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觀百年桑巴足球

巴西，被稱為足球王國。2014年夏天，世界杯在時隔64年之后重回巴西。

世界杯期間，記者輾轉(zhuǎn)巴西多地采訪，將目光更多地放在賽場之外，采訪了諸多與巴西足球相關(guān)的博物館、俱樂部、基礎設施等，對話了不少巴西球迷、足球從業(yè)人員和球員。顯然，了解五星巴西的百年發(fā)展歷史，這么短的時間是不夠的，不過，通過努力得來的這些片段還是能一窺桑巴足球長盛不衰的秘密。

他們讓巴西愛上了足球

率先登陸巴西并統(tǒng)治了數(shù)百年的是葡萄牙人，不過，將足球傳入巴西的卻另有其人。

巴西足球發(fā)展史上，圣保羅與里約熱內(nèi)盧（以下簡稱里約）是兩個重要的地區(qū)。目前，公認的巴西足球之父是圣保羅的查爾斯·米勒，一個蘇格蘭移民的兒子。不過，還有一種說法：在里約近郊的班古，蘇格蘭移民托馬斯·多尼隆舉行了巴西歷史上首場足球賽。

圣保羅有一家古老的綜合性體育俱樂部，這就是成立于1888年的圣保羅競技俱樂部。俱樂部內(nèi)有個博物館，里面陳設的有些斑駁的文物講述了查爾斯·米勒是如何為巴西足球奠基的。

查爾斯·米勒，1874年11月出生于圣保羅，是蘇格蘭移民約翰·米勒與巴西人卡洛娜·?？怂沟膬鹤?。10歲時，小米勒被父母送回英國讀書。在南安普敦，他狂熱地喜歡上踢足球。中學畢業(yè)時，米勒已是小有名氣的邊鋒。接下來，他邊讀書邊踢球，先是以主力身份為圣瑪麗俱樂部效力，這家俱樂部是英超球隊南安普敦的前身，后來又為另外一支球隊科林蒂安效力。

1894年，不到20歲的查爾斯·米勒乘船回到巴西，行李中有兩個足球和一本足球比賽規(guī)則，正是這些物品幫他開啟了巴西足球的歷史。查爾斯·米勒開始在圣保羅教人踢足球，回國不到一年之后的1895年5月14日，他組織了圣保羅鐵路公司員工與煤氣公司工人之間的對抗賽，被認為是巴西最早的足球比賽。

接下來，查爾斯·米勒幫助圣保羅競技俱樂部組建了足球隊，并以主力身份為球隊出戰(zhàn)。1901年，查爾斯·米勒又籌劃了巴西首個足球聯(lián)賽——保利斯坦聯(lián)賽。首屆比賽有5支球隊參加，共進行21場比賽。查爾斯·米勒領(lǐng)軍的圣保羅競技毫無懸念地奪得冠軍，繼而實現(xiàn)三連冠。

1953年，見證了1950年馬拉卡納慘敗的查爾斯·米勒帶著一絲遺憾離世。但是，他撒下的足球種子已在巴西茁壯成長，只是等待一個化繭成蝶的時機。果不其然，不到5年，1958年世界杯上，巴西隊就第一次捧起冠軍獎杯，隨后創(chuàng)造了半個世紀5次捧杯的輝煌成績。

在里約市西郊50多公里的班古，有一家同樣超過百年歷史的班古競技俱樂部。這家俱樂部成立于1904年，是巴西足球史上首家公開接收黑人球員的俱樂部，這在當時視足球為白人精英運動的社會氛圍中，是一個極大的進步。

班古競技俱樂部的前身是當?shù)匾患矣①Y紡織廠工人組成的球隊，組建這支草根足球隊的是蘇格蘭移民托馬斯·多尼隆。他現(xiàn)在被很多人視為巴西足球的真正創(chuàng)始人，這是因為他在1894年9月就組織了一場班古紡織廠工人足球賽，比查爾斯·米勒的那場球賽要早8個月。

托馬斯·多尼隆1863年出生在蘇格蘭格拉斯哥郊外的小鎮(zhèn)巴斯比。那一年，世界第一個足球協(xié)會英國足總在倫敦正式成立。

10歲時，托馬斯·多尼隆開始跟父親學習印染技術(shù)，并成為一名印染工。工作之余，托馬斯·多尼隆喜歡踢足球，顯露出很高的天賦。不過，足球只是業(yè)余愛好。多尼隆像其他人一樣結(jié)婚、生子，為生活奔波。1894年5月，為了賺更多的錢，31歲的托馬斯·多尼隆孤身一人來到里約，進入一個英國商人在巴西開辦的紡織廠，成為印染總工程師，開始了他的南美探險之旅。

托馬斯·多尼隆發(fā)現(xiàn)班古人對足球一無所知，沒有人會踢球，當?shù)匾操I不到任何與足球有關(guān)的東西。于是，他寫信給妻子伊麗莎白，請她來巴西時一定要帶上一個足球。

1894年9月，伊麗莎白給托馬斯·多尼隆帶去了他想要的足球。沒幾天，多尼隆就在紡織廠旁邊的空地上，組織工友們踢了一場比賽，但時間倉促導致沒有足夠數(shù)量的工人掌握足球踢法，上場比賽的只有12個人，每隊6個人。不過，那場比賽吸引了班古人的關(guān)注，并引發(fā)了當?shù)氐淖闱驘帷?/p>

現(xiàn)在，不少人希望能夠為托馬斯·多尼隆正名。2013年11月，在當年紡織廠舊址上建起的大型商場外，托馬斯·多尼隆的雕像正式亮相。53歲的雕塑設計者克萊齊奧·希金斯表示：“這座雕像在向多尼隆致敬的同時，也想告訴大家一個被搞錯了的歷史事實：多尼隆才是真正的‘巴西足球之父’?！?/p>

拋卻幾個月的差別不去爭論，查爾斯·米勒和托馬斯·多尼隆都是巴西足球的開創(chuàng)者，都為巴西足球發(fā)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們順應了趨勢和潮流，得益于當年英倫半島足球的蓬勃興起，再加上對于足球的熱愛，并擁有為這項運動發(fā)展不遺余力投入的奉獻精神，最終使得足球在巴西生根發(fā)芽并逐漸發(fā)展壯大。

他們讓足球在巴西流行

巴西足球俱樂部眾多，每個城市都有好幾家，在里約和圣保羅這樣的足球重鎮(zhèn)，大大小小有數(shù)十家。眾多足球俱樂部和各級聯(lián)賽，既培養(yǎng)了成千上萬的球員，也吸引了巴西民眾的關(guān)注，合力推動了巴西足球的發(fā)展。

有一種說法，巴西足球豪門俱樂部有“十三太保”：里約州的弗拉門戈、弗魯米嫩塞、瓦斯科達伽馬和博塔弗戈，圣保羅州的科林蒂安、圣保羅、帕爾梅拉斯和桑托斯，南大河州的格雷米奧和國際，巴伊亞州的巴伊亞競技，米納斯吉納斯州的克魯塞羅和米內(nèi)羅競技。

諸多豪門俱樂部擁有與巴西足球同樣久遠的歷史，其誕生、成長和發(fā)展的過程非常值得關(guān)注，也值得正在成長的中國足球俱樂部學習。

弗魯米嫩塞：里約四大豪門先行者

今年，孔卡突然離恒大而去， 毅然投奔面臨降級的弗魯米嫩塞，讓很多中國球迷不解。記得孔卡當時隱約透露原因：在中國踢球沒有巴西的足球氛圍，不開心。這讓人對弗魯米嫩塞更加好奇。

弗魯米嫩塞俱樂部對外開放，在支付15雷亞爾（約合42元人民幣）的費用后，可參觀俱樂部歷史博物館和球隊訓練球場等場所，全程有懂英語的俱樂部工作人員講解。

工作人員弗雷德很自豪地介紹弗魯米嫩塞的歷史：“1902年7月21日，弗魯米嫩塞俱樂部正式成立。在里約的四大豪門中，僅比瓦斯科達迦馬俱樂部的歷史短一點。弗拉門戈俱樂部的足球隊是從弗魯米嫩塞中出走的一部分球員創(chuàng)立的。博塔弗戈足球的歷史要更晚一點?！?/p>

弗魯米嫩塞推動和見證了巴西國家隊的發(fā)展。1914年6月21日，巴西國家隊成立后的第一場比賽在弗魯米嫩塞俱樂部的拉蘭杰拉斯球場舉行。最終，巴西隊2比0獲勝，弗魯米嫩塞的前鋒戈麥斯打進了第一球。1919年，又是在拉蘭杰拉斯球場，巴西隊拿到第一個頭銜：南美國家冠軍賽冠軍。

從1902年至今，弗魯米嫩塞已走過百年，贏得無數(shù)榮譽：巴甲聯(lián)賽冠軍4次（1970年、1984年、2010年、2012年），巴西杯冠軍1次（2007年），南美解放者杯亞軍1次（2008年），里約州聯(lián)賽冠軍30次，一座座獎杯擺滿了球隊榮譽室。在整個20世紀，弗魯米嫩塞贏得了最多的里約州冠軍頭銜，數(shù)目達到28個，被稱為“世紀冠軍”。

好的成績自然引來大量球迷的追捧。1963年12月15日，弗魯米嫩塞與同城死敵弗拉門戈的里約德比，吸引了194000人涌入馬拉卡納球場，這一數(shù)字到目前還是俱樂部比賽現(xiàn)場觀眾人數(shù)的紀錄。

現(xiàn)在，弗魯米嫩塞依然是里約甚至巴西足壇最好俱樂部之一。在里約街頭，隨處可見穿著弗魯米嫩塞隊服的球迷。在本屆世界杯上，巴西國家隊中只有4名球員來自本土俱樂部，其中兩人來自弗魯米嫩塞。

弗拉門戈：榮耀已是風吹雨打去

走進弗拉門戈俱樂部大門，腳下是一條類似好萊塢星光大道式的俱樂部功勛之路，不同時期明星球員的手印和名字被刻在地板上。

沿著紅黑色相間的臺階拾級而上，俱樂部的理念呈現(xiàn)在眼前：“弗拉門戈全力以赴，我們付出了我們的一切，甚至更多。沒有懷疑，沒有阻礙，沒有屈服，無論什么樣的比賽，我們都只有一個態(tài)度。跟隨心的指引，展示自我，加上熱情，我們前進，直到筋疲力盡，弗拉門戈全力以赴。”

接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尊塑像。一人雙手高舉，正在歡呼慶祝進球。他就是被弗拉門戈球迷奉為神的“白貝利”濟科。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濟科開啟了弗拉門戈的黃金時代，也因為他對弗拉門戈俱樂部的忠誠。1967年，14歲的濟科加入弗拉門戈青年隊，自此13年間他為俱樂部出場731次，打進508球。濟科和隊友實現(xiàn)了州聯(lián)賽三連冠，捧起俱樂部史上首座全國冠軍獎杯和南美解放者杯。3比0大勝歐洲冠軍杯得主利物浦，使弗拉門戈成為繼貝利的桑托斯之后，又一家成為世界冠軍的巴西俱樂部。

2002年，弗拉門戈絕對是全巴西最受歡迎的球隊，號稱擁有4500萬會員，球迷遍布世界各地，絲毫不遜色于曼聯(lián)、皇馬。但是，俱樂部的欠債達到了驚人的數(shù)字——超過1億美元，瀕臨破產(chǎn)邊緣！2004年，球王貝利曾公開指責弗拉門戈俱樂部領(lǐng)導人既不懂專業(yè)，又大肆撈錢。

弗拉門戈最近一次奪得巴甲冠軍是2009年，在此之前他們已經(jīng)有13年無緣此項賽事冠軍獎杯。2010年，弗拉門戈在沉寂12年之后，終于又一次獲得里約州聯(lián)賽冠軍。在這一系列的尷尬的背后是整個俱樂部的星光黯淡。近30年來，這個被稱為巴西最受歡迎的俱樂部入選國家隊的球員不足10人。2014年世界杯賽，巴西隊里竟然沒有一名球員是來自弗拉門戈。

他們讓足球如此狂熱

巴西之所以被稱為足球王國，不僅在于國家隊創(chuàng)造世界杯五冠的輝煌成績和令人贊嘆的桑巴風格，更在于從上到下，每個人從內(nèi)到外對于足球的熱愛。

在巴西，看球有時要高于一切。球迷看球的權(quán)利神圣不可侵犯，這是有法律保障的。為了辦好世界杯，巴西議會專門通過了一部《世界杯普通法》，其中有專門的條文規(guī)定“世界杯專屬假日”。按照該法律規(guī)定，巴西世界杯期間，只要有巴西隊的比賽，當天下午就放假。此外，各個主辦城市還可以在該市比賽日放假。

揭幕戰(zhàn)那天是星期四，筆者來到山東魯能首名巴西外援巴力斯塔的家里看球。巴力斯塔的妻子安娜中午早早就回家了。筆者奇怪地問她為什么沒上班，她笑著回答：“因為我要看球啊，國家法律有規(guī)定的，老板必須給我放假。老板也要看球，與其讓大家心不在焉地在辦公室呆著，還不如放大家高興地看球?！?/p>

如果公司遇到緊急事情需要處理，安

娜淡然地表示：“一切都可以等等嘛，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比賽結(jié)束再說呢？這個時候，整個國家都在看球，就連總統(tǒng)都不工作，憑什么要讓我們加班呢？”

巴西與墨西哥比賽那天，一過中午12點，上午還喧嚷嬉鬧的街區(qū)，公交車停運了，私家車也不見了，出租車等了好久也沒見一輛。突然之間，整個世界變得非常安靜，讓人感覺一切都靜止了。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出租車，剛一坐下就發(fā)現(xiàn)，車上竟然有個小電視屏幕，正播放著比賽。車開得很慢，司機向前看一眼路況，立刻轉(zhuǎn)頭盯著小屏幕，竟然是一邊看球一邊開車。平時開得飛快的里約出租車，此時速度如蝸牛爬行。

這種時候，無人會埋怨司機如此危險的舉動。在巴西，足球讓每個人都變得狂熱。

他們讓踢球如此便利

巴西擁有眾多的足球人口。輾轉(zhuǎn)里約、圣保羅、庫里蒂巴等地，通過不斷了解發(fā)現(xiàn)，巴西能夠維持巨大的足球人口，得益于擁有數(shù)目眾多、分布廣泛的足球場，想踢球的人幾乎隨時隨地可以投入一場比賽。

位于里約市中部的弗拉門戈海灘海岸線很長，里約市政府1965年在這里修建了覆蓋整個海灘的體育運動公園。在這個面積達到1.2平方公里的公園里面，有數(shù)十塊足球場免費開放，供喜愛踢球的民眾使用。筆者了解到，帶有鐵絲網(wǎng)護欄、鋪設專業(yè)人造草皮的球場有十幾塊。其中，五人制球場占一半，專業(yè)標準球場也有四五塊，還有多塊水泥場地穿插在綠樹叢中，以彌補人工草皮球場的不足。

這些球場遵循先到先用的原則，不過由于周末的需求太大，一般需要提前三四天向公園管理方提出申請，不需任何費用，只要講明聯(lián)系方式，就會有專門的管理人員協(xié)調(diào)安排。更讓人贊嘆的是大多數(shù)場地都有照明設備，即使夜里兩三點，只要場地上有人在打球，燈光都是通明的。

在里約，稍微大一點的社區(qū)必有足球場，無論水泥場地還是人工草皮，或大或小，因地制宜，社區(qū)之內(nèi)的足球愛好者隨時可以約戰(zhàn)。

近幾年，隨著里約市政府的改造工程，足球場也出現(xiàn)在很多貧民窟之中，讓原本在街頭巷尾踢球的孩子有了專用場地。筆者所住酒店周圍5公里范圍內(nèi)，大大小小的貧民窟有7個，其中4個有球場。

里約大小幾十處海灘，也是踢球的好地方。在著名的科帕卡巴納海灘上，隨處可見數(shù)不清的球門、球網(wǎng)，全部由政府出資搭建。市民、游客都能隨便享用，更不會有人收費。綿延四五公里的海灘，讓里約擁有數(shù)百片免費足球場。

除沙灘足球之外，網(wǎng)式足球也頗受歡迎。網(wǎng)式足球當年因米盧力推而被中國球迷熟知。在里約的沙灘上，隨處可見激戰(zhàn)正酣的網(wǎng)式足球比賽，少則兩人，多則四五人，除了不能用手，全身任何部位都能觸球，隨意盡情發(fā)揮，就看誰的技術(shù)更高超。

里約眾多的足球俱樂部都擁有自己的專業(yè)球場。這部分球場并不免費開放，但是大多可供俱樂部會員免費使用。

光里約一地，就有林林總總的各種足球場數(shù)百個。放眼巴西全國，球迷們踢球的場地應該能達到很大的數(shù)量級。在這些球場之上所容納的足球人口肯定是相當可觀了，這正是巴西足球長久興盛的重要原因所在。

（孟祥君，現(xiàn)為濟南時報體育記者，先后作為特派記者現(xiàn)場采訪報道2010年南非世界杯、2012年歐洲杯、2014年巴西世界杯等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