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外星球的畫家

2014年秋天，我第三次來到冰島，穿行在泛著青黑色的火山形成的熔巖流地貌間，廣闊無人，那里是邂逅維京人和北歐精靈的最佳地方。十天中，我們沿著1號國家公路，中間有幾次在GPS指引下離開主路，駛?cè)胍恍┑缆窢顩r不佳的僻靜小路，雖然是四驅(qū)越野車，不敢有一絲松懈，一路伴隨我的是火山巖苔原、荒漠、冰川、間歇泉、瀑布……還有彩虹。

那些怪異的電影場景

陣陣煙霧在山巒與田野間裊裊升走，隨處可見。這些正是冰島豐富的地熱資源。它們猶如青煙仙霧，繚繞不絕于孤世的一角：地表被腐蝕得很嚴重，因為混雜了硫的成分，呈現(xiàn)出鮮艷的黃褐色，遍布滾燙的泥漿、蒸汽、熱水潭和噴氣孔。推開車門，空氣中一股濃重硫磺味兒撲面而來。冰島祖先們的勇武與開拓精神，不但讓32萬維京后裔生息于此，還留下久已失傳于歐洲大陸的史詩神話—《薩迦》（《Saga》）。雖然冰島人說：“世界歷史缺少了冰島這一章節(jié)，其實并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改變?！钡谌祟惖奈拿魇穬灾?，依然占據(jù)著獨特的一席。細雨中的冰島，成了一片人神共居的世外桃源。

不僅如是，這里還是眾多科幻大片的拍攝地，從《普羅米修斯》中，那場創(chuàng)世紀“時間的源頭”便是在這里找到了混元初開的蒼茫之感，到阿湯哥的《遺落戰(zhàn)境》（《Oblivion》）中的外星球戰(zhàn)場，還有《星際穿越》中的神秘星球……再往前追溯，從2001年的《古墓麗影》開始，幾乎每年都有大片在這里取景。自駕一路，看過的風景千變?nèi)f化。直到走入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在簡潔得近乎簡易的市區(qū)里，才能感悟到人的存在。Frakkastigur大街的盡頭，有著首都標志性的維京船雕像前。我開玩笑地說，這件不銹鋼的抽象作品乍看還以為是鯨魚骨架。友人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雕塑家阿爾納森（Jón Gunnar árnason）創(chuàng)作時，他的腦海里并沒有船，而是航行（sailing）。”

也對，我們游走在這片區(qū)域，何嘗不是一次航行探索？冰島仍然是個正在形成的國家，這個島嶼本是世界上最后一次冰川期的終極遺物，每年都會發(fā)現(xiàn)新的奇特地貌。眼下，煙霧一團團地從巖石的縫隙中冒出，夢幻仙境繚繞中，遠處的雪山若隱若現(xiàn)，一動一靜，便衍生出許多讓人屏息的美麗所在。黑色的巨大“鴻溝”無聲地裂開，涌現(xiàn)著大大小小的熱水潭，嘶嘶地從氣孔中噴射水汽，泡沫瘋狂地往外涌，時不時拋出一塊塊滾燙的灰色粘土。深藍色的熱水潭上裊繞著氤氳霧氣，白煙從不同方向噴出，到處迷迷蒙蒙，熱氣飄飄，寸草不生。找遍世界的各個角落，你很難發(fā)現(xiàn)有第二個如冰島這樣的國家：面積只有十萬平方公里，卻可以讓你在同一天領略到大自然造物力量呈現(xiàn)出的溫柔、粗獷、壯美、奇特、虛幻。這場不可思議的風光盛宴，自然要用最好的方式去體驗，那就是自駕，旅游巴士能看到的風景、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租車對于攝影師也是最合適的，一來方便拍攝，二來時間上也自由。盡管過程并不容易，也幸好人不多，我笨拙的車技在這里得到充分鍛煉。

用巖片創(chuàng)作的畫家

前往冰島西部赫倫瀑布的途中，路過Húsafell地區(qū)，“這邊有個小博物館，你想不想去看下？”當?shù)赜讶私ㄗh。“當然！”好不容易有個下車的機會。

風中，一棟孤零零的黑色鐵皮屋，旁邊還有座黑色圓塔，四周空無一人。塔下，一個奇怪的貓頭鷹石雕和一張石刻的女人臉，撲面而來，感受到這里的不同尋常。目光被山坡上一尊巨大而怪異的頭像吸引。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喜歡嗎？里面還有更多?！被仡^一看，是一位冰島農(nóng)夫模樣的男子，頭發(fā)花白，胡子拉碴，看到我狐疑的表情，他拘謹?shù)氐吐暯忉尩溃拔医蠵áll Guemundsson，這些都是我雕刻的?！蔽矣行┮馔?，竟然碰到了藝術家本人。

跟著他走進后面一棟草皮屋頂?shù)霓r(nóng)舍（farmhouse），現(xiàn)在像這樣原汁原味的傳統(tǒng)茅草屋大多成為了博物館，真正住人的非常少。冰島沒有樹，過去的建筑木材要從挪威的森林運過來，成本極高，所以古人只能用木材搭建門前的一幅墻，其余部分則用地上草皮和石頭建成。

屋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板，“這些都來自Húsafell地區(qū)的火山巖，”Páll拿過一對合起來的巖片，打開后竟然是兩幅相同的畫像，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些隨手可得的火山巖巖片成了Páll最好的畫板—除了人像，還有動物圖案，猶如化石般惟妙惟肖。Páll拿起兩支特制的木槌，在排列好的一組巖片上敲打起來，竟然演奏出一首樂曲。在我們驚訝的目光中，Páll解釋道，這些火山巖巖片的密度不同，產(chǎn)生的波長也不一樣，于是便有了音階之分，按照高低排列，他將這種自創(chuàng)的打擊樂器稱為“Steinharpa” （Stone Harp） 。接著又拿起件排簫一樣的東西，制作材料是冰島當?shù)匾环N植物的莖，不僅僅是自娛自樂，他還和冰島樂隊Sigur Rós一起演奏這些樂器。

在Páll的畫室，我們見到冰島很多名人的畫像，除了油畫外，他還嘗試用雪花蘸上顏料作畫，于是，畫紙上，六角冰棱組成了冰島女歌手比約克（Bj?rk）的頭發(fā)、冰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Thor Vilhjálmsson）以及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的胡須。

一塊火山巖底部凹進去雕刻成女人臉，看起來很普通—當Páll拎起一桶水慢慢倒進去，浸在水中的女人臉鮮活起來，嘴角似乎還露出一絲笑意。漆黑的地下室里，Páll將手電筒打在一尊側(cè)面人像雕塑的眼睛上，從上面打下來，眼睛是閉著的，從下面打上去，眼睛則是睜開的，我開始意識到遇到了一位冰島奇才。二樓是Páll的工作室，擺滿各種證書和照片。1959出生的他，在德國科隆的藝術大學（University of Fine Arts in Cologne）學習，為不少冰島名人做過畫像和雕刻，在當?shù)厥俏活H有影響力的全能型藝術家。

看看時間，是時候去瀑布了。走之前，我給了Páll一張名片，答應回去后給他寄照片。正準備結(jié)束一次美妙的拜訪，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車子剛發(fā)動，Páll匆匆忙忙跑過來，敲著車窗，友人搖下車窗，他用冰島語問友人，我的名字是否是“Cecilia”，因為看到名片上寫著。是啊，有什么問題嗎？Páll激動地說，“你知道嗎，我雕刻的大部分女性的頭像，她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就是Cecilia。你稍等一下，我給你拿塊石頭去?！闭f著便轉(zhuǎn)身跑回茅草屋……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出來。友人恍然大悟—“不會是現(xiàn)給你雕刻吧？”我趕緊下車，走向小屋，剛好Páll出來，他擔心我們等太久了。不過，他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巖片在他手里被飛快剝落碎屑，隨即，我的畫像慢慢出現(xiàn)。看他努力認真的樣子，我被深深打動了，刻完了正面，他還在背面刻了一朵小花，簽上名字。

怎樣的一種緣分，讓來自遙遠東方的我，成為冰島藝術家筆下的又一個模特，巖片在手里沉甸甸的，我只覺得，這個神秘陌生的冰與火之地，有了一絲溫度。這片粗糙蒼茫猶如外星球般的大地是最天然的畫家，它造就了冰島人的內(nèi)向與寡言少語，然而冷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炙熱驛動的心，和對生活的熱愛，遇到機緣，便會噴發(fā)而出。

行走者語

住宿：冰島福斯酒店（www.fosshotel.is）是當?shù)刈畲缶频昙瘓F，11家酒店覆蓋冰島所有旅游景點;旅游信息可參考冰島旅游局網(wǎng)站 "www.icelandtravel.com.cn。

租車：國際連鎖租車公司在冰島都有分支機構，出機場就可以找到柜臺，手續(xù)簡單，建議租個GPS。通常情況下1號公路為主的環(huán)島路線是不需要越野車的。但很多景點需要離開1號路進入輔路，路況變化比較大，越野車更適合。如果要去月球地帶和火山湖等內(nèi)陸景點，即走三位數(shù)字編號的越野路段，必須有越野車，或者那種改裝后的、具備有一定的涉水能力的車才可以。

行駛：開車時要注意每個座位都要系安全帶，上路一定要開大燈，標示“Blindhaes”的“盲區(qū)”要減速，市區(qū)速限50公里、市郊90公里。在1號公路上加油站間隔不超過七八十公里，加油站通常兼超市和餐館。都是自助加油，可以在超市里買預付卡，或者加油后到超市里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