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勢起，使命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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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采訪李永新是想讓他講講成功之后做的事，

因為他在四川北川縣做了一家社會性企業(yè)——一個茶場，

所有的利潤都返回茶場繼續(xù)經(jīng)營，也就是說永遠不掙錢。

但永新斷然拒絕了：

“千萬別這樣說，我們才哪跟哪呀，跟世界500強相比，

我們也就是微小企業(yè)。遠遠談不上成功。”

年收入規(guī)模不小，而且還在高速增長，

遍布全國幾百個分校，幾乎覆蓋各個地市，

10來年永新把公務員考試輔導做到這樣大的規(guī)模，

占據(jù)了市場半壁江山，

在大家眼中，怎么說也算是成功。

然而和他一下午的暢敘之后，

我明白了，他認為的成功，

是與使命、幫助、善良等連在一起的，

但惟獨與錢無關。

輔導，72小時沒合眼的動力

《大學生》：你的成就感是什么？

李永新：我的成就感，就是實現(xiàn)使命。人都是有使命的，并會慢慢去思考來到這個社會上的使命是什么。我非常相信這一點。

《大學生》：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使命？

李永新：它是一種先天的東西，比如說你從小可能就樂于助人，你覺得這很自然，就應該是這樣子，但慢慢你會發(fā)現(xiàn)這是個不同的特質，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子。當你把幫助別人做成你一生比較大的事、重要的事或者以后最重要的事，你會發(fā)現(xiàn)這可能就是你的定位，是老天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使命。我大概是2008、2009年對此更加清晰了。

《大學生》：為什么是那個時候呢？

李永新：我不知道，其實以前冥冥當中也會有一種感覺，但是那個時候更加清楚，會用自己的語言把它說出來，之前可能說不出來， 2008年的某一天突然就能夠說出來：“老天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使命就是這個，你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身邊的人，然后再往更遠幫助，從企業(yè)來講幫助你的客戶、幫助你的學生?！?/p>

《大學生》：你在北大上學時當班長是因為這種特質？（永新是北大政治學與行政管理系（現(xiàn)政府管理學院）99屆畢業(yè)生）

李永新：沒錯，就是這種特質。我剛到北大的時候他們很奇怪，沒見過這種人：所有的事情不是為自己考慮的，全是為你考慮。怎么有這種人呢？

《大學生》：舉個例子？

李永新：比如說選床吧，一般一開始會選擇個靠窗的下鋪，覺得方便，不用爬上爬下。后來發(fā)現(xiàn)靠窗的下鋪不好，應該選個靠窗的上鋪，因為下鋪有人坐，很快就把床坐臟了。但我不是這樣，你們選吧，你們選完之后最后給我就行。所以我那個位置從來都是最差的，就是在靠門口下鋪，大家一推門就可以到我那兒，然后坐下。

《大學生》：您這么做應該能影響到身邊的人吧？

李永新：我覺得肯定影響到了。我同寢室的那幾個哥們也比較仗義，在利益面前愿意舍棄了。我們寢室六個人，現(xiàn)在四個人都在我們公司。公司的人對他們的印象都是比較大度。

《大學生》：這就是領導力。

李永新：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幫助別人，這是我的使命和追求。

幫助別人時心中會充滿愛。你特別愛學生，你看到學生那個東西不會，你看到他那么辛苦卻考不過這個考試，你就會特別難受，你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幫他。這心情學生是感受得到的。

同事都知道我有個紀錄72個小時不睡覺給學生輔導。我坐在這兒，400個學生，16個人一組，一組一個小時左右，一波波過來，我給他們輔導申論文章，一個個看他們寫的文章，一個個分析。那時我白天上課，晚上就一組一組過，他們排好班，12點鐘哪組來，1點鐘哪組來，2點哪組來。

《大學生》：夜里1點？

李永新：對??！4點、5點、6點、7點、8點哪組來，好，他們全部走了，我一直在工作。然后9點鐘再上大課，上完大課晚上再繼續(xù)干。一連3天72小時！為什么能撐?。烤褪菍嵲谔珢蹖W生了，因為學生太需要你了。他就需要你給看一下：這是最牛的申論的老師，給我看一下我的題目到底哪里有問題？文章結構問題在什么地方？我的開頭、結尾和立意還存在什么問題。你給他指導哪怕就一點點，對他可能就有本質提高。所以他們下課后會把你堵在那，讓你幫他們看。我就說你們別堵了，你們排好班，每個人的我都看一下。

緣來，勢起

《大學生》：你沒做其他的行業(yè)，會不會做教育跟你的天性有關？

李永新：我覺得肯定有關系。當然不是說我不可以做房地產(chǎn)，我可以做得很成功。但是為什么做教育？為什么做公務員考試？是很有機緣的。本質上和你的使命是有關系的。

我為什么創(chuàng)業(yè)？我一開始并不想創(chuàng)業(yè)，我想去讀研。當時我可以保研，但是同班的哥們也想保研。我一看他那么焦慮，我說算了，我不讀了。但那時候很多單位面試都已經(jīng)結束，就只能去做點別的，就創(chuàng)業(yè)吧。

這跟上面說的天性有關，不忍心看著哥們兒的日子那么焦慮，你想幫他，那就只能退，創(chuàng)業(yè)去了。未來要做什么你是不知道的，你只要追隨天性、使命就完了，這種追隨是無形的。

我們一開始做家教，做得很賺錢，那時候《北京晚報》做一期廣告幾千塊錢，但是馬上就會收入幾萬塊錢。我們做高考狀元演講也挺賺錢的。又做奧數(shù)做得也挺好的，但是最后發(fā)現(xiàn)：給孩子講課你覺得沒樂趣。那時候我沒在一線教奧數(shù)，是我們現(xiàn)在的一個副總裁在教。他說這個沒意思，對小孩先告訴他要注意聽講，40分鐘課里15分鐘在講注意聽講。

后來做高考復讀，面對的孩子大了，挺好的，但是你會發(fā)現(xiàn)你自己講不了課，你要請一幫名師、特級教師講課。這些教師都很牛的，給了錢才講課，不給錢不講課，給多少講多少，他們很難考慮學校的發(fā)展，學生需要課后輔導他們也很少管。我很理解他們的做法，但顯然我們不能掌握這個輔導的核心資源，自然也就做不好。所以要做就做自己能夠完全掌控的，而且是自己喜歡的，能有溝通、互動和交流的，那就是公務員考試，我們有專業(yè)背景，自己上去講課就好。跟大學生可以交流，又喜歡。

所以你看，人的天性一步一步引導你，全給你引導好的。

2001年，我們做公務員考試輔導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能掙多少錢。當時市場并不大，我們招300個學生，一個學生收240塊錢，一年只有7萬塊錢收入。但對我們來講吃飯問題就解決掉了，而且自己很快樂，那就做吧。

《大學生》：如果沒有2007年公務員考試輔導市場的爆發(fā)，現(xiàn)在你沒有做這么大，那你會……

李永新：我仍然會很幸福。大小是相對的，跟大企業(yè)比我們小微企業(yè)都算不上。但是我們很高興。扎扎實實在做，不要想別的。（公司）很可能將來會成為非常了不起的企業(yè)，我認為完全有這種可能性，因為中國教育市場是井噴式發(fā)展。美國服務業(yè)當中教育和醫(yī)療是主要的兩個支柱產(chǎn)業(yè)，而中國教育行業(yè)尤其民辦教育才剛剛發(fā)展起來，中國教育資源太稀缺了，很多教育服務跟美國、日本、韓國，還有香港地區(qū)、臺灣地區(qū)根本比不了。非?？赡苡薪逃龣C構成長起來，將來成為世界五百強。但是你不要想那些，跟你沒關系，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完了，勢到了你想不成為第一都不可能；勢沒到，你就是小微，微塵一樣。所以你不用在乎大小，成功失敗都不重要，好好做就行了。

比如說中公教育，我們十年前怎么也想不到會做到今天這個規(guī)模。一開始我們也就是面對一件一件小事，然后認真地做好，把課上好，把學生帶好。那時候，我們睡地板，一天工作時間比現(xiàn)在長、比現(xiàn)在努力、付出比現(xiàn)在多，但，勢還沒到。2007年、2008年公務員報考人數(shù)從18萬增加到31萬，從31萬增加到54萬——翻番式增長。勢起了！

有意思的企業(yè)

《大學生》：現(xiàn)在你們的員工多了，你如何把你的這些理念感染到所有員工？讓他們牢記“幫助”這種感覺——做輔導肯定也是幫助。

李永新：沒錯。這是企業(yè)文化的融入問題，整個人力資源管理要完全貫穿，這就對勁了。中公的價值文化是“做善良的人”，就是希望你有顆善良的心。人們?yōu)槭裁磿椭鷦e人？源于他善良的心，看不了你苦，我心里很難受，所以我就想去幫助你，就這么簡單。所以幫助別人源于一顆善良的心，一顆有愛的心，有同情心的心。

《大學生》：幫助從善良上長出來的。

李永新：對，從善良上出來的。中公的核心價值觀叫“做善良的人”，我們對員工的管理也要體現(xiàn)這點。從入職開始所有導向是員工導向的，你的職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全部給你規(guī)劃好、設定好，讓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要為你的成長服務，我要給你提供培訓，我要給你提供非常好的領導，我給你提供很多失敗的機會和改錯的機會。這樣去成長。我們的福利要上去，我們提供免費午餐和晚餐，健身中心，免費的洗澡地方。這樣每年要從利潤中拿出幾千萬。

《大學生》：你想用什么詞來評價這個企業(yè)？

李永新：我覺得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企業(yè)。我們不再簡單追求利潤，我們真正追求的是讓員工很快樂、很幸福地工作，讓學生能夠真正得到幫助，這是我最有樂趣的。我已經(jīng)不在乎這個企業(yè)利潤率是多少、一定要賺多少錢，這個企業(yè)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當下我們這些人干了一個事情，很快樂、很充實、很享受。

雙十一我們搞活動，一個淘寶店銷售書單天就達到幾十萬。編輯部原來是編書的，現(xiàn)在300多編輯把自己變成客服，在淘寶的旺旺上做咨詢。還有將近100人在庫房打包，一天下了幾萬單，得發(fā)出去啊。他們準備了24小時，然后又堅持了48小時，很多人都是兩三天沒睡覺，這靠的什么？靠金錢嗎？根本已經(jīng)不是金錢的追求了，完全是享受其中，大家一起拍照、紀念，然后留影。我也是，零點的時候我在那，慶祝到凌晨三四點鐘，早上七八點鐘，我來到公司。就是這樣子。你說辛苦，但是我們從來不覺得辛苦，我們覺得很有樂趣，非常高興。

《大學生》：做茶場這個社會型企業(yè)是怎么考慮的？

李永新：也是源自想幫助別人。其實也不一定是茶葉。

《大學生》：也可能是蠶絲。

李永新：對，沒錯。這很巧合，有很多機緣在里面，我們一直想干幫助別人的事，做一些學校也好、社會型企業(yè)也好，但是具體怎么做，并沒有很明確的切入點。大學同寢室的同學在西南財經(jīng)大學做社工系的副系主任，社工系就干這方面的事情，他需要企業(yè)支持，這不是一般的企業(yè)可以投的，一投投一千萬元進去。我們愿意做這事，雙方一拍即合。西南財經(jīng)大學和我們，還有當?shù)孛裾?，三方在北川共同建設一個茶的企業(yè)。

汶川地震后，西南財大去考察的時候發(fā)現(xiàn)當?shù)赜幸粋€村子就剩村長的女兒帶著幾個人，他們生活很困難，他們有茶山，但是他們沒有辦法去賣，和外面對接不了。所以西南財大就做了個社會調研項目，圍繞怎么幫助這些人更好地生活，在這個課題的基礎上我們把它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社會企業(yè)，幫他們把茶山買下來、包下來，然后采茶、經(jīng)營管理、面向全國銷售。我們投入啟動資金一千萬，這一千萬不拿回來就放在那了，有了收益就返到茶廠里去，這個企業(yè)就活了。

我們還跟北川縣政府合作開了五個社工中心。北川地震后建新城，把五個鎮(zhèn)全部挪到新城來了，形成五大社區(qū)。社區(qū)里有很多的問題，有的人可能沒工作，也沒有什么業(yè)余生活，農(nóng)村人一下進城了很多不適應。這時候就需要社工中心來幫助他們。我們和北川縣政府合作建設五個社工中心，由當?shù)卣鰣龅?，我們出所有的裝修、人員、設備、資料，包括圖書資料、各種娛樂設備、各種心理咨詢室，還有健身場所、娛樂場所。

《大學生》：你的同學來做這些項目的策劃方案？

李永新：對，沒錯，他來做整體規(guī)劃，我們來出錢出人。我們四川有18個分校，去了很多人。我們一起搞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模式，把它建成社會企業(yè)，企業(yè)盈利賺錢，賺錢之后再循環(huán)著去把賺的錢投入到五個社工中心區(qū)去，因為社工中心一開始的投入是一次性的，還要繼續(xù)有投入。作為企業(yè)來講輸一次血可以，不能持續(xù)輸血，最好讓它自動運轉，這是這個社會企業(yè)的優(yōu)勢之處。這個項目還被民政部評為社會公益二等獎，挺有意義的。

《大學生》：現(xiàn)在服務了多少人？

李永新：整個北川實際上基本都服務了，十幾萬人。北京總部和分校經(jīng)常派一些志愿者去，比如有些需要心理咨詢，需要人和他交流，他失去親人之后很孤寂，志愿者就可以去陪他聊。

最大的遺憾

《大學生》：今天聊得很暢快。最后，您有一些什么遺憾的事嗎？

李永新：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把學生服務好?，F(xiàn)在說句心里話，我覺得最遺憾的一件事情是當年我做高考復讀的時候，當時我有決心，我真是這么想的，我說我要做最好的復讀學校。然后對家長說，你們把孩子交給我肯定可以放心。很多家長非常相信的，他能感受到我內心那種真摯的情感。但是我后來發(fā)現(xiàn)其中有很多問題，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操控、說了算的。我還有兩個合作的人，那一年他們先干了半學期，很多事情已經(jīng)很困難了，然后交給我做。我把那時賺的錢，三十幾萬全都投進去給學生做服務。即使那樣我仍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人家是高考啊，實際上相當于耽誤了一年啊。雖然我后半學期采取很多種方式去彌補，但還是不如人意。

那大概有三十幾個學生，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當時就想，我如果將來企業(yè)做好了，他們有任何需要我支持和幫助的，我肯定全力以赴。后來我們做公務員考試輔導起來了，有個公安大學的學生來，就是我那個復讀班的學生，他復讀了一年考上公安大學。我們那時候已經(jīng)是公務員考試的領先品牌了，我是名師了，他正好來輔導，我免費給他輔導，他后來考到北京某區(qū)公安局。這讓我覺得安慰。但這只是一個學生，三十幾個學生將來我肯定會找到他們，看他們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那些孩子都非常單純，非常好。他們很相信我，最后這事沒有做成，雖然，我已經(jīng)盡了作為那個時候的李永新所有能做的最大努力了，但是從客觀上確實是耽誤人家了，我非常遺憾。

這是我最大的遺憾，是我這輩子要面對并要解決的問題，我要找到他們，看看他們有什么需要我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