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十六年,長樂驛(今西安市東滬坡)發(fā)生一起血案。
這天,早已日上三竿,一間客房的門仍不見打開,驛站管理員感到事有不妙,便強行撞開房門,現(xiàn)場橫著的兩具尸體和滿地血污,嚇得他們魂飛魄散。
從死者隨身攜帶的官方文書,很快確定出他們身份。其中一位宦官名叫程務(wù)盈,另一位則是義成軍節(jié)度使姚南仲的部下,營門官曹文洽。兩人同宿一屋,顯然生前認得。而隨之在曹身上發(fā)現(xiàn)的兩封書信,使得這起殺人案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原來,當初唐德宗派親信太監(jiān)薛盈珍坐鎮(zhèn)滑州(今滑縣,義成軍節(jié)度府所在地)監(jiān)軍。表面監(jiān)軍,實為皇帝耳目,暗中牽制駐軍統(tǒng)帥,并伺機刺探。故而薛盈珍對新上任節(jié)度使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他看來,姚南仲不過一介書生,能有什么將才!于是仗著有皇上撐腰,便事事插手。姚南仲身為一方節(jié)度使,卻做不得主,屢受掣肘,心中自然窩火!何況他雖非行伍出身,但性格柔中有剛,“守正不交權(quán)媚”,自有書生的一身硬骨頭,平日里體恤屬下,深得人心。幕僚們也早看不慣整天讓一個閹人在跟前晃來晃去,指手畫腳,就每每替府帥出主意,想方設(shè)法繞開薛盈珍本人。薛盈珍原本是想大權(quán)獨攬,豈肯吃這個啞巴虧,恨得牙根直癢癢,自此與姚南仲之間的權(quán)利之爭不斷升級。
小人從來不怕玩陰的。薛盈珍開始把黑手伸向那些出謀劃策算計自己的幕僚身上,只要削其“首腦”,姚南仲就只能坐以待斃。
第一個被薛盈珍拉下馬的便是姚南仲的從事馬總,馬總為人正直,做事講原則,這樣的人自然被薛盈珍視為“非我族類”,必欲除之而后快。馬總被貶泉州別駕后,福建觀察使柳冕察言觀色,借機逢迎,就示意手下薛戎隨意安插罪名構(gòu)陷馬總,哪知薛戎也是個仗義的人,說什么都不干,柳冕一氣之下,把薛戎關(guān)起來嚴刑拷打,折磨數(shù)月,也始終沒能坐實馬總罪名,這件事意外驚動了時任淮南節(jié)度使的杜佑,杜佑上表直言,馬總才得以幸免。
一計不成,薛盈珍豈肯罷休,又如法炮制,將幕僚崔立貶為遂州別駕。東川觀察使王叔邕亦迎合薛盈珍意旨上書彈劾崔位,借機殺了崔位。而長樂驛事件后,薛盈珍又趁機向德宗進饞,幕僚馬少微在出京補任外官途中,也被人推入水中溺亡。
與此同時,薛盈珍還不忘隨時向德宗打小報告,詆毀姚南仲,德宗本來就對那些藩鎮(zhèn)勢力不放心,這樣一來二去,便開始對姚南仲也產(chǎn)生了懷疑。薛盈珍見時機成熟,準備再上一劑猛藥,徹底除掉姚南仲。這天,他又羅致罪名,派手下心腹小宦官程務(wù)盈攜密信送往長安,適逢姚南仲的營門官曹文洽也要上京奏事,曹文洽通過私人渠道得知了密信內(nèi)容后,不由得怒火中燒,薛盈珍依勢奪取軍政大權(quán)不說,還害得府帥手下那些幕僚們貶的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竟又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府帥,其用心不可不謂歹毒險惡。于是快馬加鞭、晝夜兼程追趕上了程務(wù)盈,趁其半夜熟睡,一刀殺掉。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為了能撇清府帥,他鋪開信紙,就著旅店昏黃的燈光,修下書信。一封狀告薛盈珍挾私報復(fù),自己只是出于一時激憤,殺了程務(wù)盈,此事與他人無關(guān);一封則向姚南仲陳述了整個事情經(jīng)過,望其千萬保重。做好了這一切,他提起手中寶劍,刎頸自殺。
這起血案很快震動朝野上下,唐德宗聽聞后也吃驚不已!待到姚南仲進京稟明情況后,德宗方才醒悟過來,不由得沉默良久。自此,才打消了對姚南仲的懷疑,薛盈珍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
古人的許多行止做派,有時的確讓人難以理解,就整個事件來看,其實完全沒曹文洽什么事兒,他卻為了正義得以伸張,選擇了犧牲自己。同時代的柳宗元對其這一義行極為敬服感喟,曾親自寫下詩文,為英雄壯舉做出高度評價:“烈士不忘死,所死在忠貞。”
孟子說:“義之所在,不傾于權(quán),不顧其利,重死持義而不橈,是士君子之勇也?!币馑际?,道義面前,不屈服于權(quán)勢,不考慮自身。即使再看重生命,也要堅守大義,決不茍且,這才稱得上大丈夫的勇氣。義字當前,死且不避,這該是怎樣地一種懷抱、膽魄與氣節(jié)呢?
路見不平一聲吼,前人用生命,為我們詮釋了什么是真正的擔當與勇氣!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