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講個單位的小故事。辦公室主任有天晚上參加應酬喝多了,第二天硬撐著上班,員工拿文件來簽字,看見他精神恍惚的樣子,問您怎么啦?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嘟噥著說不利索。作為副手,不能看領導如此難受,我照顧他躺沙發(fā)上休息,其余工作我?guī)椭幚?。下班后開車把他送到家。雖說躺了一天,其實根本緩不過勁來,下車時他走路雙腳打飄,連連回頭說謝謝啊,跟小品里的范偉似的。
這種業(yè)務性應酬和家庭朋友式聚會顯然不同質,后者要的是自然和溫情,前者不需多講,大多以經(jīng)營人脈找尋商機為出發(fā)點,吃飯已不是純粹的個人行為,而是遵循某種約定俗成的規(guī)律。雖然心靈意義上的交流乏善可陳,但它卻是生存的需要。說到底,這取決于供需關系,雙方為各自的生存而戰(zhàn),都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個人的體會是,初入社會者不妨多參加些此類場合,這樣容易客觀對待你喜歡或不喜歡的事物。參與是主觀的,形成主觀需要諸多條件,它是建立在眾多客觀標準之上的判斷。譬如酒場上本來沒什么交情的人連聲說“兄弟好啊再走一個唻加深感情啊”之類的話,多數(sh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中國式酒局講究各種規(guī)矩,且南北有差異,甚至同一個地區(qū)也有局部上的差異。但有一點卻是相近的:簡單回顧一下,國人從解決溫飽到今天放肆無節(jié)制地吃喝姿態(tài),無論官方還是民間,大都市還是小地方,消費和浪費程度令發(fā)達國家的人震驚。酒局同時衍生出許多門道,酒場似戰(zhàn)場,喝酒順理成章變形為拼酒甚至拼命。對許多官員或商人而言,酒局場面的好與壞,事關個人前程,于是如何融入,成了一門社交公關學。為了通過飯局得到所需的東西,自然就不在乎什么嘴臉了。
民以食為天,吃喝本是愉快的事,很多美食家就在此間誕生。日常生活中,我比較喜歡的是三兩個好友時間長了見面聚一下。但最最喜歡的是自斟自飲,常常提醒自己:拖地、洗衣服等家務活兒男人搶著多做點,愛人就輕快點,因為勞動能產(chǎn)生一種滿足之美;做飯、烹飪這些事男人多干些,更是好習慣,轉轉菜市場,居家炒個菜喝點小酒,比下館子感覺好太多??傊?,特厭煩那種目的性極強的吃喝,搞得身心疲憊。數(shù)年前,筆者曾有過幾次在單位喝酒爛醉如泥的經(jīng)歷,出過不少洋相,耽誤過不少正事。后來痛定思痛,發(fā)誓堅決不能這樣下去。為了圖個清靜,盡量找理由避開種種大吃大喝的應酬,實在推不掉的場合,只適量喝一些,誰勸我也不從,愛咋咋的。后來還真的憑著毅力說到做到,這點上我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我不習慣講道理,理由很簡單,如果是人們普遍認可的某種行為,就不需要論證它對還是不對,講多了容易畫蛇添足。再或者你以為道理是對的,其實未必,通常情況下修養(yǎng)不錯的人會根據(jù)自身經(jīng)驗去歸納,假若你口若懸河講了一堆絕對真理,等于啥都說了又啥都沒說,還不如不說。我注意到身邊有個別朋友產(chǎn)生厭倦各種圈子的心態(tài),甚至心血來潮有效仿陶淵明式歸隱的想法,企圖以避世的姿態(tài)尋找精神歸宿。事實上,沒有人能完全脫離社會而獨立存在,所謂超越實用主義,強調(diào)返璞歸真,更多是在內(nèi)心有意識地去約束和修正?,F(xiàn)代人跟古人相比,心靈程度沒進化多少。坦白講,我挺喜歡魏晉時代人們那種灑脫的酒風和氣度,從品酒中感悟人生況味,情感的釋放不受拘束,活潑自在。當時社會上盛行清談之風,大家可以在一起進行言之有物的爭辯和討論,各抒己見,擺觀點講理據(jù),那氛圍頗像今天的網(wǎng)絡BBS主題論壇。
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際交往不妨簡單劃分為適合交流的和不適合交流的、能用心合作的和無法一起共事的,也可以理解為是否有緣,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就好。人際關系很微妙也很復雜,適當?shù)谋3志嚯x不是壞事。我一直不太習慣熟人間的相互客套,話一多就難免有虛假成分,碰到這種時刻,我總是打個馬虎眼一笑而過。熟人間的聚會很多時候也是各說各的,有時甚至成為批判大會,各種積怨大吐槽,最后大伙嘻嘻哈哈作鳥獸散。每個人觀察事物的角度不同,也因性格和閱歷的不同產(chǎn)生不一樣的處世態(tài)度。重要的還是看你從一場場吃喝中獲得的是世俗的歡樂,還是有益于身心的東西,適合不適合自己才是關鍵。
話說回來,吃喝畢竟是生活常態(tài),也是體現(xiàn)眾生平等的形式之一。林語堂先生就曾經(jīng)對吃作過研究,他把國人對吃的執(zhí)著視為大智慧,得出一個結論:吃貨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的確,放眼大千世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屈指算算生活中真正令人快樂的事,好像很少能找出比大快朵頤更叫人心花怒放的。原來,在塵世中能以最小代價獲得最大滿足感的東西竟然是吃喝。
我國的酒文化原本是以酒為載體,以品行為中心而出現(xiàn)的一種文化形態(tài),即使在世界酒文化之林也有自己的亮點和特色。但后來不知不覺發(fā)生了畸形變化,尤其在歌舞升平的商品社會里,吃喝成為一道注重實用主義的熱風景。筆者身邊某些朋友年齡雖然不很大,卻已經(jīng)有“三高”癥狀。盡管他們的家人再三囑咐,但在酒場上仍是“屢教不改”,且每次理由總是很充分。或許會有那么一天(說的是也許,就當是美好的愿望),國民素質普遍提高,社會良好風尚形成氣候,庸俗的吃喝風漸漸式微,傳統(tǒng)文化禮儀之邦的影響力融入日常細節(jié),那就全民有福,有滋有味了。
記得1990年代聽搖滾歌手張楚唱《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對音樂里反思的種種社會環(huán)境因素頗有感觸。他的歌詞本身就具有現(xiàn)代詩歌的內(nèi)涵和隱喻,將近20年過去,很多本質性的東西似乎仍沒改變,經(jīng)濟的騰飛和物質的改善沒能促使社會正能量上升、濁氣下降,廣大解決了溫飽的百姓依然幸福指數(shù)不高。不管怎樣,在社會的新轉型期,還是要請上蒼“繼續(xù)保佑吃飽飯了的人民”。有句接地氣的話講得實在:愿大家吃好、喝好、耍好,平平安安最好。
當然,如果遠離喧囂和浮躁,明天會更好。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