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十年流變
2014-04-29 00:00:00吳越
齊魯周刊 2014年34期
近日，《狼圖騰》再次火爆，原因有兩個：一、此書出版至今剛好十年；二、法國著名導演讓·雅克·阿諾拍攝的電影《狼圖騰》即將上映。十年來，因為《狼圖騰》，關(guān)于“狼性”文化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止。一個知青在草原經(jīng)歷的故事，挖掘出了一個民族的文化之殤。而今，隨著小說再版、電影上映，一股新的“狼圖騰”潮流再次向我們襲來。
一個法國導演的五年“流浪記”
1967年，姜戎從北京來到內(nèi)蒙古插隊。
同一年，阿諾從法國巴黎被送到非洲中西部的喀麥隆。
“去之前我對那里一點都不了解，但是到了之后，我徹底愛上了那個地方，因為它和我之前接觸過的完全不一樣。我在那里了解到‘我是誰’?！卑⒅Z說，這段經(jīng)歷，就像內(nèi)蒙古對于姜戎一樣，完全改變了各自的人生。
2009年，42年之后，阿諾與姜戎相遇了。
阿諾一頭雪白的卷發(fā)，面色紅潤，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聊天時常常眉飛色舞，還不時模仿他拍過的那些主角：老虎、熊和狼——《龍兄虎弟》《熊》和歷時5年、將在2014年圣誕上映的《狼圖騰》。
2009年，出于對自然環(huán)境題材的熱愛，阿諾只看了一半《狼圖騰》的故事情節(jié)，就決定推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片約，改拍這部《狼圖騰》。在官方的宣傳中，影片被冠以里程碑式的意義：“首部由非中國導演執(zhí)導、中國出品的巨制”。
阿諾是一個不著急的導演，在他30多年的導演生涯中，創(chuàng)作了12部影片，幾乎每部都耗時漫長。他拍的第一部電影《高歌勝利》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那部影片前后歷時七年。
《狼圖騰》花了5年：一年多來調(diào)研、寫作；兩年來訓練狼群、選營地；一年半拍攝，2013年12月16日結(jié)束拍攝后，是一年的后期制作。
這5年來最重要的準備是什么？“有三個：劇本、劇本、劇本?！卑⒅Z斬釘截鐵地說。
“這么多年我沒有一次感覺到耗時是無用的。像紅毯、豪車這些東西確實是存在，但那是工作中最無聊的一部分。真正有意思的是我可以花很多時間在劇本上?！卑⒅Z不斷強調(diào)劇本有多關(guān)鍵，“你先有一個好劇本，明星和錢就都來了”。
阿諾很多影片都是小說改編，最為著名的是根據(jù)杜拉斯的同名小說改編的《情人》。阿諾說，他因為劇本改編問題和杜拉斯鬧翻了6個月，但他堅持己見，“后來電影獲得了成功，我也才能和她繼續(xù)做朋友，直到她去世”。
“雖然《狼圖騰》講的是中國人在中國發(fā)生的故事，電影里除了一些地方方言，95%的對話都是普通話；但我生在法國，我的攝影指導生在法國，有我們這幾個人，它就比一部中國電影更容易進入歐洲市場?！卑⒅Z說。
關(guān)于狼：
重建一個草原和一個動物園
電影的主角不是人，而是狼。
從幼崽到一路成長為成熟狼，阿諾根據(jù)狼的自然成長來拍攝，而接下片子后的首件事就是找馴獸師。
加拿大馴獸師安德魯·辛普森最終接棒，如制片人王為民所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拍這個電影，那就是阿諾。世界上也只有一個人能把狼養(yǎng)好，那就是辛普森?！毙疗丈^去數(shù)年一直專注于養(yǎng)狼工作，“它們需要很多時間和耐心訓練，但如果你有足夠耐心，是可以突破障礙拍到想要的鏡頭的?！睘榱恕独菆D騰》，辛普森與王為民耗時三年培養(yǎng)了三代蒙古狼，以從中甄選適合的狼演員。
此前，辛普森也曾為《南極大冒險》訓練狗，為何不用狗拍？王為民說：“確實有人建議我們用狗，但狗的眼睛里怎么可能有狼性？馴狼之艱難，讓我一度曾想放棄，很幸運我們找到了頂級馴狼師?！?/p>
“事實上我們就像建了一個動物園，讓這些狼自由自在、舒適地生活。我們的拍攝需要大量的組織工作，一個看似簡單的場景背后的工作往往并不簡單，比如狼群把馬群包圍起來的那一幕。電影中將近90%的場景都是用真實的人與動物來拍的，基本上沒有使用后期制作。在暴風雪夜狼和馬一起奔跑的場景，我們也是真實拍攝的?！卑⒅Z說。
辛普森說：“首先要讓狼崽睜開眼后，第一眼看見的人是我，這樣他們會認為我是親人。成年狼是不可馴服的，我們只有從剛剛出生，還沒睜開眼的小狼開始撫育，絕不能讓它睜開眼看到的是狼媽媽。如果那樣，這輩子你都馴服不了它。”安德魯說，“狼是我訓過的最聰明的動物，必須要用合適的方法培養(yǎng)才能不懼怕人類，但同時還要保留它們內(nèi)在的野性?！?/p>
電影聚焦于狼，因為小說的主人公就是狼。
“狼性就只有殘暴嗎？狼性中還有慈愛、溫柔、維護草原生態(tài)平衡的一面。那時候，草原狼多得不得了，老鼠也特別大，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老鼠都有。狼主要是靠捕鼠為食，狼抓老鼠就是用爪子‘啪’地一打，老鼠就轉(zhuǎn)圈了，不知道東南西北，狼一口就吃下去了?！苯只貞浀?。
那時候的草原還沒有衰落，幾個蒙古老人對他說過：“人、馬、牛羊、老鼠和狼，所有這些活物都是小命，但草和草原是大命。草原沒了，你們統(tǒng)統(tǒng)沒命……”
姜戎用整整十幾年時間，對狼進行了全面深入的實地觀察和研究，甚至親手掏狼養(yǎng)狼，零距離接觸，慢慢發(fā)現(xiàn)這里頭有文化問題、歷史問題。為了研究，他開始收集牧民們講述的狼故事，最后累積了一兩百個，都記在心里。
草原上的一個習俗讓姜戎更加認識到了人與狼關(guān)系的互補性。有的地方在人死后，把尸體喂狼。“‘吃肉還肉’——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他變成狼的食物——我把自己整個地奉獻給你。這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蒙古人有一種信仰——狼總是仰脖沖天嗥叫，他們感覺到狼跟天有某種神秘的關(guān)系。在草原文化中，狼是上天派來保護草原的，將來狼死了以后會回到天上去，所以人喂給狼吃了以后，就會跟著狼一塊兒飛回到天上?！苯终f。
后來，為了增加體驗，阿諾曾和姜戎一起去內(nèi)蒙古采風，相處了三周?！敖纸o我展示了很多對他意義非凡的地方，比如他發(fā)現(xiàn)小狼時它藏身的那塊石頭，比如那些還記得他的老人家?！?/p>
有一次，姜戎還讓翻譯和他一起扮演狼，阿諾扮演獵人。
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一個“狼人”的出現(xiàn)，向早已遠去的狼群發(fā)出了最后的召喚。
“狼圖騰”溯源：
中國的故事，西方的精神
2004年，《狼圖騰》出版。
至今，10年過去了，姜戎一次也沒有公開露面，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自書推出之日起，他就宣布“絕不接受記者采訪、絕不參加發(fā)行中的宣傳活動”、甚至連作品討論會他都缺席。
這一決定，他堅持了十年。
這本書，1971年姜戎起腹稿于內(nèi)蒙古錫盟東烏珠穆沁草原，1997年初稿于北京，2003年歲末定稿于北京。至2004年4月《狼圖騰》才出版，由于不會使用電腦，他用手寫幾易其稿，從醞釀—搜集資料—寫作—出版，歷時33年，方完成這本54萬字的長篇。
此書出版后，引發(fā)了一場大爭論：“為什么中國馬背上的民族，從古至今不崇拜馬圖騰而信奉狼圖騰？中華文明從未中斷的原因，是否在于中國還存在著一個從未中斷的狼圖騰文化？”
截至2014年4月，此書在中國大陸再版150多次，正版發(fā)行近500萬冊。在蒙古，《狼圖騰》的影響更加深遠。
這本書的蒙古語翻譯巴特爾指出，在蒙古的書市上，一般的書籍一年之內(nèi)能銷售1000冊就相當不錯了，但是《狼圖騰》問世以后，銷售突破6萬冊，相當于每50個蒙古人中就有一人擁有這本書。
姜戎妻子、著名作家張抗抗回憶，當10年前她首次讀到這本書時曾感到十分震驚，“它為我們打開完全陌生的世界，相信以往很多讀者跟我一樣，對于游牧文化、草原生態(tài)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是這部書中無數(shù)精彩的‘狼故事’顛覆以往傳統(tǒng)的對狼文化的偏見。”
書中所描述的狼最自由的渴望與堅持給張抗抗的感受最深。她介紹，里面有一個章節(jié)寫豢養(yǎng)小狼的北京知青打算牽著自己養(yǎng)大的這匹狼走，但那匹狼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這就說明，它不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支配，不允許任何人控制它的自由。并且這并非個別現(xiàn)象，而是幾乎我們看到的每一匹狼都是如此：它們天性中便具有這樣頑強的精神，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去捍衛(wèi)自由，我們?nèi)俗試@不如?！?/p>
姜戎曾問了幾個英美國家的作家和記者，看完《狼圖騰》之后，認為這本書中所描繪的草原文化，更接近于西方文化，還是更接近于中國文化？他們都認為更接近于西方文化。后來他對別人說：“我這部小說為什么在東西方都受到歡迎，因為這是‘中國的故事，西方的精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