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能學會漢語嗎？

去年12月，英國首相卡梅倫曾到訪中國，臨走前，他曾說：“英國愿意與世界經(jīng)濟強國結(jié)為伙伴，我們的年輕人將會承擔起建立中英兩國貿(mào)易橋梁的重任……所以，僅僅學習德語和法語是不夠的，是時候讓英國的年輕人學習漢語了！”

對英國人來說，這必定是項艱巨的任務。2013年，在英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僅有3000名中學生學習了漢語課程，相比之下，參加法語培訓的中學生人數(shù)就高達17.7萬人。但這并不能撼動漢語的“霸王”地位，在政府的鼓勵下，還會有更多人學習漢語。在美國，學習漢語的中學生就有6萬人。

然而，人們只是看到了學習漢語所帶來的好處，卻未能認清漢語的本質(zhì)。所以，很多西方人雖然學習漢語多年卻依然是門外漢。真可謂是，“習漢語之難，難于上青天?！毕旅?，讓我們聽聽兩位外籍學者對學習漢語有著怎樣的體會。

梅兆贊：我們學的是“啞巴漢語”

早在幾個世紀之前，外國傳教士就發(fā)現(xiàn)，大清國幅員遼闊，不同地區(qū)也有自己獨特的方言，然而，來自各個省份的官吏在朝廷會面時說的卻是同一種語言。于是，傳教士將這種語言稱為“Mandarin”（官話），意思是規(guī)范化的漢語。而今天，中國人說的是“普通話”，指的是中國人日常交流的語言，臺灣人稱之為“國語”。但無論中國人來自哪個地區(qū)，無論他們的口音有多么不同，他們書寫的漢字是相同的。

所以，外國人真的能學會漢語嗎？在聯(lián)合國的6種官方語言中，漢語無疑是最難學的。英語學起來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學會了音標和字母，你就可以讀出單詞，根據(jù)單詞的形態(tài)，你可以猜出它的意思。但漢語就不一樣了，讀音和形態(tài)之間沒有太大的聯(lián)系，你可能熟練掌握了讀音，但你無法寫出漢字。每當出現(xiàn)一個新的漢字，你就要牢牢記住它的發(fā)音和寫法，可是，好幾千個字你怎么可能記得下來？

而且，讓西方人抓狂的不僅是漢字千變?nèi)f化的形態(tài)，還有它的4個聲調(diào)。當你想說“媽”的時候，你卻說成了“馬”，一句原本想稱贊對方母親的話，卻說成了“你馬馬真漂亮”，豈不是讓人們啼笑皆非。

很多人問過我：“學習漢語真的有助于了解中國嗎？”我認為這要分情況。如果你想深入了解中國的發(fā)展情況，熱衷到中國二三線城市旅游，和當?shù)厝私徽?，漢語就成為你們思想火花碰撞的前提。但倘若你只對中國的基本國情、外交政策或大都市風貌感興趣，那讀一讀相關(guān)文件的英文譯本，看看China Daily（《中國日報》英文版）就足矣。

20世紀50年代初期，西方掀起了一陣學習漢語的浪潮，當時的學者們學習的是“啞巴漢語”。他們能看懂漢語文章，卻連一句完整的漢語句子都說不出來。1955年，我曾在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學習漢語。雖然老師是中國人，但授課語言仍是英語。兩年下來，我記住了幾千個漢字，但讀起來卻很吃力。

后來，我開始研究中國唐代的歷史，經(jīng)常到圖書館找一名中國籍的圖書管理員討教問題，慢慢地，我能讀懂一些介紹中國歷史的中文書籍。這時候，我對自己的漢語水平非常滿意，決定來中國繼續(xù)深入研究。1958年，我?guī)捉?jīng)輾轉(zhuǎn)來到臺灣。誰知道在下飛機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連最起碼的問路都搞不定。于是，一切研究工作暫被擱淺，我還要繼續(xù)學習漢語。

3年的漢語學習結(jié)束后，我先后在耶魯大學和倫敦大學擔任漢語老師，我發(fā)現(xiàn)，無論老師還是學生，學的都是“啞巴漢語”。那段時間對我來說無比煎熬，無論我如何努力教學，學生還是無法用漢語講《彼得和狼》（譯注：《彼得和狼》，英國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講的是彼得的朋友小鴨子被狼吞進了肚子，在獵人的幫助下，彼得活捉了狼并救出了小鴨子。當看到毫無反抗能力的狼備受人們的嘲諷時，彼得心生憐憫，打開牢籠，放走了狼），更別提用漢語清楚地表達自己的觀點了。

丹尼爾·沃爾夫：理解漢語的本質(zhì)

5年前的一天，當我完成了在北京語言大學的第一次漢語考試后，我坐在學校里的咖啡店里和同學們聊天。其中一個年輕的丹麥人可以流利地使用英、德，法3種語言，但在談論學習漢語時，他卻說：“我已經(jīng)學了兩年多的漢語，但我還是不能和中國人聊天。”

這幾乎是所有外國人學習漢語時都會遇到的問題，也包括我。我從59歲才開始學習漢語，所以接受起來很費勁。為了學好漢語，我經(jīng)常泡圖書館，刷夜學習。4年過去了，我的漢語能力并沒有明顯的提高。我承認，和那些還不到30歲的年輕人比，我的記憶力是退化了很多，但我有一套學習漢語的獨家秘笈。

很多西方人認為，漢語不講時態(tài)，也沒有復雜的詞形變換，拼音和英語中的字母一樣，所以學起來應該很簡單。這其實是一種假象：學好英文字母表，你可以寫出單詞，學好拼音，你卻根本寫不出漢字。如果你想流利地和中國人對話，那你還需要把漢字記住，因為漢字是你掌握句法，擴充詞匯的基礎，漢字是漢語的靈魂。

為什么外國人來中國留學卻學不會漢語？因為外國人沒有意識到，學習漢語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僅憑興趣和愛好是遠遠不夠的。很多年輕人來中國前一直認為，學習漢語會和學習法語、德語一樣簡單，畢業(yè)后在簡歷上的漢語水平那一欄，填上“流利”，這樣一來，找工作就簡單多了。但實際上，中國人從幾十年前就開始學習英語，相比較而言，英語比漢語簡單很多，所以說著一口流利英文的中國人要比懂漢語的外國人多很多。在應聘同一個職位時，西方人一點不占優(yōu)勢。

在北京語言大學學習漢語時，我的同學中有6個日本人，3個韓國人。和西方人比，亞洲人學習漢語更有優(yōu)勢。日本漢字（kanji）起源于中國的漢字，所以日本人可以很容易地理解中國漢字的含義。韓國人也是從小就開始學習漢字，所以有一定的漢語基礎。而對于像我這樣一個“零基礎”的西方人來說，學習漢語就要難得多了。在付出無數(shù)努力后，我總算順利通過了漢語等級考試（HSK，是國際漢語能力標準化考試）?，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可以流利地用漢語和中國人聊天，我們可以談論關(guān)于歷史、自然、人文等諸多領域的話題。

但我并沒有停止學習漢語，對我來說，學好漢語絕不僅僅意味著掌握它的發(fā)音、記住它的形態(tài)，重點是要理解漢語的本質(zhì)，把所學的知識應用到實際會話中。詩人邁克爾·愛德華茲是法蘭西學院的第一位英國籍成員，他曾說過：“法語不是一門語言，它富有情感又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在你審視整個世界時，它為你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在中國學習漢語的這幾年讓我對這句話深有體會。

[譯自英國《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