》中鐵凝把視角轉(zhuǎn)向女性自身，開始了自我審視和自我質(zhì)詢。女主人公尹小跳參與了一樁不期而至的共謀犯罪，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在罪與罰中痛苦的掙扎。制造罪惡的尹小跳并沒有沉淪下來，而是窮盡一生之力，進行了道德上的自我完善與救贖。在不斷地質(zhì)問與反省中，她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怯懦，變得寬容博愛，完成了精神上的自我救贖，回歸了內(nèi)心的平靜和美好。就像她最終感悟到的 “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花園的，你必須拉著你的手往心靈深處走，你必須去發(fā)現(xiàn)、開墾、拔草、澆灌，當有一天我們頭頂波斯菊的時候回望心靈，我們會慶幸那兒是全世界最寬闊的地方，我不曾讓我至親至愛的人們棲息在雜草之中?！盵8]

《大浴女》的出現(xiàn)使女性敘事對外部處境、命運的關心位移到了對女性作為人的本真意義上的靈魂叩問。

鐵凝一邊行走一邊思考，她以獨特的視角，敏銳的感悟，妙曼細膩而絲絲入扣的心理刻畫和細節(jié)描摹，直面豐富的生命形態(tài)，挖掘了人性底蘊的真善美。鐵凝筆下的女性，曾經(jīng)帶著一顆欲動的心，走過了向往、迷茫、救贖，最后回歸了內(nèi)心的平靜和人性的和諧。

參考文獻：

[1]鐵凝. 女性是我永遠關注的主題[J]， 文學報，2000（4）.

[2]鐵凝. 女性是我永遠關注的主題[J]， 文學報，2000（4）.

[3]孫犁. 讀鐵凝的《哦，香雪》[J]， 小說選刊，1983（2）.

[4]鐵凝. 鐵凝精選集[M]，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5]戴錦華. 真淳的質(zhì)詢者——重讀鐵凝[J]， 文學評論，1994（5）.

[6]劉莉. 玫瑰門中的中國女人——鐵凝與當代女性作家的性別認同[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

[7]戴錦華. 真淳者的質(zhì)詢——重讀鐵凝[J]，文學評論，1994（5）.

[8]鐵凝. 大浴女[M]，遼寧：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