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如何給個說法

3月3日下午，全國“兩會”會場上，廣東團開完第一次全體會議，東莞市長袁寶成被一群記者圍了上來。

“簡單談一談嘛”，記者央求道。袁寶成本來是走向“1號門”，見記者就要形成“包圍圈”，他突然向后轉，低頭快步邁向距離電梯最近的“3號門”。

“我真有事”，袁寶成邊走邊躲，不斷重復幾句話，“對不起，你們太辛苦”。他旁邊緊跟著二三十名記者，照相機不停閃爍。最后終于堵在了電梯門口，”“對保九有沒有信心？”“您今年帶了什么建議？”……記者們拋來問題。

袁寶成始終沒有回答，一度面露難色，“你們會影響后面其他代表上電梯，我都不好意思”。見電梯遲遲不來，他連摁控制鍵，“這電梯怎么這么慢”。圍堵歷時10分鐘，直到對面有人喊，他才鉆進了另一個電梯，擺脫記者。

同乘電梯的其他代表還不忘開他玩笑，“被包圍了”。

類似這樣的一幕幾乎成了兩會上的常態(tài)。人民大會堂前、會議室門口、走廊過道，甚至廁所旁邊都成了記者們“圍追堵截”的場所。而。

在自己的任職地，官員們基本習慣了當?shù)孛襟w的宣傳手法和口徑，很少就敏感問題接受采訪。到了全國“兩會”上，面對緊追不舍的記者，不管是“被迫”還是“主動”，官員們大多會“給個說法”，甚至“秀上一把”。這其中的風格，多少有些不同。

坦誠直率型

劉炳江坦言，在外面他不敢說自己是環(huán)保部的司長。一次打車上班，出租車司機看他“像是個當官的”，硬是沒讓他插上一句話，劈頭蓋臉數(shù)落他一路，“你看看你們把這天搞成什么樣！”

一位來自兩會現(xiàn)場的記者告訴《南都周刊》記者，3月5日開幕式之后，人民大會堂隨處可見一團一團記者圍著官員的采訪?！坝行┯浾呱洛e過了什么，看到別人圍上去，他也趕緊圍過去，但事后發(fā)現(xiàn)那個采訪可能并不是他需要的?！?/p>

除了熱點人物，一些熱點話題也會被記者拿去詢問。比如公務員工資，在一片喊“漲”的聲音中，全國政協(xié)常委、社法委主任孟學農潑了冷水：“不贊成當前大幅度提高公務員工資，群眾會有意見?！?/p>

“我是正部級干部，（工資）也是一萬多塊，一年20萬塊錢”，孟學農自曝工資收入，笑言，如果覺得公務員收入不夠高，可以“下?！睍秤稳ァ?/p>

熱點話題還有霧霾。3月4日下午，在民建界別小組討論中，環(huán)保部總量司司長劉炳江好幾次想結束發(fā)言，卻被其他委員不斷追問。

劉炳江坦言，在外面他不敢說自己是環(huán)保部的司長。一次打車上班，出租車司機看他“像是個當官的”，硬是沒讓他插上一句話，劈頭蓋臉數(shù)落他一路，“你看看你們把這天搞成什么樣！”

“誰不希望藍天啊，”劉炳江跟在場的委員說，“可中國30年的發(fā)展，哪個國家像我們這樣，汽車每年增加2000萬輛，煤炭每年兩個億兩個億往上增，咱們的水泥占了世界的三分之二。大家都在喊‘我要原生態(tài)’，其實自己活得最現(xiàn)代?！?/p>

劉炳江說完，會場一片笑聲。在這次兩會上，環(huán)保部的官員“不好過”。

根據(jù)360新聞搜索的數(shù)據(jù)，截至3月7日，今年的全國人大代表中，新疆黨委書記張春賢占據(jù)了熱搜榜第一名。而他同樣是兩會記者圍堵最熱烈的對象。

3月6日下午，人民大會堂的新疆廳，涌入了近300名中外記者。會議結束后，張春賢正要步出會場，被100多名記者團團圍住。兩名女記者被擠倒在地，“我的記者證被擠斷，頭發(fā)擠散，褲子快掉了”，香港衛(wèi)視記者秦楓發(fā)微博稱。

記者的問題多是圍繞“暴恐事件”?！笆遣皇菍植婪肿訃来蛟斐傻目植朗录仙俊币晃痪惩庥浾咛岢?。

“（暴恐）不是說哪個地方‘打得多’、‘打得少’，它是必然產生的……不嚴打就不發(fā)生？正是因為現(xiàn)在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才將暴恐限制在最低限度?！睆埓嘿t回應，“現(xiàn)在新疆的暴恐，90%是（通過）‘翻墻’，根據(jù)網(wǎng)絡上的視頻不斷形成的?！?/p>

提到云南“3·01”暴力恐怖事件，張春賢一度哽咽，“我曾一個人在房子里，靜靜考慮這件事，究竟為什么這些人會喪盡天良？”

“我認為應該對反恐立法”，張春賢再次強調他三年前的看法：對暴恐分子不能施仁政，只能嚴打高壓，以雷霆之勢將其囂張氣焰打下去。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張春賢邊走邊回答。從圍堵位置到門外約10米，他走了12分鐘，離開時，額頭滲出汗珠。

3月6日，在海南團的開放日活動上，該省省委書記羅保銘提出：“記者朋友關注什么盡管提問，敏感問題不回避?！?/p>

同一天的四川省會場，主持人宣布采訪結束后，數(shù)十名記者大聲呼喊，希望有關人士回應有關官員落馬的問題。四川省委書記王東明“不得不”再做表態(tài)，“反腐敗斗爭，黨和政府是堅決的”。他認為，腐敗分子、害群之馬是“極少數(shù)”，不能代表黨員干部的主流，“四川黨員干部完全是一支可以信賴的隊伍”。

“這個事呢，那個什么”

3月7日，有記者問環(huán)保部巡查河北偷排問題，以及“石家莊環(huán)保局長被免是否與霧霾有關”。河北省委書記周本順指定省工信廳長王昌作答。王昌停了十幾秒，“哦，這個事呢，那個什么”。

每年兩會記者圍堵代表采訪是一大看點。但上訴記者說，今年兩會不再允許記者到鋪著紅地毯的“部長通道”攔部長，各省開放日結束后，官員走的路線和記者之間也有間隔?！斑@些都給‘圍堵’造成了一些困難?！?/p>

有人持開放姿態(tài)，當然也有人躲躲閃閃，尤其當面對記者“有些刁難”的問題時。

上述兩會記者告訴《南都周刊》，官員接不接受采訪，或者回答問題的態(tài)度如何，跟他們的個人性格有很大關系?！氨热缡⒐庾?，就是很好的一個人，你什么時候采訪他，他都會坦誠回答。而有些人就不太喜歡媒體?！?/p>

類似的“刁難”問題同樣拋給了環(huán)保部部長周生賢。3月5日，人大開幕式結束后，記者圍住了他。周生賢首先拿出一番數(shù)據(jù)—— 去年京津冀PM2.5濃度最高值1000多，今年最高值降到了900多，“這樣的數(shù)值變化老百姓感覺不到，但表明積極的變化正在發(fā)生”。

“您家里用空氣凈化器嗎？”記者并沒有放過他。

這是個老問題，周生賢已經被問過N次，去年的回答是“沒有”。今年，他選擇笑而不語。

到了3月6日，有記者“逮著”了國家煙草專賣局局長凌成興：“您抽煙嗎？”

“我不抽煙?！绷璩膳d爽快回答。

“您是一直不抽煙還是后來戒的煙？”記者追問。

“一直都不抽?！绷璩膳d說。

“八項規(guī)定以及黨政機關的‘禁煙令’對煙草市場有什么影響嗎？”

“八項規(guī)定與‘禁煙令’對煙草市場是正能量，能有效遏制公款買煙、抽煙。”

環(huán)保問題是熱點，也是難點。作為“霧霾大省”的河北，官員也難逃“責問”。3月7日，有記者問環(huán)保部巡查河北偷排問題，以及“石家莊環(huán)保局長被免是否與霧霾有關”。河北省委書記周本順指定省工信廳長王昌作答。王昌停了十幾秒，“額，這個事呢，那個什么”。

隨后該省環(huán)保廳廳長陳國鷹談起了如何整改，但并未正面回答。直到省長回答完其他問題，他才表示，石家莊環(huán)保局長已調任市農工委，是正常交流。

提起各省代表團的開放日活動，原新聞出版總署署長柳斌杰有自己的看法。他舉出四川省的例子：160多名記者前來，但組織方留給媒體的時間僅有半個小時，且中央級媒體明顯更易于獲得主持人的青睞。

“開放日對新聞記者提問，應該還是要更開放、開明一點，選擇性太強，也是一種失真。”他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