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能力，回報幾何？

英語考試將改革

一年一度的高考又牽動了無數(shù)中國人的神經(jīng)。在高考之前，有傳言稱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顧明遠提出“中國高考將取消英語”。不過顧明遠和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隨后辟謠，聲稱只是提供了一個未成型的方案，將英語考試改為社會考試，一年可以考多次，和四六級一樣分等級。

但從教育部的公開回應以及各省教育廳的隨后反應來看，英語考試改革將有三大重點：高考淡化英語考試的比例，弱化英語考試的區(qū)分度，降低高中英語教學的參與。直接的影響必然是英語在高中教學中的地位下降、高中學生和老師在課堂內(nèi)學習英語的時間減少。

教育投資回報率

那么，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教育本身是一個復雜的問題，而一項教育政策的改動，涉及到的利益方多種多樣，一般都會對某些群體有利，對某些群體不利。

一個重要因素是教育的勞動回報率，即受教育者比未受教育者的收入高多少。教育回報率直接關(guān)系到教育政策能否成功。例如，如果貧困地區(qū)學生認為完成九年義務(wù)教育不如初二輟學出去打工賺的錢多，他們就會這么做，哪怕這與教育機構(gòu)的一廂情愿背道而馳。

那么要研究英語考試改革的政策結(jié)果，就需要測算英語學習的成本和收益，判斷英語教育的經(jīng)濟收益是否能足以刺激受教育者去學習英語。如果在中國現(xiàn)階段，英文水平對勞動力收入沒有影響，則強制教育英文缺乏經(jīng)濟根據(jù)，因為對學生而言，他付出了更多的學習成本但沒有得到收益；如果英文水平對勞動力收入有較高的正向影響，則家庭必然有動力投資教育子女學習英文，弱化高考英文更多的不是一個效率問題，而是一個分配問題：富裕家庭購買英語教學資源的能力更優(yōu)——例如請家教、出國留學等，而強制教育英文本身能部分彌補這種貧富之間的“英語能力”差距。

英文能力回報高

要測算英語能力的回報率，有如下問題值得考慮：首先，英文水平對勞動力收入的影響，即英文水平如何能提高勞動者收入；其次，英文學習如何影響英文水平，尤其是高中階段的英語學習多大程度影響就業(yè)者的英文水平；最后，英文學習成本幾何。學習方式包括學校學習、課外學習、出國學習，而成本包括市場成本和時間成本。

這三個問題里，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在現(xiàn)階段，中國英文水平好的人比其他人收入能高多少。

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避免兩個討論中常見的謬誤。首先，英文水平的收益必須在統(tǒng)計學上有意義，是普遍的現(xiàn)象而不是特例。

其次，我們并不能簡單地把人群劃分為英語水平高和英語水平低兩個人群，然后比較兩個人群間的收入差。主要是因為英語水平高的人極可能上過大學，而英語水平低的人很可能沒有。由于英語要計入高考成績，此種可能性極大，不能忽視。這種比較算出的差距包括了高等教育的收益率，而不是單純英語水平的勞動市場收益率。

理想的比較方法，是找兩組人，這兩組人在其他方面都一模一樣，比如教育水平、家庭背景、工作經(jīng)驗，等等，但唯一不一樣的是英語水平。如果這兩組人的收入不一樣，英語水平高的那組收入高，研究者則可認為英語水平有勞動市場收益。因為個體的差距千差萬別，想要找到這樣的兩個對照組極其困難；不過，勞動經(jīng)濟學的計量方法提供了一個近似的比較方法，把所有能測量到的可能影響收入的因素都列入回歸方程，估算出一個盡可能科學的結(jié)果。

山東大學的劉國輝使用“中國社會調(diào)查”2006年的數(shù)據(jù)，測算了外語投資的回報率。該數(shù)據(jù)由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和香港科技大學社會學部共同完成，在全國28個省市中抽取1萬戶的城鎮(zhèn)家庭進行調(diào)查。該調(diào)查詢問了受訪者的外語水平，在3138名受訪者中，2.2%的人“精通外語”，45.6%的人“外語能力一般”，其余的人“無外語能力”。作者以此為根據(jù)，在考慮了教育水平、家庭背景等因素后，發(fā)現(xiàn)“外語能力一般”的人比“無外語能力”的人月收入高6.4%，而“精通外語”的人比“無外語能力”的人月收入高43.8%。

勞動經(jīng)濟學者測算中國四年的本科教育的勞動回報率大致在30%-60%，“精通外語”的收益大概和本科四年差不多。而“外語能力一般”的收益略低于折算下來讀本科一年的回報率，等同于大概六年的工作經(jīng)驗。

在受過高中而未受過大學教育的人群中，“精通外語”的勞動回報率為85.3%，相比更高；“能力一般”的回報率為9.9%；而在受過大學教育的人群中，“精通外語”的勞動回報率降到了30.3%；而“能力一般”的回報率不顯著，可以認為是零。

這個結(jié)果說明，“精通外語”的回報率很高。參照文中和其他研究結(jié)果，可以認為，一個“精通外語”的高中畢業(yè)生，其收入可以甚至超過一個大學畢業(yè)、但不精通外語的人的水平?！巴庹Z能力一般”的收益則沒那么高；一個外語能力一般的大學生，其收入并不高于一個無外語能力的大學生。當然，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很多大學政策規(guī)定本科畢業(yè)需英語四級水平，以至于“無外語能力”的大學生數(shù)量可能很少，導致這個比較意義不大。總而言之，占2.2%的“精通外語”的人，其外語能力回報率遠高于占45.6%的“外語能力一般”的人。

英語改革要慎重

國際上有不少文獻，研究語言能力或者外語能力對收入的影響，但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和中國的語言環(huán)境不太一樣，參考價值有限。中國是一個單一語言的人口大國，而其主要貿(mào)易伙伴均不使用中文。倒是南非和印度的環(huán)境比較接近中國：南非是多語言國家，英語人口大約占20%；印度雖然英語是官方語言，但熟練人口僅占總?cè)丝?.5%，英文一般人口為16%左右。密歇根大學的James Levinsohn發(fā)現(xiàn)從1993年到2000年之間，南非家庭里講英語環(huán)境的人的語言回報率從18%增至25%；世界銀行的Mehtabul Azam和休斯敦大學的Aimee Chin發(fā)現(xiàn)在印度，英語熟練收益為40%左右，英語一般收益為10%左右。這些結(jié)論與劉國輝的結(jié)論基本類似，佐證了英語教育的高回報率。

精通外語的回報率很高，但只有極少數(shù)人精通。可以從兩方面看這個問題：一方面，可能現(xiàn)有的教學和評估方法沒有培養(yǎng)足夠多的人才以滿足市場需求；另一方面，亦有可能是學習外語的經(jīng)濟和時間成本太大，大多數(shù)學習者在綜合比較了成本和收益后，理智地僅僅學到一般水平或者干脆不學。在不知道中國那2.2%的精通外語的人的其他情況之前，恐怕無法判斷上述兩種可能哪種屬實。在貿(mào)然推行英語教學改革之前，還是希望多一些調(diào)查數(shù)據(jù)，而不僅僅是根據(jù)個人經(jīng)歷或者主觀意見進行情緒性表達。

作者為北京師范大學新興市場研究院院長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