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上午,第86屆奧斯卡頒獎禮落幕,45歲的澳洲女星凱特·布蘭切特憑借在電影《藍色茉莉》中的精湛演技獲最佳女主角殊榮。
從《伊麗莎白》中的女王到《飛行家》里演活了凱瑟琳·赫本再到指環(huán)王中的精靈女王,飾演各種名利傍身、精神脆弱、焦慮迷惘的女性是布蘭切特的強項。布蘭切特惟妙惟肖塑造的女性形象也恰好是提供給我們最準確的女性視角切口:女人的自我和覺醒始終未完成。
奧斯卡影后“養(yǎng)成記”:
我的名字叫欲望
香奈兒的套裝、愛馬仕的腰帶、限量的鉑金包、四個LV行李箱……破產(chǎn)的茉莉坐著頭等艙投奔平民區(qū)的妹妹。丈夫不但背叛她,還犯下嚴重金融罪,導致家產(chǎn)盡失,兒子離家出走,最后在監(jiān)獄自殺——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就像斯嘉麗·約翰森在《午夜巴塞羅那》里說的,我不知道我要什么,但我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交際、購物、到法國度假、飲葡萄酒的奢侈生活令人難忘,人過中年的茉莉落敗之后徹底精神崩潰。每天依賴烈酒和藥物,試圖工作和學習電腦卻屢屢失敗……“她不想學電腦,因為太難;她不想接受她的牙醫(yī)雇主的調(diào)情,因為他太賤;她不喜歡妹妹的男朋友,因為他太粗俗。生活仿佛只有惹人厭的地方,而沒有值得追求的理想?!眲P特·布蘭切特說。
最后茉莉靠著姿色和得體優(yōu)雅的名媛習性重新物色到了外交官男友,包裝出來的謊言和身份卻被拆穿,只得流浪到了街頭……伍迪·艾倫號街車載著布蘭切特扮演的茉莉駛向奧斯卡,毫無懸念地拿下影后大獎。
這是電影《藍色茉莉》的橋段。與其說伍迪·艾倫拍攝了一部女性片,不若說是一部女性恐怖片,布蘭切特在一百多分鐘里惟妙惟肖的演繹出了當代女性的恐懼和惶惑:虛榮卻簡單,依賴物質(zhì)卻毫無個人能力,靠奢侈的物質(zhì)裝裱出個人生活,婚姻情感一片動亂,情欲的網(wǎng)羅、物質(zhì)的沼澤,最終無一人可以幸免的在世界和個人、精神和現(xiàn)實面前平衡……
布蘭切特接到《藍色茉莉》的劇本,里面附著一封導演伍迪·艾倫的親筆信:如果你不想演,把劇本原樣封好退回來就行。此前他們?nèi)珶o交集,艾倫的工作方式是:“他沒興趣聽演員的想法。他會直截了當?shù)卣f出他想要的東西,然后,你想方設(shè)法辦到就是了?!?/p>
接受指令、完成指令,這個過程太被動。在拍茉莉瀕臨崩潰的那場戲時,劇本里,茉莉只是給自己調(diào)了杯酒;拍攝中,布蘭切特鬼使神差般開始脫衣服,并朝鏡頭外走了。
“她著魔了么?”這是艾倫以及和她演對手戲的男演員的第一反應。“你要去哪兒?”導演喊住她。布蘭切特建議,茉莉該失魂落魄地去洗澡,就這樣消失在浴室的水汽里。
拍攝中斷了,艾倫不發(fā)一言地想了很久,整個拍攝團隊在等。男人們紛紛抽起煙,或者聊天,而布蘭切特在一邊安靜地等,直到艾倫說,這個場景會按她的建議重新設(shè)計。
布蘭切特聲稱,她不認為演員這個職業(yè)適合她,因為她受不了被動,受不了等待——等待指令、等待被安排、等待未知……而《藍色茉莉》這個電影中的茉莉就是布蘭切特的天地。
“這個電影不需要演技,對物質(zhì)、身份、地位的雄心早就構(gòu)成了我們時代所有的女人。這就是全世界所有的女人,所有的欲望。中產(chǎn)階級的消費、打扮、做派、失意,依賴愛情、毫無一技之長,失去一切之后不敢重新面對生活的落魄,我信手拈來,我自己就是這個角色。”
掙脫名媛的假面具:
沒興趣做“赫本”
在一定程度上,布蘭切特在警惕著“影后”這個身份帶來的標簽局限。多年來,她是好萊塢公認最會穿衣服的女星,是公眾眼里的紅毯女神;但事實上,她痛恨被當成時尚偶像,接受《紐約時報》訪談時劈頭一句,別和我談衣服。
她最深入人心的形象是女王,1999年才過30的她憑著《伊麗莎白》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但她為掙脫“女王”的假面,簽了六年長約專心演舞臺劇。2005年,在《飛行家》里演活了凱瑟琳·赫本,沒有懸念地得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
那時她在好萊塢的事業(yè)正醞釀著新一輪的上升期,片約排得密密麻麻,這位澳大利亞女子幽默自嘲:“奧斯卡?哦,那堆破事兒?!边@次頒獎,她再次吐槽:“影后?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哦,我到頂了,接著是下坡路么?”
“好萊塢對超級巨星的要求‘只要外殼、假面就可以了’,我不是赫本?!辈继m切特說。2003年6月,布蘭切特到《飛行家》劇組報到的那天,凱瑟琳·赫本去世了。死亡讓赫本的傳奇再度清晰地重回人們的視野,她在片場看到報紙頭版的訃聞,要面對的是在洶涌的追憶風潮里扮演這位前輩。有評論說,這是在不合適的時機接了不合適的角色。
質(zhì)疑聲里,布蘭切特反復地觀看赫本入行后的前15部電影。她逐漸明了,她要演的是傳奇被揭開以后的赫本,一個面對制片廠的強大干預仍試圖捍衛(wèi)“私人生活”的女演員,她強勢霸氣的銀幕假面后,深藏著不易察覺的動搖。她上馬術(shù)課,學打高爾夫球,戴著紅色短發(fā)發(fā)套,找了口語老師,帶著點男人腔,夾著新英格蘭上流社會的發(fā)音學口音。
《飛行家》公映后,《紐約時報》的長篇評論以“布蘭切特以次要角色貢獻了一流的表演”為題,把她抬到和她扮演的赫本同等的地位。
有關(guān)表演這樁事,按照布蘭切特本人的概括,是讓觀眾相信你就是你演的那個人,這無關(guān)熱愛。布蘭切特信賴并遵循的演繹方法,是奧斯卡學院派視為正統(tǒng)的方法派表演,一路可以上溯到伊利亞·卡贊和李·斯特拉斯伯格在紐約辦的表演工作坊。
耐人尋味的是,1960年代凱瑟琳·赫本一度去工作坊上過幾節(jié)課,她覺得那一套完全不適合自己,還是回好萊塢做明星吧。布蘭切特準備演赫本時,后者的傳記作者提醒她:“凱瑟琳的表演風格是很夸張的,她的公眾形象也是夸張的、帶漫畫色彩的,那是制片廠為她經(jīng)營的形象,是個假面?!?/p>
與自己為敵:
女人,離悲劇更近更成功
離開《飛行家》劇組后,布蘭切特曾在2004年接下落差極大的《毒家新聞》。盡心盡力的演出也沒能挽回口碑。有英國記者問她:不覺得這個角色更適合朱麗婭·羅伯茨么?
她很尖銳地反問:“什么是適合?或者,你認為自己真的了解朱麗婭·羅伯茨?她究竟是誰?”布蘭切特始終抗拒被束縛在單一的角色和身份里。
會走上表演這條路,帶著些歷險的色彩。1989年,在墨爾本大學主修藝術(shù)史的布蘭切特原本計劃在英國給自己一個gap year,但是因為簽證問題,不得不倉促離開。沒有任何計劃和目的,她取道埃及,稀里糊涂成了一部拳擊電影的群眾演員。這段虎頭蛇尾的經(jīng)歷讓她在做出一個決定:放棄藝術(shù)史,去考澳大利亞國家戲劇學院。
十幾年后,當她得了奧斯卡獎項、躋身好萊塢新貴,她說,能留在這個行業(yè)是因為覺得表演是份讓她感興趣的工作。“我始終覺得自己是不完整的,像拼圖缺了幾片,而表演能讓我找回我生命里缺失的碎片?!?/p>
在《指環(huán)王》里她是有一張神秘莫測的面孔的精靈女王,能在一張潔白飄渺的臉上逐一演繹真誠,坦率,恐懼,貪婪與陰暗,這些表情頃刻更換;在《丑聞筆記》里,凱特與英國戲影界老戲骨朱迪·丹奇飚戲,飾演了一位因為被女老教師抓住了把柄,而不得不與她曖昧周旋的年輕女老師希芭,它告訴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好意起源于控制欲和占有欲,不要把優(yōu)待和厚遇視為理所當然。
導演明格拉在《衛(wèi)報》上寫過他在《天才瑞普利》里給布蘭切特加戲的故事。第一次見她時,她在倫敦拍《伊麗莎白》,是英國電影圈的新面孔。明格拉準備找她出演自己新片中一個沒幾句臺詞的美國富家繼承人。
會面時,她頂著為演伊麗莎白漂出的一頭紅發(fā),仿佛大病初愈的蒼白臉色帶著強烈的穿越感,坐在他對面滔滔不絕地講對《天才瑞普利》的感受和理解。明格拉很擔心是不是經(jīng)紀人帶錯了話,讓這位漂亮的澳洲姑娘誤會自己要演主角。于是婉轉(zhuǎn)地問,你知道我們預定的主角是誰嗎?”“知道。馬特·達蒙、裘德·洛和格溫妮絲·帕特洛。”她繼續(xù)激情飛揚地談論角色。
那天回家的路上,明格拉決定給這個走過場的女繼承人加些戲碼。之后,他每次修改劇本都要給布蘭切特的角色添上幾筆,直到電影里那位美國名媛比原作還要豐富的多。
布蘭切特對出演的每一個角色,都有著清晰洞明的認識。她兩度演繹伊麗莎白一世,第一次,“她是充滿抵抗意識的少女,她在青春期經(jīng)歷一場痛苦的成人禮,從擁有七情六欲的少女變成國家的女王,她親手消滅了自己的青春、感情和一切私人的隱秘的柔軟與脆弱,以鐵娘子的面目走向大庭廣眾?!钡诙?,“這是一個重新學會接受的女人,接受自己的局限,接受年華老去,接受生老病死的規(guī)律?!?/p>
“我不愿意活在一個身份里,做演員就是與自己為敵,不停的活在別人的生命里。這種虛構(gòu)和分裂是一種悲劇,但越悲劇的女人其實生命越完整?!辈继m切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