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自我

在生活的很多領域中，數字的存在天經地義：賬戶余額、租金、待售汽車的性能，所有這些都應該用準確的數字表現出來，而不只是用模糊的概念或感覺來描述。在私人生活中，數字卻是禁忌：如果有人不是寫日記，而是在Excel表格中填寫數字來記錄每天的生活，肯定會被周圍人認為性格乖僻，甚至瘋狂。

最近幾年，這種情況已經發(fā)生了變化。2007年，世界著名科技雜志《連線》記者凱文·凱利和蓋瑞·伍爾夫提出了“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的概念。在專業(yè)體育和醫(yī)療領域，精確測量身體數據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但是如果普通人也開始在日常生活中觀察自己、量化自己，會怎樣呢？

伍爾夫說：“這是一種醫(yī)學研究，它只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對象，那就是您自己?！彼屯聞P利認為量化自我運動的出現和流行有四大原因：首先，使得自動測量變?yōu)榭赡艿膫鞲衅髟絹碓叫∏?、輕便、廉價；其次，越來越多的人隨身攜帶智能手機，它包含很多這樣的傳感器，比如帶有GPS定位功能的運動和加速度測量儀；第三個要素是最近十年社交網絡的發(fā)展使得私人信息的分享變得越來越普遍；最后，云端的發(fā)展使得來自不同渠道的數據得以快捷、方便地搜集、整理，以及最完美地加工、調出，比如以應用軟件的形式，在智能手機屏幕上，用彩色曲線和條狀圖描述一天的日常生活。

這種潮流最初只局限于硅谷的一個互助小組，如今卻已成為一種全球現象，并蘊藏著巨大的商機。在很多蘋果店中，一整個架子都擺滿了手環(huán)、夾子和其他可以測量自己的小儀器。蘋果公司已經為它的一款耳機申請了專利，不管是聽音樂還是打電話時，這款耳機都能自動測量人體的脈搏、體溫和血液中的含氧量。加利福尼亞公司Jawbone開發(fā)出一款能夠白天監(jiān)控活動、晚上監(jiān)控睡眠的Up智能手環(huán)，目前估值已經超過30億美元。

可以確定的是，“量化自我”是一項充滿熱情的自我追蹤記錄活動，而檢測和觀察的內容、動機和目的則因人而異，差別巨大。

迪特里希：多走路多慢跑

來自柏林克羅伊茨貝格區(qū)的霍爾格爾·迪特里希開始自我測量的經歷可以說非常典型。這位36歲的技術狂人在柏林“量化自我小組”見面會上說：“我聽人說起這些能測量日常生活各種數據的小儀器，心想真是酷極了的新玩意兒?！边@個小組是個松散的組織，成員全是男人，他們每兩個月碰面一次，互相交流自己測量了什么，從中學到了什么。迪特里希給我們看他的Jawbone手環(huán)和一個追蹤器，他用兩者來記錄自己的日常活動。該小組很多人都在手腕或腰帶上戴著類似的儀器。迪特里希說，他很快意識到，他很少做到儀器推薦的健康生活方式——每天1萬步。他開始更常步行，不久開始慢跑。“我開始在藤珀爾霍夫區(qū)跑步。在此之前，我還從來沒有鍛煉過。”這位網絡顧問說，“最初只是因為我能看到我的數據記錄，慢慢地我發(fā)現，跑步能給我?guī)砜鞓贰！?/p>

迪特里希沒有使用分享功能，借此他本可以將已經完成的慢跑距離、爬過的樓梯級數或消耗的卡路里數公布在臉譜網或推特上?！拔蚁矚g觀察自己，而不是和他人作比較。我的很多朋友也對總是有人刷屏公開自己信息的行為感到煩惱?！毕奶焖麜_始跑半程馬拉松。如果沒有這些小儀器，他可能不會發(fā)現運動的樂趣。“有時我會收到郵件提醒，比如我上周步行距離縮短了，或是周三常常運動不夠。這是個很好的鞭策，提醒我以后注意?！?/p>

此外，他還開始收集關于自己的其他數據?！拔覜]有具體的目標，也沒有想要解決的問題。”他說，“了解自己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北热缯f他將一款軟件設置為每天晚上22點37分準時給他發(fā)送一份調查問卷，詢問他一天的生活情況。“比如我是否和家人聊天，是否喝酒?！边@是一些就算沒有軟件記錄，他也清楚知道的信息。“記錄下來，能夠更好地審視自己。”迪特里希說，“比如我以前從未覺得自己喝得太多，然而通過觀察記錄，我發(fā)現自己幾乎每晚都飲酒過量了?！彼贸龅慕Y論是：禁酒10周。

他承認，這種觀察自己的角度確實有些滑稽：真實的自己和希望成為的更好的自己之間劃清了界限。“量化自我正是一種自我完善的方式，最終目標是能夠接受自己的現狀，這樣人就歸于完全的禪境了。當然，在做到這一點之前，我還是先乖乖跑步吧?！?/p>

克萊恩：測量效率

28歲的瑞士人布萊恩·克萊恩兩年前發(fā)現了觀察自己的樂趣。除了定期監(jiān)控自己的步數、營養(yǎng)、體育鍛煉和支出情況，他還重點記錄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情況和工作效率。

起初他使用了一款名為“拯救時間”的軟件：它會記錄他每時每刻的動靜，包括他在電腦上打開了什么程序，在哪些頁面用了多長時間?！八鼘⒅庇^的數據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眼前，”克萊恩說，“但它并非總是能夠說明真實的效率。”比如發(fā)郵件的時候，他可能在有效利用時間，也可能在虛度光陰；瀏覽新聞頁面時可能是在調查研究，也可能是在分散精力。

于是克萊恩開始手動記錄：他將自己的工作時間分成25分鐘的小段，連續(xù)記錄自己在做什么，專注程度怎樣。結果是驚人的：短短半年的時間，克萊恩的工作效率就比剛開始進行記錄時翻了一番?！霸谟幸庾R地填表記錄之后，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浪費了多少時間?！笨巳R恩說。他擁有國民經濟學和哲學碩士學位，目前剛剛完成了他的心理學碩士學業(yè)。

此外，量化自我還有助于研究生活的各個方面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比如，克萊恩每周齋戒一天，他覺得自己這天注意力特別集中，也非常有效率。但是一年之后他分析自己的數據，發(fā)現根本不是這樣?！暗覂刃娜匀贿@樣相信著，”克萊恩說，“可能還有一個我沒有考慮到的影響因素。”

盡管如此，他對自己的實驗仍然非常滿意：它不僅讓他變得更加有效率，同時也幫助他制定了更加實際的目標和期望?！艾F在我知道，我在一定的時間內能夠做到哪些，也能清晰地看到我工作上的進步，我覺得這非常能激發(fā)我的積極性?！?/p>

除了工作效率，克萊恩也曾用一個腦電圖額帶檢測過自己的睡眠?！拔夷芸吹?，我只在前2/3時間處于深度睡眠和半睡眠階段，清晨基本就是沒睡著的狀態(tài)?！庇谑撬麤Q定將自己的睡眠時間由平均6個半小時減少到5小時45分鐘，實施起來效果非常好。

馬克西米里安·哥茨勒爾：優(yōu)化身體

在自我量化運動還沒有發(fā)展為今天的規(guī)模時，哥茨勒爾就已經開始自我測量了?！?0年前我參加了美國大學生籃球賽，”他說，“我們定期接受專業(yè)檢查，從體脂、彈力、跳躍力到血常規(guī)。”哥茨勒爾認為，正是那時的經歷激發(fā)了他用數字記錄身體的熱情。

和霍爾格爾·迪特里希、布萊恩·克萊恩一樣，哥茨勒爾也是當地“量化自我小組”的成員。他認為自我測量者們坦誠而友好。“就算是新人，也會很快受到熱烈歡迎。每個人都喜歡交流，就像家庭成員一樣親密?！睂τ谌缃褚呀?9歲的他來說，打籃球只是業(yè)余愛好了，但他仍然和以前一樣觀察自己的血常規(guī)?！爱斘易⒁獾?，我的維生素D和微量元素水平偏低后，我開始調整自己的飲食，并額外補充維生素D。當數值都恢復正常之后，我也明顯感覺自己健康了很多，雖然不能排除只是心理因素的影響。”哥茨勒爾的榜樣是蒂莫西·費里斯（Timothy Ferriss），他通過出版《4小時的身體》一書帶動了“優(yōu)化自己的效率、身體、營養(yǎng)”活動的流行。

定期檢查的血常規(guī)不僅過程麻煩，而且費用昂貴，這讓哥茨勒爾感到很沮喪，同時卻也催生了他的一個商業(yè)靈感：他和一個朋友、兩位醫(yī)學顧問一起成立了一家名叫Biotrakr的公司，其宣傳語是“建立在你的身體數值基礎上的私人健身教練”。目前該公司還處于試運營階段。哥茨勒爾為50名用戶寄去了工具包，測試整個工作流程能否正常運轉。用戶用刺血針為自己取血，然后將血樣匿名寄送到公司實驗室，而相關數據會被傳輸到Biotrakr的網頁上?！坝脩艨梢苑奖?、匿名地查出自己的血常規(guī)值，我們會幫助他們分析，這些數值是什么意思，他們可以做些什么來應對。一切正常當然最好，萬一有問題也是越早發(fā)現越好?！?/p>

哥茨勒爾知道在健康這個主題上，數據保護非常重要，而且從法律層面來講，他的公司并沒有做出醫(yī)學診斷的權利。但他仍然相信，Biotrakr的服務市場廣闊：“目前主動量化自我的人還是少數，但他們的數量肯定會越來越多。我們想借助Biotrakr，為廣大消費者提供一種工具，讓他們只用花很少的錢，就能過上盡可能健康的生活?！?/p>

[譯自德國《brand 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