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女性主義視域下的女性價值觀照

周雪

摘 要：瑪格麗特·德拉布爾的小說《光輝大道》展現(xiàn)了母性力量、女性情誼和事業(yè)心等對當代女性理想生存的重要性。小說不僅關注女性生存困境，更突出贊美女性特質(zhì)，肯定女性價值和經(jīng)驗，重視女性理想和自我提升，塑造女性文化，充分體現(xiàn)了德拉布爾的文化女性主義思想。

關鍵詞：德拉布爾 《光輝大道》 文化女性主義 女性價值

一、引言

1845年，美國著名作家及早期女權主義運動領袖瑪格麗特·富勒在其代表作品《十九世紀婦女》中提出了“女性氣質(zhì)”“姐妹情誼”等女性差異性理論，消解了父權社會性別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和男性凌駕于女性之上的性別文化，表達了模糊的雙性同體的理想。富勒主張男女和諧相處共同發(fā)展，她還認為女性應該在經(jīng)濟和精神上獨立自主，重視自身價值及自我完善，這不僅對后來的女權主義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還開創(chuàng)了文化女性主義的傳統(tǒng)。與激進女權主義不同的是，文化女性主義既不追求男女相似性，也不以顛覆男權社會為目的；它主張構(gòu)建女性文化，認同男女生理和情感差異，強調(diào)男女平等和女性團結(jié)，贊美女性特質(zhì)，尤其是常被傳統(tǒng)忽略的母性、女性直覺、女性經(jīng)驗、事業(yè)心、女性凝聚力等女性價值。

瑪格麗特·德拉布爾是享譽當代英國文壇的先鋒女作家，其創(chuàng)作以小說為主且作品中多以女性問題或女性群體為話語視角，展現(xiàn)當代女性生存狀態(tài)。在她十多部帶有自傳色彩的小說中，女性人物顯然成了德拉布爾的代言人，她們在婚姻、生育、教育、事業(yè)、生理、心理、家庭關系、女性關系以及兩性關系上遭遇種種危機，內(nèi)心不斷呼喊著：我們不愿意像傳統(tǒng)女性一樣生活，也不愿意像男人似的活著，可是未來的路又在何方呢？盡管德拉布爾曾多次強調(diào)自己不是女權主義作家，且其后期有意識地將作品主題從個體轉(zhuǎn)向社會話題，但她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刻畫卻是極具現(xiàn)實性和強烈性別意識的。她的小說關注女性困境，塑造女性文化，贊揚女性特質(zhì)，重估女性價值，謀求女性話語權，在男女平等和諧相處的基礎上探索女性理想的生存模式和獨立的精神空間。其對于母性、女性情誼、女性事業(yè)心、女性獨立人格等女性價值的關注和探索，與文化女性主義思想的基本主張不謀而合。

德拉布爾的第十部小說《光輝大道》講述的便是三個聰明、勤奮、堅強的職場知識女性大學畢業(yè)后近三十年的種種經(jīng)歷。三位女主人公均于1952年就讀于劍橋大學：麗茲·海德蘭主修自然科學，艾麗克斯·鮑恩專修英語文學（和德拉布爾一樣），埃絲特·布魯爾則學的是現(xiàn)代語言?？僧斔齻儦v經(jīng)畢業(yè)、就業(yè)、戀愛、婚姻，人至中年卻發(fā)現(xiàn)愛情消逝、青春不再、婚姻破裂，就連工作也岌岌可危。社會經(jīng)濟蕭索下伴隨著個人生活的焦灼，三個人都對未來感到困惑。同時，三個女人之間的情誼在幾十年的坎坷中也時斷時續(xù)。

小說開放式的結(jié)尾意味深長：三位女主人公在鄉(xiāng)下迎著落日的余暉散步，三個女人連同女作家本人在歷經(jīng)磨難后似乎在期待著光輝未來。整部小說中，德拉布爾著力渲染著母性的力量、女性情誼以及事業(yè)心的重要性。德拉布爾認為，這些才是體現(xiàn)女性價值、展現(xiàn)女性特質(zhì)、樹立獨立堅強新女性形象的精神源動力，而男人的無能或缺席并不能消磨掉女性抗爭生活尋求精神自救的斗志。

二、母性的力量

德拉布爾本人的第一次婚姻并不幸福，在經(jīng)歷二十多年的磕磕絆絆后以離婚告終。她雖然一再強調(diào)自己不是女權主義者，但她卻并不看好婚姻這種東西：“我真不明白人為什么要結(jié)婚?！爆F(xiàn)實中的女性如飛蛾撲火般懷揣著夢想不斷走入婚姻，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婚姻就像個“鳥籠”，不僅讓她們喪失了經(jīng)濟收入和精神獨立，還讓她們變得身材臃腫、親朋疏離。這正如花園里的夏日鳥籠一樣，不知好歹的鳥兒想擠進來，而日漸絕望和恐懼的鳥兒卻怎么也逃不出去。因此，德拉布爾小說中的女性從來都不會有完美的婚姻，無論是《夏日鳥籠》中的莎拉（1963）、《針眼》中的羅絲（1972）、《中途》中的凱特（1980），還是《七姐妹》中的坎迪達（2002）。知識女性困囿于不幸婚姻，掙扎著尋找理想的精神出口和生存可能，一直都是德拉布爾小說中的主旋律。

但是，在德拉布爾的小說中，文化女性主義者所倡導和贊美的母性力量又常常取代性愛或是失敗的婚姻，成為社會和諧以及女性自我提升的源動力。這使得德拉布爾的女性人物既不同于傳統(tǒng)女性，又有別于激進女性主義者；既倡導了女性獨立，又強調(diào)了女人做母親的責任。德拉布爾認為，不管有沒有婚姻，母性的力量都可以幫助女性打破性別和社會局限，忘卻婚姻或愛情創(chuàng)傷，在生兒育女和事業(yè)兩者之間找到平衡點，在危機重重的社會生活中尋求理想的生存空間和精神獨立。德拉布爾本人就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這正如她所說：“它（母性）是世間最大的快樂……我就是喜歡?！彼J為孩子能讓女人為人處事更加成熟堅強并得到精神上的自我提升：“有了孩子你會更加了解他人……我過去在大學里很自我……甚至就當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捎辛撕⒆右院螅乙庾R到這世界原本就在那兒?！?/p>

《光輝大道》中的艾麗克斯·鮑恩與自己的第一任丈夫賽博初識于劍橋，當她正沉浸于愛情的甜蜜和對

未來的憧憬中時，卻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身懷有孕。她丟了工作正為生活發(fā)愁之際，賽博又意外溺死。接二連三的打擊加上沒有任何經(jīng)濟來源，讓二十二歲的艾麗克斯陷入從未有過的困境，她想到過自殺，可絕望尋死之際看到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尼古拉斯，母愛最終促使她放棄了死的念頭：“她沉醉在愛里了。”之后她拒絕別人的施舍；為了省錢她不出去玩；沒錢吃飯，她便和尼古拉斯夜行數(shù)里只為了挨過饑餓?！皾u漸地面對生活的艱辛及變故，她不再恐懼，她對這個世界的期待也改變了……她討厭恐懼……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有技能的，她可以教書……最糟糕的時刻再也不會有了。”對于艾麗克斯而言，孩子和母愛使她獲得重生，“懷孕是一條認知之路，是一個受教育的過程……讓她對原本抽象的生存狀況感到了真實……母愛是女性解決生物創(chuàng)造與藝術創(chuàng)造之間矛盾的最佳途徑?！弊罱K，憑著堅韌和毅力，艾麗克斯從婚姻陰影和財政危機中走了出來，重新獲得了獨立、自信和生活的方向。

麗茲·海德蘭同樣也是一位好母親。當初她嫁給查爾斯成為他三個孩子的繼母，她便勇敢且開心地承擔起照料這些孩子的職責。正是母愛使得她沖到了“家

庭責任的最前沿”。當艾麗克斯好言相勸，說三個孩子太多太麻煩，麗茲卻不以為然，說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做一個稱職的母親。她說這話時“眼睛里閃爍著狂熱”。事實上，她做到了。二十年里，她的母性力量不僅把孩子們撫養(yǎng)成人，自己也通過“挑燈夜讀，埋頭苦學”過上了上流社會“令人羨慕，順風順水”的富裕生活。

然而，現(xiàn)代生存困境使得很多女性認為生兒育女與自我價值實現(xiàn)總是相互沖突令人難以取舍。母愛使女性得到了精神上的高度滿足，家庭主婦的角色卻又極端地壓抑著她們的個性。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宣稱生物性的母親身份使婦女在身體和心理上都精疲力竭。因此婦女應該更少地介入到自然生育過程中，這樣她們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參與到社會生產(chǎn)過程中。然而，文化女權主義者卻深信：婦女力量的終極源泉正是在她們孕育新生命的力量中。正是婦女決定著人類物種是否延續(xù)，決定著人類的生死存亡。婦女必須保衛(wèi)和贊美這種賦予生命的力量，因為如果沒有它，男人對婦女的尊重和需要甚至會比現(xiàn)在還要少。

對于這種困惑，德拉布爾也表示，孩子是對“女性自我奉獻的補償”，是女性另一自我的體現(xiàn)，展現(xiàn)了她們無私偉大的母愛，是所有的女性都應該經(jīng)歷的。艾麗克斯和麗茲的職場母親形象詮釋了德拉布爾的女性主義思想：生兒育女不會是事業(yè)和生活的羈絆，相反，母性的力量會讓有知識又勤奮的職場女性變得更加積極、強大和樂觀，不僅能獨自掙錢糊口撫養(yǎng)孩子，還能在某個行業(yè)里比男人還要成功。

三、女性情誼與女性凝聚力

德拉布爾的小說總有對女性關系的不倦描寫——姐妹、表姐妹、母女、女性朋友，她們之間的關系時好時壞亦敵亦友但卻不可或缺，根深蒂固地影響著彼此的生活。而這一點正是德拉布爾本人真實生活的寫照。德拉布爾的母親精神抑郁多年，母女關系并不融洽。相比之下，德拉布爾與姐姐安東尼婭·蘇珊·拜厄特（A.S.Byatt）的關系更近一些。兩人都很優(yōu)秀，生活軌跡也驚人的相似：都畢業(yè)于劍橋紐漢學院；主修英語文學且成績突出；都是結(jié)婚、生育、離婚然后現(xiàn)在再婚；都是英國知名作家和文學評論家；都以女性關系作為作品題材等。但是，德拉布爾曾表示拜厄特更像是她的敵手：“我小時候很孤單……我姐姐對我不怎么好。”她認為拜厄特討厭她。事實上，姐妹倆后來有意地遠離對方的生活，拜厄特大學畢業(yè)后去了美國，之后她又去了牛津大學讀研究生。德拉布爾則結(jié)婚且刻意地離開學術界幾年。

德拉布爾表示，女人天生好勝心強，相互之間總免不了摩擦或矛盾，因此，她小說中的女人總是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的，總是一度彼此憎惡關系緊張，正如她和姐姐拜厄特之間一樣?！豆廨x大道》中的麗茲和雪莉便是這樣一對姐妹。她們性格不同，選擇的人生道路不同，自幼年時代便感情疏離，成年后更是天各一方差距愈來愈大，彼此大有一番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妹妹雪莉是平凡的工薪階層，屬于德拉布爾筆下典型的“家庭主婦”。每每想到自己生活拮據(jù)，雪莉便會對姐姐的功成名就憤恨不已。終于有一天，母親病重，雪莉的敵意和嫉妒徹底爆發(fā)了出來。她打電話給麗茲，言辭激烈地指責她不孝自私：“你最好過來看看她（母親）……他媽的我可不想一個人照顧她……五年了，我一直等，可你什么忙也不幫，從來也不知道過來看看，一點兒該死的事兒也不

做……我受夠了……你是這世上最自私自利的人……我恨你。我恨你。你聽見了嗎？我恨你。”

麗茲對妹妹的這種反應頗不以為然。跟德拉布爾和拜厄特兩姐妹一樣，雪莉和麗茲相互敵對卻又都無意改善彼此間的冷漠關系。正如小說中艾麗克斯所說：“誰規(guī)定姐妹間就非得彼此友愛不可？”

眼看兩姐妹關系就要徹底決裂，德拉布爾又巧妙地為兩人安排了一次重逢，她似乎想為女性之間的這種微妙關系尋找一絲希望和信心。雪莉和麗茲多年后終于在倫敦重聚，雖然時隔多年，兩人有點生疏，但不管怎樣，她們又見面了，這似乎是個很好的暗示：童年的熟稔又回來了，敵意和憎恨似乎也隱遁了，尤其是，母親的離世似乎也帶走了壓在她們心頭多年的陰郁和重負。重修舊好的姐妹關系似乎傳遞出作家的女性主義理想：女性之間的誤解敵對終會消除，當她們重新審視彼此走近彼此時，美好生活就要開始了。

而《光輝大道》中最令人鼓舞的女性關系是麗茲、艾麗克斯和埃絲特三人之間的友誼，她們的“姐妹情誼”正如文化女性主義所定義的，是一種性別認同，充分“證明了女性之間的凝聚力”。小說一開頭便表明了幾個女人獨立、自我、自信的相似特質(zhì)：已近中年、風華不再的麗茲和艾麗克斯在整理妝容，二人都對自己現(xiàn)在的打扮“很滿意”，也都無意去做任何改變。緊接著，歲月飛逝，三個女人相互支撐度過重重難關。面對生活危機，惶恐絕望之際，他們首先想到的便是向?qū)Ψ絻A訴，因為“需要安慰、安撫”，彼此聊聊，“聲音會恢復正常，心緒也會平靜下來”。她們的關系并不是牢不可摧，但卻是從1952年延續(xù)了三十幾載，是“老朋友中交情最深的”。盡管在外人眼里，她們看上去是“古怪的三人組”：“誰也無法，真正地，完全地區(qū)分這三個女人。年近半百的她們一起走過了大半輩子，彼此性格、看法、記憶、甚至連說話方式都是一樣的；她們有著共同的話題，通過彼此，她們了解到從未企及的世界……她們無所不談。她們之間的隔閡……幾乎沒有。”

三位女主人公的親密關系在小說結(jié)尾處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麗茲、艾麗克斯和埃絲特聚到一起為埃絲特慶祝五十歲生日，同時，埃絲特很快就要啟程前往意大利，三人因此格外珍惜此次的“告別宴”。三人在落日余暉中散步回家時的景象頗為意味深長：她們肩并肩站在一起，靜靜地遠眺著。幾十年了，她們一起熬過來，感情上從未遠離對方；毫無疑問，正如德拉布爾所期望和努力構(gòu)建的，她們之間的情誼也將伴隨她們余生。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小說中三位女主人公之間的關系，充分驗證了德拉布爾積極樂觀的文化女性主義思想：女性友誼能撫平彼此的傷口，盡管女性之間的關系會經(jīng)歷波折、誤解甚至敵對，但女性之間的凝聚力卻是堅不可摧的，有時候甚至比男女關系更牢固可靠。

四、事業(yè)心與女性自我完善

文化女性主義者主張男女平等，女性應該追求自己喜歡的工作，而不是僅僅從事傳統(tǒng)的“女性”職業(yè)，也就是說，自我完善是女性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受教育和就業(yè)則是女性自我價值的體現(xiàn)。瑪格麗特·富勒在《十九世紀婦女》中就提到：“如果她們（女人們）是自由的，如果她們能夠有足夠的智慧發(fā)現(xiàn)女性的力量和美，那么她們永遠也不會希望成為男人，或與男人相似?！备焕照f：“如果你問我她們可以去哪些崗位工作，我的回答是‘任何崗位；我不在乎你為她們安排什么樣的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話，那就讓她們?nèi)プ龃L吧。”

德拉布爾對此顯然非常認同，因為怎樣做女人，何為理想女性生活，常常是其小說中不變的精神主題。她筆下的女性如同德拉布爾本人一樣受過高等教育，有事業(yè)理想，從事著或喜歡或擅長或體面的工作?！豆廨x大道》中麗茲、艾麗克斯和埃絲特年輕時代便懷揣夢想，三人均以優(yōu)異成績被劍橋大學錄取，因為“在20世紀50年代，來自小城市又沒有任何社會背景的年輕知識女性要想出人頭地，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到牛津或劍橋讀書”。德拉布爾贊成她們的人生選擇，因為她們?nèi)恕安皇枪?，既不漂亮也沒有錢。但是她們年輕又有頭腦，因此她們的經(jīng)歷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堪稱典范：十八歲的她們擁有大把的機會，大千世界就在眼前。這個美麗新世界不僅提供福利和獎學金，還給予婦女平等的權利……她們的未來充滿探索和機遇。”

事實證明她們的選擇是對的，大學畢業(yè)后當很多傳統(tǒng)女性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利和工作的自由而回歸家庭生兒育女，為同時“充當兩個角色而精疲力竭”時，她們?nèi)藚s憑著各自的專業(yè)知識找到了合適的職業(yè)。麗茲當上了精神病醫(yī)生，艾麗克斯做了兼職英語文學教師，埃絲特則成為藝術史學家。工作對于她們而言，意味著經(jīng)濟獨立、精神自足和自我完善。麗茲憑著事業(yè)不僅名利雙收，還擺脫了破裂婚姻帶來的陰影；艾麗克斯的工作則讓她擺脫了短命的第一次婚姻所帶來的貧窮和饑餓，又幫助她渡過了第二次婚姻危機；而對于埃絲特而言，事業(yè)是她生活的全部，既可以讓她逃避性愛免受婚姻傷害，又能讓她專注醉心于所熱愛的藝術。最為重要的是，事業(yè)心不僅激勵著她們完成了高等教育有了一技之長，還讓她們的生活和工作有了更廣闊的選擇空間。

與三人選擇求知奮進之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麗茲的妹妹雪莉。雪莉是德拉布爾筆下典型的家庭婦女，當她的姐姐麗茲坐在豪宅里盡享新年晚宴的奢靡時，她卻要像很多傳統(tǒng)家庭婦女一樣，照顧抑郁多年的母親和丈夫的一大家人。她必須得接受自己的命運，因為這是曾經(jīng)年少的她自己做的選擇?？墒乾F(xiàn)在，她開始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是她自己選擇坐在這里的，是她自己選擇嫁給了克里夫而不是史蒂夫……可是，怎么就選錯了呢？……當初她遵從自己的直覺，相信性愛，喜歡那種感覺，可是這種感覺卻背棄了她，欺騙了她，讓她坐在這里，變成了年老色衰的家庭婦女，三個孩子的媽，玩著紙牌，除了慢慢變老再也沒了指望?！毖├虻膬?nèi)心煎熬著，她向往富有朝氣的新生活，她想像著如果重新選擇，“還會是這樣嗎？還能是這樣嗎？會發(fā)生什么呢？或許會有些別的什么事，別的轉(zhuǎn)機等著她呢”？她感到身體里的憤怒、痛苦快要迸出來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像個活死人似的，被困在這婚姻的墳墓里再也出不來了。事實上，當她貪圖玩樂和性愛享受，十九歲就結(jié)婚嫁人，選擇了和麗茲相反的人生道路時，她就注定會被命運湮沒。想到當初，姐妹倆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觀，麗茲曾說：“想要得到必先吃苦?！毖├騾s說：“我不想受苦，我也不會受苦，我吃的苦已經(jīng)夠多了?！睂Υ耍碇堑柠惼澰缬卸ㄕ摚骸澳悄銓硎裁匆驳貌坏??！?/p>

需要指出的是，德拉布爾雖然認為女性應該熱愛事業(yè)，崇尚自由，認為婚姻會給女性帶來痛苦，且她筆下的女性也鮮有完美婚姻，但她并不認為事業(yè)追求就意味著要放棄婚姻。正如富勒所說，完全放棄婚姻是

不可理喻的，因為婚姻是“人類建立生活圈，扎根于土地的一種自然方式”。事業(yè)成功是女性自立自足自我提升的必要因素，并且“只有兩個獨立的個體才會使婚姻成為可能”。

五、結(jié)語

《光輝大道》秉承了德拉布爾一貫的創(chuàng)作主旨：反映當代知識女性的生存狀況和內(nèi)心訴求。小說中德拉布爾的文化女性主義思想得以充分體現(xiàn)：知識女性要想實現(xiàn)人生價值并過上理想中的生活，就必須在經(jīng)濟上和情感上獨立強大，而母愛、姐妹情誼和事業(yè)成就則是這種強大力量的源泉。與極端女權主義者不同的是，德拉布爾的女性人物并不愿意像男人一樣生活，也不想兩性決絕，她們只是想在賢妻良母和激進的女權主義之間尋找更為合理的生存方式和空間，以女性自己的方式與男性平等和諧共處。正如德拉布爾所說，她只是想探究那些自己曾遭遇過的問題以找到未來之路。盡管小說中三位女主人公的未來“光輝”與否仍是未知數(shù)，但德拉布爾通過她們的經(jīng)歷和形象刻畫似乎在向世人證明：當代女性有能力在歷史和現(xiàn)實所造成的困境中幸存下來；能夠在不斷地審視過去和謀求自我價值的過程中，努力地擺脫來自生活的各種危機；能夠最終找到自己的合適位置，在有著事業(yè)追求的同時擔負起撫養(yǎng)孩子的重任，并同周圍的人，尤其是女性，建立起積極而又牢固的人際關系。簡言之，女性自我身份認同和獨立自主精神、對母愛和事業(yè)心的極度專注以及女性之間的凝聚力，必將引領她們在現(xiàn)實與夢想、社會與個人、事業(yè)與婚姻之間，尋找到一塊理想的中間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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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周 雪，大連外國語大學應用英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小說。

編 輯：趙 斌 E-mail：mzxszb@126.com